第二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孤獨求敗
長子一聽沈默又拿了個第一，那高興勁兒就別提了，趕緊讓夥計出去叫一桌酒菜，要給沈默慶賀慶賀。
沈默微笑地看著這個從小到大的朋友，一點不為他的失態而生氣，仍然輕聲慢語道：「先歇一段時間吧。等心情平靜下來。再做出自己的決定。」
到了船邊上，寶通源的水手已經認識長子了，沒加阻攔便讓他們上了船，還熱情笑道：「上層的房間里正好有四張床。」
要說這宜家客棧還真不賴，不一會兒，便送來四個熱菜，四個冷拼，還有一大碗熱乎乎的蒓菜湯。
他只好把書擱回包袱中。走到桌前一看，原來早就擱著一副馬吊牌，不由苦笑道：「不讓我看書，原來就為這個啊？」
那邊的長子卻奇怪了，在沈默對面坐下道：「他們不會是有求於你吧？」
那三位也早被他蹂躪草雞了，聞言忙不迭點頭……咱大明就是不缺人，更不缺打牌的人，沒必要飽受他的摧殘。
過了小半個時辰，眾人感到腳下微微一動，船開了。
「殷家是什麼人家？求我個窮書生作甚？」沈默失聲笑道：「既來之則安之，該吃吃該睡睡，不用那麼受寵若驚的。」
前世工作后無一日不砌長城，再加上這輩子超級靈光的腦袋瓜，便成就了他孤獨求敗的牌技，也就徐渭唐順之何心隱几位能跟他戰上幾個回合，至於面前這三個數都算不過來的笨蛋，實在是太不夠看了。
從杭州到紹興不算遠，但大
掌柜的打開當先第一間，恭請沈公子進去。這是一個外廳內寢的套間，中間用山水錦面四扇屏隔開，地上鋪著厚厚提花地毯，襯托著褐色的雕花窗欞和帶著古意的圓桌方椅。使這房間的色調基本協調。再加上牆上掛著兩幅唐時立軸，屋角擺著的名貴蘭草。便將一股富貴氣息恰到好處的烘托出來。
長子心裏的挫敗感很重，接連喝了好幾盅。悶聲道：「我發現自己真不是這塊料。」
沈默微笑道：「我是來找人的，那位叫姚長子。」
作為一個已經是很地道的大明人，沈默自然玩過馬吊牌……這種紙牌是麻將的前身，一共有四十張，也分四種花色，四個人玩，每人先取八張牌，剩餘八張放在桌子中間。四人輪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擊小，先出光者為勝。
第二天往碼頭去的時候，長子還是沒精打采，沈安講笑話也逗不樂他……當然這也跟他的笑話並不可樂有很大關係。
長子在前，沈默在後，兩人的隨從跟在後面，魚貫上到甲板，沈默發現上面站滿了各色人等，那各色人等也在看著他們四個。
管事的面色有些尷尬道：「小的沒見過公子，只是聽人說是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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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就連一直無精打採的長子，坐到牌桌上都神采煥發起來。
長子一邊讓夥計上茶，一邊吃驚道：「你不是帶了四十兩銀子上路了？」
這整整一天時間，要比平時難打發許多。其實沈默包里有從徐渭那搜刮來的幾本古籍，若是能沉下心去看書，再遠的航程也不怕。但架不住屋裡還有仨活人。這個出點動靜。那個講幾句話，便讓他無法讀書。
玩了沒幾把，沈默便意興索然，丟下牌對沈安道：「去外面看看，有沒有願意玩的，我要出去透透氣了。」
「看情況吧。」這傢伙一根筋，沈默可不敢隨口敷衍他。不然非被他當了真不可。
長子起先支吾著不肯說，但沈默幾句話便套出真相，原來因為倭寇肆虐，浙江鹽場的生產大受影響。一些沒有被倭寇侵害到的鹽場，便開始坐地起價……光憑鹽引已經買不到鹽了，還需要加錢才能提貨。
長子小聲解釋道：「往來路面上不太平，寶通源配著保鏢，大家寧肯交錢也要搭他們的船。」
管事的一臉為難道：「我們東家吩咐過，只要是公子坐我們的船，就得給你備好上房。」說著賠笑道：「您就是不住，我們這次也得把房間空出來，倒不如您成人之美，也好把這間房給別人住。」
長子心疼道：「這得賣多少鹽啊？」這才想起來問道：「考得怎麼樣？」
「如果還想吃午飯，從現在開始就把嘴閉上。」沈默一邊倒茶，一邊淡淡道：「如果不想吃。就繼續說。」沈安
直到到了武林門碼頭，他才打起精神來，帶著沈默去找殷家的船。其實很好找，因為碼頭上最大的一艘船，便插著「寶通源」商號的旗幟。
沈默打開茶壺蓋，熱氣便帶著清香升騰而起，他微微一嗅，眼前一亮道：「上好的雨前龍井啊。」
