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不為青史為蒼生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正面的較量
待儀仗和衛隊全部進城，官員們圍到胡宗憲身邊，七嘴八舌道：「中丞，這分明是要踢咱們的場子呀！」「就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胡宗憲微微垂下眼皮，算是回應了沈默。
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胡宗憲還是個有血有肉的爺們，便也不再說話，陪著他一起裝啞巴。
趙貞吉惜字如金，一個字也沒有多說，所以沈默也不得要領了，只好朝胡宗憲悄悄遞個顏色，讓他一切小心。
值守千戶不敢怠慢，趕緊去裏面通稟。不一時胡宗憲率領布政使、按察使並杭州知府等一干僚屬出來，沈默和王用汲兩個，也換上官服急沖沖往西城門趕去，下了轎子，王用汲奇怪道：「難道趙部堂連夜出城去了？」
「你是說他們內外勾結？」趙貞吉狀若無意地問道。
胡宗憲筆挺地站在那裡，面色也是陰沉難看，哼一聲道：「本官親自去問問。」眾官員此時同仇敵愾，哪會讓中丞獨往，便一齊跟了上去。
「他們為什麼會勾結在一起呢？」趙貞吉冷聲道：「我聽說當地人還給他們補給，這到底是誰的國家？怎麼老百姓不幫我們，反倒幫起倭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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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的首腦們終於忍不住了，憤怒道：「我們中丞大人乃是四品大員，一省之長，你們不能如此輕侮！」
又是沉默一陣，趙貞吉才閉著眼睛幽幽道：「這裏挺好，雖然狹小子仄，但是勝在乾淨，住得不虧
這種變相罵人，胡宗憲豈能聽不出來，他強忍著怒氣道：「一切都聽大人做主。」
「知道就好。」趙貞吉這時睜開了眼，目光陰冷的盯向胡宗憲道：「本官奉旨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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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固然嘖嘖稱奇，見獵心喜，可在迎駕的官員看來，這無疑是一場宣告雙方徹底決裂的表演。尤其是當看清那頂大轎上空空如也時，胡宗憲的臉色變得比鐵還青，這是多麼直白的示威啊！
胡宗憲面色十分難看，彷彿因為在受到的非禮而憤怒，但實際上他心裏卻沒有憤怒，只是十分焦灼罷了——看這情勢，趙貞吉是準備擼袖子豁出去了，而這時候趙文華去泡溫泉，楊宜遠在南京，整個杭州城就剩下自己一個方面大員了，那老夫子肯定重點拿自己開涮！
親兵隊長卻不為所動道：「請大人稍候。」便釘子似的，定定地站在那裡。
「那倒不至於。」沈默搖頭道：「這是要告訴浙江上下，他要由暗轉明了。」
胡宗憲又和一眾屬下等了小半個時辰，眼看著日近中午，大人們又累又餓，全都站不住了，便小聲問他道：「中丞，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果然就在兩天後，杭州城西門外，突然奔來一騎，對守城兵丁高喝道：「呔，快叫城內諸官，出來迎接欽差大人大架！」
「聖躬安。」趙貞吉代替皇帝受了這一禮，便沉聲問道：「東南的蠢材們，朕問
這話太氣人了，你一直在這站崗，能不知道我們是幹啥的？胡宗憲黑著臉拱手道：「下官浙江巡撫胡宗憲，求見部堂大人，請代為通稟一聲。」
胡宗憲進去客棧的大堂，便見一身大紅官袍，胸前綉著錦雞的趙貞吉坐在一張方桌后，正在閉目養神。沈默與王用汲分坐左右，見巡撫大人進來，兩個人趕緊起身無聲行禮。
跟著欽差的儀仗七扭八拐，行到一條小巷外邊便再也進不去，待官員們下轎，便看到欽差衛隊已經將巷內一間小客棧團團圍住。
趙貞吉冷聲道：「荒唐，他們是外來的侵略者，你們才是大明的官軍，怎好意思說人家熟悉地形呢？」
不願聽這些沒營養的廢話，胡宗憲揮一揮衣袖，憤怒道：「讓他折騰吧，把浙江折騰亂了，讓倭寇再兇猛起來，我就辭官回家種田！」說完便悶頭上了轎子，跟著儀仗往城裡去了。
胡宗憲趕緊跪下，三叩九拜道：「恭請聖安！」
