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不為青史為蒼生
第二百六十四章 解元郎斗酒破百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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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微眯著眼睛，仰頭灌口酒，恰此時一陣微風吹過，只見他衣袂飄飄若仙，彷彿天地間的靈氣全都匯聚到他的身上，凝聚出一段——千古風流。
面對他的士子，甚至恐懼的顫抖起來。
……
紹興人都是有些墨水的，尤其吟詩弄賦，附庸風雅，自然明白想要把這一聯對上，須得「韻、意、形」全部匹配才行，一個個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那羅萬化欽佩道：「師兄高見，確是都是在下拙作。」
一口酒辣得沈默白臉通紅，恨得他瞥一眼羅萬化，看得那小子直冒冷汗。但沈默旋即拍拍他的肩膀，竟然溫厚笑道：「你是有才華，但精力還得放在學業上，這些對聯詩詞，不過娛情娛性而已。」
沈默便哈哈大笑道：「好好，對此佳聯如見老友，實在是當浮一大白！」說著一招手道：「拿酒來！」
而那些對聯，分明是極難極難，讓人抓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
下一副對聯又出來，那士子高聲道：「晚霞映水，漁人爭唱滿江紅。」
「儂個小促頭，要你的破紙片片做什麼？擦屁股都嫌劃破腚呢。」人們紛紛罵道。
讀書人的雅興一旦上來，哪管那些許多。羅萬化拔掉塞子，遞到沈默面前道：「師兄，酒來了！」
「也罷，今日就讓你知道一下，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隨你做
至於那七支毛筆，更是早已不見蹤影，不知被哪個先知先覺的，先一步藏起來了。
沈默依然沒有停止，但此時圍觀眾人的目光，卻充滿了敬仰甚至是敬畏……他們徹底相信，解元郎都不是凡間一屬，而是真正的文魁星下凡。
沈默睥睨他一眼，淡淡道：「別晃，會寫歪的。」那人便如木雕般定住，一動都不敢不動。
下聘的隊伍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趕緊吹吹打打演奏起來，跟著沈默向殷家行去。
眾人只見解元郎一手持酒，一手持筆，時而高聲吟唱，時而奮筆疾書，一路行去，一路破之，幾乎都不假思索，快得讓旁人都來不及細細品味……
眾人又是一陣叫好。沈默的興緻也起來了，毫無阻滯的接連對了七八個，到得第九副前，這才遇到點難題，只見那上聯是：「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為柴。」出得實在是太巧妙了。
卻不知是否被酒精刺激，沈默突然靈感迸發，便想到了下聯，暗暗鬆口氣道：「終於不用再拖延了。」便略略提高嗓門，義正言辭道：「看來你瞧不起做
當然還有那七支生花妙筆……這個就更不得了了，解元公用來「斗酒破百聯」的，用這筆寫出來的文章，肯定是帶著仙氣的，為了能讓兒子不再寫那種狗屁文章，花多少錢買下來都值。
沈默微一思索，便給出下聯道：「朔雪飛空，農夫齊歌普天樂。」《滿江紅》和《普天樂》都是曲牌名，對得工整自然，完美無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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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幹了一支筆，沈默便隨手丟到一旁，旁人趕緊遞上另一支繼續寫；覺著有些熱了，便將酒葫蘆往身後隨手一扔，羅萬化忙不迭地接住，牢牢抱在懷裡，被撒了一身也渾不在意。
「好！」眾人爆發出一陣陣猛烈的叫好聲，他們雖然不是八股文的受益者，但卻都是堅定的捍衛者，只因為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便看不得有人貶低。