見沈安出去找人，沈默也出了門，順著扶梯往頂層爬去，他有個習慣，喜歡站在最高處看風景。
沈默哈哈一笑道：「讓您一說，我不住都不好意思。」便跟著那管事的上了二層，二層的空間要稍小一些。但只有六間房，室外也有一些裝潢，顯然是為貴賓準備的。
沈安笑著答應，便去摸那茶壺，卻倏的收回手，往指頭上絲絲吹著冷氣道：「已經沏好了。」
沈安在一邊鬱悶道：「都花了。」其實他更想說「被少爺邀買人心了」，只是怕被打才沒敢說。
沈默其實也是愛玩兩把的，但僅僅幾圈之後，便玩不下去了，因為他水平太高了……這玩意其實跟打麻將一個道理，講究看上家、盯下家、防對家。除根據自己的牌面決定基本打法外，還要根據場上形勢判斷其他三人牌面狀況，以決定跟牌、出牌、釣牌。及時預見、推測牌情演變，判斷形勢利弊。
「抱歉客官，小店客滿了。」見一位年輕公子，帶著個小書童進來，掌柜的歉意道。
沈默安慰他幾句，但長子顯得心事重重，一直低著頭，始終不展歡
沈默坐了正位，長子陪在左邊。對沈安和那夥計道：「自己人不講究，都上桌吧。」那兩個早等這句話了，嬉皮笑臉的謝過二位爺，這才在下首坐了。長子帶著他倆給沈默敬賀酒，沈默也不推辭，喝了三個之後，夾一筷子醬牛肉到小碟里。沈安兩個這才敢動筷子，噼里啪啦地吃起來。
待沈默收回目光，那管事的則站在門口道：「飯食會按時送來，您有什麼吩咐，跟外面的小廝說一聲就行。」
沈默覺著這是很正常的，但長子卻氣不過。當時便與對方起了爭執，不僅沒有買到鹽，還把鹽引給撕碎了。現在回想起來，仍舊氣呼呼道：「往日在紹興買鹽，從來沒有這麼多事，怎麼到了省城麻煩就多了呢？」
沈默已經在那勞什子「簪花宴」上吃過了，但看長子這麼高興，又見小書童沈安滿臉乞求，便沒有阻攔。
沈默點點頭沒有說話，但當他們走進一層船艙里狹小的房間，準備把東西放下時，一個管事模樣的卻迎上來，恭謹笑道：「沈公子，您四位的房間在上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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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說的是正理。」沈安在一邊拍馬屁道。
沈默略用了點菜，便擱下筷子與長子說話。問他這次進鹽是否順利。
「那我幹啥？」長子猛然抬頭，兩眼通紅道：「讀書已經晚了，當兵你們又不讓，我還是回去打漁去吧！」
「小三元！」沈安又搶
沈安這下更得意了，呵呵笑道：「我說什麼來著。吃香的喝辣的……」
長子憤慨道：「又不是光用鹽引換鹽。我是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啊，憑什麼還得多掏一份？」
沈默搖頭笑道：「這裏挺好。」來的時候他們近二百人擠在一條雙層客船上，連船艙下都塞滿了人，和那時一比，確實是挺好的。
沈默心中暗嘆，他把會稽縣黑白兩道打點的太透徹了，讓長子從來沒感受到經商的不易。便輕聲道：「以後把外縣鹽場地鹽引全部退回縣衙去，讓他們換本縣的。」
等門一關上，沈安就用崇拜的目光望著沈默道：「少爺，我堅信以後跟著您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見到沈默突然到來，長子十分高興，他把他拉進來，興奮道：「想不到你真的來了。」
「到時候你會支持我嗎？」長子可憐巴巴地問道。
沈默苦笑道：「人家都知道會稽縣的前四把手，都在咱們的店裡有乾股，自然不敢跟你要錢。」
沈默與他一個熊抱，嘿嘿笑道：「我們倆身無分文了，只好來投奔東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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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是當時風靡大明的遊戲，無論貴賤，沒有不會玩的，許多人整日整夜沉溺於打馬吊，把正事都荒廢了。
「站住！」他剛剛爬到三樓，便聽一聲低喝道：「幹什麼的？」
沈默已經對這個不著調的小書童無奈了，翻翻白眼道：「去。給爺沏壺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