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四卷 不為青史為蒼生

第二百二十六章 老丈人

第四卷 不為青史為蒼生

第二百二十六章 老丈人

空寂的夜分外幽靜,這突兀的敲門聲驚醒了院子里的狗,犬吠聲又驚動了屋子裡的人,不一會兒腳步聲傳來,同時一個粗豪而警惕的聲音響起道:「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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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賞景,這可不是好時節。」殷老爺呵呵笑道。
「在哪裡?」鐵柱拔出刀來,警惕問道:「哪裡有人笑?」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沈默這才知道,什麼叫低調的奢華了……能在這個月份,吃上如此多的新鮮蔬菜,卻要比鮑翅還要難得。
「呔,裏面的,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鐵柱氣壞了,便要去砸門,卻被沈默扯住道:「借宿本就是求助於人,既然人家不答應,咱們也只有另尋去處了,不可強人所難。」
「原來如此。」見他的神態益發愈發恭謹起來,老者稍稍放心道:「公子裏面請。」便將沈默請入了正廳之中,那家丁也將鐵柱四個引到偏廳用飯。
他也不想想,能在杭州城裡住得這麼神仙的人家,還用得著再飾以金銀嗎?用上才叫掉價呢。
殷老爺狠狠瞪她一眼道:「快謝過公子,趕緊下去吧。」丫鬟沒料到沈默如此溫和,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些,小聲道謝后,行禮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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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里的裝飾十分樸素,沒有任何金玉飾物,也沒有熏籠炭盆之類,而是生著個大鐵爐子,只見爐壁燒得紅彤彤的,一樣十分溫暖,而且上面還可以燒水做飯,卻比那些籠啊、盆啊之類實用的多。
老者有些歉意地笑道:「沒有一點葷腥,卻要讓公子口淡了。」
沈默眼裡更好,其實這侍女一進來,他就把她認出來了,正是去歲替殷小姐送果子給自己的那位。心中知道這下是板上釘釘了,自己確實是摸到了未來老丈人家,心裏便跟打鼓似的,暗暗道:「可千萬別暴露身份。」
沈默一看這老頭不糊塗,生怕被人看出破綻來,趕緊補救道:「在下居於山野,不敢高攀。」
便延請沈默入席,口中還謙遜道:「山野人家,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公子若不嫌棄,便請將就用一點吧。」並請他上座。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沈默心中兀然浮起這樣一句詞,不由輕聲吟道:「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沈默口中連稱「不敢」,且懷疑對方八成是未來老丈人,心裏自然也是不敢的。但老者因見他人物軒昂,衣冠濟楚,只道是個家世清華的貴公子,便執意請他上座。
沈默回頭看看,只見自己左右站著四條彪形大漢,令對方感到不安實屬正常。
很有格調的氣氛,登時被徹底破壞,沈默看到花樹叢中的青磚小院已經不遠,便沒好氣道:「還不去敲門?」
沈默便微笑道:「一年四季皆美景,四季景色各不同。」對於殷老爺的問題,他都一一對答,出詞吐氣,十分溫雅,並不因用飯而稍有失禮。
那丫鬟趕緊給沈默磕頭,口中卻殊無歉語。被她這一嚇,沈默也按住心中的慌亂,回過神來溫聲道:「無妨,我沒燙著,倒是姑娘趕緊下去,用醋敷一敷手吧。」那丫鬟的手背通紅了,卻是燙到自個了。
「原來是殷老伯。」沈默的態度愈發端正起來,趕緊拱手道:「小姓裘,食采于裘的裘;名芹,美芹之獻的芹,也是紹興人士。」
看看天上月,才確定那不是地上雪,而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梅花,在悄無聲息,卻又驕傲無比地綻放著。
這時那老者,也即是殷老爺,低聲呵斥道:「還不快給這位公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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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公子見笑了。」殷老爺歉意笑笑道:「瞧我這老糊塗,忘了自我介紹,老漢我姓殷,乃是紹興府人氏,暫時寓居於此。」