沈默卻不去觸這個眉頭，他知道趙老夫子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歇菜，而依那老頭的脾氣，估計就算是歇菜，也要先爆發完了再說。
胡宗憲環視左右，只有方桌的下首有一條長凳，輕輕地走過去坐下，又望向趙貞吉，但老夫子還是閉著眼睛。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將這兩件事連起來。」胡宗憲暗暗咬牙道。
那千戶隊長便側身到：「部堂大人請中丞大人進去。」
才走到巷口就被趙貞吉的親兵隊長……也就是請沈默兩個進去的那位千戶……給攔住了，黑著臉問道：「幹什麼的？」
其實他很清楚，這次倭寇入侵，自己並沒有太大的責任，如果就事論事，自己最多只是個「疏忽」的過失，挨個申斥、罰俸半年也就過去了。但就怕這老頭子由此牽出別的事來，比如說……提編加派，這個法子一經提出便飽受詬病，也讓自己著實得罪了好些人，一旦扯到這上面，便不愁找不到攻訐自己的人，到時候是黃泥巴落到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趙貞吉仍然閉著眼睛，只是淡淡道：「坐吧。」
值守千戶在城上高聲問道：「敢問是哪路欽差，小的也好去通稟。」
這次沒有再久候。只見一個親兵疾步從裏面走了出來，在千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廳堂里落針可聞，沉默的令人尷尬，沈默不禁胡思亂想道：「還不如打個馬吊娛樂娛樂呢。」他跟王用汲進來后，便發現趙貞吉像變了個人一樣，陰沉的可怕。趙尚書將早就問過他倆的問題，重新又問一遍，便讓他倆坐在左右兩側
官員們面面相覷，只好也上轎子進了城。
「因為他們有當地的嚮導。」胡宗憲不慌不忙道：「嚮導是土生土長的，比官軍更了解地形。」
胡宗憲立刻疾步走進去，其餘官員想要跟上，卻又一次被攔下道：「部堂大人並沒有請諸位進去。」
胡宗憲冷汗淋漓的叩首道：「回陛下，確有其事，但其中另有隱情，請容后稟報。」
趙貞吉還是閉著眼坐在那裡，沒有接言。
趙貞吉點點頭道：「再問你，何以上萬人也打不過人家百十人，你們都是紙糊的嗎？」
「南京兵部趙尚書，奉旨查辦欽案！」那身著山文甲、被掛紅披風的來使高聲道。
胡宗憲心說，到正題了。便不慌不忙道：「到哪裡都有見利忘義之徒，這個並不稀奇。」
「是的。」胡宗憲答道：「看情況是這樣的。」
眾官剛到城門口，便見西北官道方向出現長長一隊人馬，一邊鳴鑼開道，一邊不疾不徐的行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披著紅斗篷，穿著山文甲，挎著鯊皮腰刀的千戶軍官出來，沉聲道：「沈大人，王大人，部堂有請。」
「先候在這兒。」親兵隊長不客氣道，去了足足一刻鐘才回來，面無表情道：「部堂大人正在與兩位協辦談話，請大人在此稍候。」
再後面是百余名引刀持弩的護衛
「回陛下，不是打不過，是追不上。」胡宗憲很快恢復冷靜道：「那些倭人速度極快，又熟悉地形，極難緝捕，所以才讓他們漏網逃到南直隸，此乃臣之罪，請陛下責罰。」這哪是認罪，這是避重就輕。
待那支隊伍更近了，便可以看清二品大員的全副儀仗了，由十二位手持龍鳳彩旗的紅甲親兵當先導引，後面的儀仗隊高舉肅靜迴避牌、斧鉞、大刀、日月、獅印、葵扇、羅傘及寫著欽點翰林、南京兵部尚書、督察東南軍機以及欽差奉旨查案的牌子各一塊。
官員們又看向胡宗憲，胡宗憲再看向遠處剛剛下轎的沈默，想問問他的意思，卻見他朝自己遞了個眼色，這才猛然想起來，原來這位也是個欽差，心下不由大為安定，也不再看他了。
胡宗憲朝他倆點點頭，也向趙貞吉行禮，輕聲喚道：「部堂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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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得吧。」趙貞吉哼一聲道：「我怎麼聽到了另一番說法？」
趙貞吉接下來消停了好幾天，讓所有人暗暗鬆了口氣，胡宗憲還派人私下找到沈默，讓他想辦法給老趙個台階下，大家趕緊把這個案子結了吧……你趙老夫子在南京兵部閑得無聊，可大家還忙著抗倭呢，誰陪你一直耗下去呀？
沈默兩個點點頭，便往小巷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