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誰人試手補天裂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長子參軍
沈默拉著姚老爹在杌子上坐下，朝長子遞個眼色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長子抗聲道：「爹，您說的這都是老黃曆了！潮生和俞將軍都告訴我，咱們江浙一帶的衛所已經十停去了九停，指著這些人去和倭寇打仗，整個浙江都得丟了！」
俞大猷搖頭笑道：「沒事，這樣的情況我遇到多了。」
見他遲遲不說話，長子高聲道：「潮生，你是最理解我的，不能不支持我呀！」
看著他蒼白的鬢角，粗糲的皮膚，沈默突然心中一酸道：「你們太不容易了。」
沈默聽了皺眉道：「前天晚上跟長子說話時，他還沒這個意思？」
沈默便對著正面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念道：「南京兵部尚書，總督浙直閩魯兩廣軍務張經諭：保家衛國為男兒之本。豈能盡委于軍戶？今國家有事，特招募我大明各籍丁壯抗倭，雖已明言事畢歸農，但恐民人不能盡知，有後顧之憂。故本官別刻小票，以與民為質，凡應募者人給之，許其事平之後。執是為後信。」
馬車上沈京告訴他，昨天長子見他爹十分高興。便藉機提出想跟俞將軍當兵去打倭寇。姚老爹登時就不樂意了，把長子罵了一頓、關了一宿。今天早晨再問一遍，這小子卻吃了秤砣鐵了心，還是堅持要當兵！
俞大猷顯然是做慣了這種拐帶人口的買賣，胸脯
沈京一臉后怕道：「我今早過去找他，便看見他爹拿著碗口粗的棒子，要把他的腿敲折了。我說你一定能勸住他，他爹才沒有動手。」
「這傢伙倒挺有本事，抽個空就把長子給收編了。」沈默不由笑道。
姚老爹第一次聽他如是說，也是十分的震驚，但仍然不願改變主意道：「太祖爺立下的規矩，打仗是衛所軍戶們的事兒，咱們這些民戶只管服徭納稅就是……」
沈京還不服氣，沈默也不再辯解。只是道：「到了地頭再說。」
「公子，咱們可沒編製了。」沈安小聲道：「再多就得自己掏錢了。」
沈默深感自己被朝廷當成個標杆豎起來，恐怕會樹大招風，引來倭寇的注意，但他沒法抗旨不遵，那就只好加強自身護衛了……但若是把希望擱在這七個兵油子身上，便純屬嫌自己命長了。
「怎麼？聽你的意思，不反對長子去當兵了？」沈京瞪眼道：「怎麼一當上官就只為朝廷著想，不為弟兄著想了？」
長子眼圈烏黑，眼珠子也滿是血絲，但面上的表情卻極其堅定
俞大猷搖頭笑道：「老哥你聽我說，募兵和衛所軍是絕不一樣的。他們不是世襲的，是應募而來，身雖為兵，仍隸民籍，退伍仍為民，等打完了倭寇。他還可以回來當他的小老闆，供養孩子念書進學……成為沈大人那樣的人。」
聽到腳步聲，姚老爹才回過頭來，一看是沈默，趕緊起身相迎道：「公子來了。」因為氣急了，面上一時還擠不出笑容來。
沈默過去拉著他的手道：「大叔，長子怎麼惹您生氣了？」
「哈哈哈……」俞大猷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牌道：「不信您就看看吧。」
「您總可以答應孩兒跟俞將軍走了吧？」
沈默吃驚道：「怎麼了？」卻被沈京拽著往外走道：「邊走邊說。」兩人便上了停在外面的馬車，朝保佑橋街駛去。
沈默歉意地笑笑道：「俞大哥別介意，他就是這樣的脾氣。」
他想了半天，決定讓沈安出城走一趟：「拿上這支火槍去鑒湖鎮，找一個叫鐵柱的黑大漢，跟他說：『沈公子當官了，請你去當親衛隊長，你要是有身手好的兄弟，不妨一起帶來。』」
饒是鐵打的漢子，俞大猷也有些動容道：「末將謝謝大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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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這個浙江巡察
長子一家人自有依依不捨，沈默三人便先行告辭，沈京見他倆也有話要說，便道：「我去那邊等你。」說完也不看俞大猷，便徑直離去了。