四周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在仰望著解元郎，只見他垂手而立，神態間雖有疲憊，卻依然目光炯炯，很裝很假的說一句道：「詩詞對聯不過是娛情娛性的小道，且不可沉迷其中，耽誤了制藝正道。」
人們便在大街上吵成一片，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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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聽得如痴如醉，臉上寫滿了震撼與激動。紹興是文運昌盛之都，大家都是見過所謂才子們作對的，卻從沒見過如此對對子的，就像是不需要思慮一般，看到便吟出，便寫下，舉重若輕，瀟洒無比。
羅萬化有些不服氣道：「還請師兄賜教。」他出生在大富之家，也是個天資超人的神童，只是向來喜歡詩詞歌賦，對那些死板生硬的八股文十分不屑，連帶著對沈默這個解元也不大放在眼裡。
沈默哈哈大笑一聲，頭也不回道：「都散了吧，我還要去下聘禮呢。」
眾人卻沒有再跟的了，因為還有更有意義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搶購解元郎所書的一百份真跡，這個肯定是可以做傳家寶的，掛在書房裡肯定文氣高照，眼明心亮，咱不盼著出解元狀元啥的，就是能出個舉人，也是蠻好的嘛。
「在下不敢。」這帽子太大，羅萬化腦袋太小，根本不敢戴，只好矢口否認道。
沈默將頭上的書生巾扯下來，將頭髮攏到腦後，便如魏晉之士一般，恣意忘形，盡情揮灑著自己的才氣，寫著寫著，他覺著有些累了，便將手伸到一旁，羅萬化心有靈犀，小心翼翼地將酒葫蘆
見上聯是「東風吹倒玉梅瓶，落花流水」，他便對「朔雪壓翻蒼徑竹，帶葉拖泥」。
見上聯是「開大山，砌小石，修拱橋，鋪平路，通南通北」，他便對「破長竹，划短篾，挽圓圈，箍扁桶，裝東裝西」。
沈默不由笑道：「這個很見才情，與頭兩副對子有異曲同工之妙，應該是一人所做？」
回到家裡羅萬化便將所有詩詞雜書都收起來，頭懸樑錐刺股，刻苦攻讀了十年，最終學有所成，後來在隆慶元年的恩科也中了解元，當然這是后話。
其餘的一眾士子也跟著行禮道：「謝解元教誨！我等沒齒不忘。」
把沈默氣得呀，就他那點酒量，學不來人家「李白斗酒詩百篇」，之所以磨磨唧唧，又叫酒，只不過是想拖延時間，思考一下對聯而已……他很清楚這附近並無酒家，所以才敢這麼說。
酒勁上來，沈默清秀脫塵的面容上，便多了幾份洒脫不羈，靈感也如泉涌般，源源不竭。支撐著他一路前行，揮筆疾書，不見有一絲滯澀……
羅萬化恍然大悟，淚流滿面的向沈默行大禮道：「謝先生搭救，不然萬化非要墜入旁門左道，不得超生了。」
眾人愣住了，心說：「誰還給您備著酒啊？」還是那羅萬化機靈，跑到那些聘禮擔子邊，趁著人沒反應過來，抱起一個酒葫蘆就
再看解元郎，已經落筆寫完，往下一副對聯走去。便聽那羅萬化高聲念道：「沈師兄的下聯是：『虞美人穿紅繡鞋，月下引來步步嬌。』」同樣是三個詞牌，同樣擬人，同樣畫面優美，對得是完美無瑕。
只見他飲一口酒，寫一句聯，再飲一口，再寫一聯，一壺酒告罄，一百副聯對完，沈默一鬆手，那酒葫蘆與毛筆便雙雙跌落在地上……
第一副對聯自然是極有難度的，只聽那士子高聲朗誦道：「水仙子持碧玉簪，風前吹出聲聲慢。」一句穿起三個詞牌，不僅擬人化，還展現了一副動人的畫卷。
見上聯是「風送鐘聲花里過，又響又香」，他便對「月映螢燈竹下明，越光越亮」。
誰知這二愣子「羅什麼化」，竟從他的聘禮中拿酒，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反正讓我們的解元郎搬起石頭，打了自己的腳。只好故作豪邁的接過來，仰頭灌一口，真他媽的辣啊！
那些舉著對聯的士子，更是震驚到了恐懼，他們不知道得罪了文魁星，會不會被下阿鼻地獄，即使他老人家管不了地府那一段，可將來成了人間的大官，會不會打擊報復咱們呀？
眾人不由拚命叫好，彷彿沈默已經大獲全勝似的。
但問題是，那一百個秀才不願意賣對聯，逼急了就說：「只賣上聯，愛賣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