「那就請進吧。」那壯漢打開門,往外一看,先是愣了一下,下一刻便緊緊關上門道:「去去去,尋別家投宿去。」
坐下后這才仔細看看那桌上,菜式看似極為簡單的,除了拌黃瓜、拌筍尖、拌菠菘、拌川芎四樣冷盤之外,便就是冬菇麵筋,香菇菜心,什錦豆腐等幾樣素菜。
沈默搖頭微笑道:「老伯的仙居竹下映梅,深靜幽徹,實乃神仙洞府一般,在這裏用素齋正相宜,若是魚肉葷腥反倒是有些褻瀆了。」
「叨擾老伯了。」沈默欠身施禮道,雖然搞不清狀況,但都這時候了,還是趕緊住下要緊。
那侍女便將那砂鍋往桌上擱去,藉著彎腰的機會,偷瞧沈默一眼,這一看不要緊,竟然驚得她面容失色,不由「啊」的一聲低呼,險些把一鍋湯潑到沈默身上。
殷老爺這才去了疑惑,心說:「原來是高人隱逸之後。」便將砂鍋揭開蓋子,待熱騰騰的白氣散了,便見一鍋冬菇冬筍、鮮蘑金針、木耳熟栗、白果菜花等燉在一起的素鍋,口味極為豐富。
「哦。」鐵柱緊張的張望一圈,也沒有看見有人在叢中笑,心說:「看來是大人花眼了。」便小跑到門前,見沒有門環,便屈指扣起門來。
過了那一片竹林,兀然見眼前一片純白如雪,令人忘記了呼吸。
他在打量屋裡的陳設,老者也在打量他,為了要見殷小姐,沈默今天特意打扮一番,公道的說,那是相當耐看的。老者見他是個唇紅齒白,眼秀眉清,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心裏的擔憂終於徹底放下,暗道:「這樣的小哥,萬不會做那打家劫舍的勾當。」
那老者見他幾個面露喜色,心中不禁犯嘀咕,小意試探道:「我這宅子有什麼可樂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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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爺點頭笑道:「擱下吧。」
眾人正要怏怏而去,卻見那門又一次打開了,這次露面的卻是個鬚髮皆白的富態老頭,只見他笑眯眯道:「家人唐突,諸位不要見怪,快快請進吧。」
沈默便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藉著過年學里沒課,特來杭州遊歷見識。」
哎哎呀,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比較費功夫啊!沈默們真是高興壞了。
沈默原本以為像殷家這樣的大富之家,殷小姐又那麼會經營,應該過著低調卻富比王侯的生活,但眼前所見,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又心裏嘀咕起來,會不會方才黑咕隆咚看走眼,這不是殷家啊?
「原來裘公子還是同鄉呢。」殷老爺臉上笑著,心裏卻琢磨起來,怎麼沒聽說城裡有哪家大戶姓裘?
沈默自謙幼輩,再三不肯,雙方都不上座,最後只得東西昭穆坐下。
老者呵呵笑道:「其實我也是愛吃油腥的,只是身體大不如前,遵醫囑,不得食罷了。」說著咂咂嘴道:「現在只能懷念了。」這時使女又端上個砂鍋來,小聲對老者道:「小姐說,既然有客,不妨再加一個鍋子。」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最初感慨幾句「真是天意啊,緣分啊」之類,他便很快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很唐突、很尷尬的位置上……尾行啊,還尾到人家家裡去了,一旦露餡了,讓老丈人怎麼看他?是花花公子還是無形浪子?
一進院子,沈默幾人便眼前一亮——只見那眾里尋它千百度的青簾小車,便赫然停在院角燈火闌珊之處。
他可不是簡單而衝動的毛頭小子,這次尾行殷小姐,只是為了確定她的住所,並不做其它設想。誰知陰差陽錯,把人跟丟了,還迷了路,本想找戶人家借宿,竟然稀里糊塗又摸進了殷家門裡去。
再看桌上擺著絲毫未動的一席齋飯,有道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顯然對方正要吃飯,他就闖過來了。
沈默趕緊矢口否認道:「我們原以為今夜要露宿野地,忍飢受凍了,現在能有老丈收留,實在是太高興了。」
裏面便道:「我們屋小,容不下諸位這麼多人。」
兩人便邊吃邊談,那殷老爺不時問些輕鬆的問題,諸如「來杭州作甚?」
鐵柱看看沈默,沈默便朗聲道:「這位大哥請了,在下紹興人士,此次乍來杭州,貪戀此地景緻,不想天黑迷路,尋到此時才見著貴府,請問可否借住一宿,明日早行。」
沈默奇怪道:「怎麼好好的,又不讓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