姚老爹吃驚道：「那現在是什麼人在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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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翻過來一看，寫著一大一小兩行字，小字是「應募之民」，大的是「姚長子」。
「聒噪！」沈默瞪他一眼，沈安馬上顛顛地開路。
沈安帶著護衛前腳剛走，沈京便急匆匆進來，對沈默道：「快去看看吧，長子他爹要打斷他的腿了。」
「不要叫我大人。」沈默沉聲道：「在你面前我不配。」
沈京一錘大腿道：「我記著昨天你們受賞前。長子和那俞大猷是前後挨著的，好似那姓俞的跟他說什麼來著。」
姚老爹接過來，正反翻著看了看，沒幾個認識的字，只好遞給沈默道：「公子幫著老頭子念念。」
沈安縮縮脖子道：「我就知道皇帝的飯碗沒那麼好端……可這世道兵荒馬亂的……」
姚老爹最擔心的就是子孫出路問題。聞言將信將疑道：「軍爺您這不是……那啥
姚老爹悶聲道：「他想去當兵！」
兩家離得不遠，不一會兒便到了三仁商號外，兩人急匆匆下了車，直接從店面穿到後院，就見長子光著脊樑跪在地上，姚老爹則氣呼呼地坐在對面。看都不看他一眼。
走到門口時。又聽沈默道：「帶上四個護衛，路上小心些。」沈安登時笑逐顏開道：「就知道公子是好人。」
沈默沉默了，他雖然在化人灘時答應長子會幫他說話，但現在讓他親手將兄弟送上戰場，真的很難下這個決定。
「有什麼不同嗎？」姚老爹雖然被說暈了，但「一日為兵，子子孫孫都得當兵」的想法根深蒂固，讓他依然無法接受，充滿警惕的望向俞大猷道：「長子想當兵我理解，倭寇糟蹋老百姓，是個爺們就想跟他們拚命。可到時候倭寇沒了。他卻還得繼續當這個兵！他的子子孫孫也得繼續當下去！都會怨死他的！」
「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姚老爹這下信了。
沈默苦笑一聲道：「你以為朝廷每月二三百兩的經費，是養著我在城裡玩的？」
沈安是個機靈的傢伙，登時從這話中嗅出危險的氣息：「公子，咱們在城裡好生獃著，似乎用不了這麼多護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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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只要一閉上眼。滿眼便是那一夜的場景。那些畜生在船上殘殺姦淫，朝落水的人們射箭。他們在血泊中大聲
「就是像你們一樣的良善之民！」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俞大猷那魁梧的身軀，出現在院門口，他先朝沈默拱拱手，再對姚老爹道：「長子兄弟方才說衛所空虛，乃是實情。為了應對倭寇肆虐，朝廷特旨允許沿海各省督撫招募兵勇。」
聽在姚老爹的耳朵里，這無疑是保證長子的安全了，他終於稍稍放心，可還是松不了那個口。最後一咬牙。對沈默道：「公子，您幫我出個主意吧。我聽你的。」
說著看一眼長子道：「老漢還有一個兒子，這個就送給大明了吧。」面上卻已是老淚縱橫。
沈默終於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說著一掀袍子的下襟，便與長子並肩跪下道：「如果長子不回來，我便是您的兒子……」姚老爹慌不迭的去扶他，連聲道：「公子萬萬使不得。」
亘在前面的大難題解決了，姚老爹哆嗦著嘴唇道：「那就，那就……」一想到兒子要去面對那些惡鬼般得的倭寇。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松這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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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答應給我養五個，縣裡答應給我養三個。」沈默輕聲道：「我再自己養十個，你就把握在二十個左右吧。」
沈默錘他一下道：「少胡扯，正因為是兄弟，所以我才尊重他的選擇。」
「至於這麼嚴重嗎？」沈默輕聲問道，這次到不是裝腔作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