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不為青史為蒼生
第二百六十一章 接班人的問題
「老爺說，權且先收留著，等少爺您回來再說。」春花繃著個臉道：「您快把他們都趕走吧，咱們這麼小個家，原本我一人就能收拾過來，可不能白養這麼多遊手好閒的。」
沈老爺先著實誇了他一番，又紅光滿面道：「前天乃是黃道吉日，我便集合族人，與你爹一同告祭祖宗了。」說著伸出五根手指頭道：「用的是五牲全禮，當初我和你師父中進士時，都沒這麼隆重過。」
沈默一摸茶盞，竟是空的，不悅道：「那麼多人閑著，卻還讓茶碗空著，養這麼多人何用？」
春花縮縮脖子，小聲應道：「知道了就是。」
沈默被她逗笑了，端起茶盞道：「我爹呢，還在衙門裡嗎？」
「嚴閣老對陛下的控制……哦不，影響力下降了？」沈老爺輕聲問道。
何鰲大半輩子才混到部堂高官，無法為了良心斷送仕途，只好選擇妥協，給出了處理意見——依律處決，立即執行，然後上報給皇帝勾決。
沈襄終究沒有撈著參加鄉試，即使是王學門人已經將其運作進錄科的名單，可他參加秋闈的資格，還是被無情的剝奪了。
「就算他老先生龍馬精神，老當益壯。」沈默笑道：「陛下也得嘀咕，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畢竟這麼高齡的首輔，我大明朝可沒有過。」
沈默黯然地點點頭道：「我這個當徒弟的太不孝了，不僅幫不到師傅，
「哎喲，我的爺。」春花掩口笑道：「三書六禮里，咱們男方最重視的，便是這過大禮了。就是貧寒人家也得置辦齊全，一絲不苟，唯恐讓人笑話了，更何況……」
卻也終於明白，自己的生活真的被這個頭銜改變了，好在是由低到高，由儉入奢，倒是不難適應。
「是啊，人上了年紀根本說不準。」沈老爺點頭道：「說不定今天還好好的，明天就一命嗚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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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鄉試前幾天，北京傳來消息，陛下不同意處斬沈煉，只是命令刑部繼續關押。但沈煉的罪名沒有洗脫，沈襄也就依然是犯官之子，也就依然無法參加鄉試了。
沈老爺呵呵笑道：「記得嗎，你當初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裳，被沈京拿來見我，當初就是那個落魄樣子，我都相信你一定能成材……現在怎麼樣？時間證明我的眼光……實在是太准了。」說著「呲溜」一聲，幹掉一個小酒，十分得意道：「多少年後的史書上，記載你沈拙言『自幼貧寒，卻不墜凌雲之志』時，肯定要捎帶著說我一句『慧眼識英才，幫助你完成學業』之類的好話。」
「年齡？」沈老爺恍然道：「嚴閣老應該已經七十六歲高齡了，超過致仕年齡六年了。」
吩咐鐵柱帶人協助春花，處理好院子的閑雜人等，沈默
沈老爺高興地接過酒杯，剛要喝卻想起了什麼，眼圈霎時通紅道：「其實你師父，比我更應該喝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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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樣說，沈默便誠懇道：「您老說的是，若沒有您老的照拂，我是不可能完成學業的。」說著給沈老爺端酒道：「您老的恩德，沈默沒齒不忘。」
沈默又皺皺眉頭，但終究沒說什麼，而是問道：「那我爹去哪了？」
「陛下身為天下之主，他不可能不考慮這個問題。」沈默笑道：「所以我敢說，徐閣老也好，李時言也罷，都是陛下準備的嚴閣老接替人，試問嚴閣老怎能鬥倒他們呢？」
「哪能呢？」春花見少爺不置可否，微微有些失望道：「您現在是解元了，老爺怎麼還能去衙門當差呢？失了咱家的體統，也讓上官們不自在。」
「其三是嚴嵩的老對頭，李時言起複重任吏部尚書。」沈老爺輕聲道：「這是為什麼呢？難道陛下厭煩嚴嵩了么？」
「擔當得起。」沈老爺搖頭笑道：「進士不稀罕，可小三元加解元郎，那就
雖然刑部尚書何鰲很想堅持原則，不予批複，負責發令的刑部郎中史朝賓還明確表示，絕不執行。但嚴閣老的旨意豈是可以隨便執拗的？很快史朝賓便被罷官，何鰲也被警告說，再不聽話，也滾蛋，你倆還能做個伴。
「人家給就收著？」沈默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沒好氣道：「人家來就留著？」
「絕對是這樣的。」沈默自通道：「我有三個理由，第一，我們東南總督的人選，從張經去了換成周珫，周珫去了換成現在的楊宜，卻偏偏不用嚴閣老推薦的人；其二，嚴黨對張經那麼兇猛的攻擊，天下人都以為張部堂死定了，連帶著徐閣老也完蛋了。結果張經只不過回家安度晚年，徐閣老的日子也越發滋潤；其三……」
見到沈老爺時，老頭子自然十分高興，擺開席面給他接風，也沒有外人，就爺倆對酌，說話倒也自在。
「遞辭呈了？」沈默微微皺眉道。老爹能混得有頭有臉，也是很不容易的，卻為自己中個解元，一下子就放棄了，實在是太可
沈默突然壓低聲音道：「原來的夏首輔，就是被這樣殺了的，可我師傅卻活了下來，大伯，您說這說明什麼？」
「厭煩倒不至於。」沈默輕笑道：「種種跡象表明，是一個叫『年齡』的朋友，在擠對嚴閣老。」
因為就在七月底，拖了半年，懸而未決的沈煉一案，終於判下來了，加在沈煉頭上的罪名，除了誹謗攻擊朝廷明官外，還有另外一條……因為給他定罪的刑部侍郎王學益，精通律法且是嚴黨成員，知道罵人是沒法殺頭的，而組織上又嚴令他從速結果了沈煉，所以王侍郎便又加了一條「詐傳親王令旨」，坐實了沈煉的死罪。
沈默只能苦笑道：「大伯可真是……太瞧得起了我。」
春花知道這是少爺借題發作了，便自告奮勇道：「我把他們都攆了。」
「廢話真多。」沈默罵一聲道：「又不是讓你掏錢，每人五兩快去吧。」見春花還在那磨磨蹭蹭，他怒道：「再不去，你也拿五兩走人。」嚇得春花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
「更何況還是解元家呢。」沈默搶白她一句，再瞪她一眼道：「少把這兩個字掛在嘴上。」
「忙啊，簡直太忙了。」春花感同身受道：「先是接連三天流水席，然後帶著沈安給您準備訂婚禮，忙得腳不沾地，嘴上都起了一圈大泡。」
「那倒不用。」春花得意道：「老爺這叫放長假，就算永遠不回衙門當
「還發銀子？」春花瞪大眼睛道：「他們什麼都沒幹，光好吃懶做去了。」
這種發達之前的老家人，自然不會隨意清退，不過不時敲打還是必要的，以免她們倚老賣老，壞了規矩，反而不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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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默自責的樣子，沈老爺卻開心笑道：「不用自責，陛下壓下你師父的案子，可見是不想被嚴嵩借刀殺人，這在幾年前，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麼說。」沈老爺歡喜道：「你師父的冤案有望了……謝天謝地，他沒有罵皇帝，只要嚴黨一倒台，他肯定立刻就平反！」
「卻也不能都攆了。」沈默搖頭道：「傳出去說我沈家不能容忍，且先留下五六個聽你話的，其餘的……都發些銀子遣散了吧。」
沈默這個汗啊，苦笑道：「您老可真敢想，我這在浙江僥倖得第，但放到全國，可能就不算什麼了。」
沈默趕緊道：「您可是折殺侄兒了，我實在是擔當不起啊。」
「何必呢？」沈默不理解道：「雙方你情我願的，送個聘書不就得了嗎？」
「不會的。」沈老爺堅定搖頭道：「你看看歷代進士題名錄，從洪武年間開科取士至今，浙江出了一半的狀元。」不無自豪的捻須笑道：「你能在咱們浙江拿第一，放到全國便是最有競爭力的。」說著又拍拍沈默的肩膀道：「好好努力，我看好你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