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書生何須百萬兵
第四百七十八章 連環計之無中生有
辛五郎馬上激動了，把胸脯拍得山響，臉紅脖子粗道：「那我這輩子給大人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您老的恩情！」說著哐哐的磕起頭來。
徐海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兒，殊不知官府並不在乎誰戰勝了誰，任何一方勝出，都會得到他們的歡迎！
辛五郎現在好比，人家把他綁上斷頭台。然後又對他說，其實我們是跟你開玩笑的，整個人都渾渾噩噩，沒法接受現實。迷迷糊糊的跟著俞大猷到了花廳，果然見一桌豐盛無比的宴席，還有那位傳說中的知府大人。
辛五郎被反綁著雙手，用黑布蒙上雙眼，然後裝進了麻袋裡，丟到了船上，飄飄蕩蕩了不知多久，然後船停了，被抬上馬車，顛顛簸簸的行在石板路上。他聽周圍人聲漸起，知道這是到了城裡。
所以落入官府手中，他自以為這次是死定了，誰知竟然成了沈默的座上賓，受到了熱情款待，這讓他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到底唱的哪一出。
沈默將筆遞到他面前道：「你自己隨便寫，將我的意思表達出來即可。」
「當然是葉麻了。」俞大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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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幾十裡外的葉麻，也看到了那封信，辛五郎的控訴，徐海的背叛，讓他徹底拋棄了昔日的情分，決定就是戰死了，也不讓徐海拿自己換富貴的企圖得逞！
辛五郎是地地道道的真倭，不像徐海、葉麻，還有這樣那樣的顧忌，他在燒殺擄掠之時，手段極其殘忍，所犯罪行可謂罄竹難書，東南百姓恨不能寢其皮，啖其肉，他自己豈能不知？
徐洪抱歉一笑道：「對不住了，老辛，兄弟我得拿你換富貴了。」說著手腕一抖，劍刃便割破了他的油皮……
話說前日他率數百部下遊獵，想要打劫過往的走私船隻，可運氣糟糕無比，白跑了一天多，竟一艘大船也沒碰到，他正暗自晦氣，想要打道回府時，手下斥候稟報，有數艘貨船出現在數里之外，好像是船舷破損，正停在那裡修補。
辛五郎差點沒一頭栽在大案上摔死……沒辦法，只好再寫一遍，等他把同樣的一封信寫完，右臂已經失去知覺，整個人也幾近虛脫了。
沈默笑著起身，回到大案後面道：「
「這話也對、也不對。」沈默笑道：「是應該往葉麻那送去不差，可同時也得讓徐海看見才行。」
辛五郎道：「我們日本國人，最崇拜強者！這段時間與大人交手，深感你智勇雙全，實力強大，早就對大人有臣服之心了。」說著還拍一記馬屁道：「而且大人對我這個階下囚，竟還如此以禮相待！您的風度讓我心折，我願永遠追隨大人。」沈默笑眯了眼，好似很受用這份諛辭。
「送給誰？」沈默笑問道。
辛五郎覺著自己在做夢，前半段是噩夢，後半段是荒誕……
他低著頭，沒有看到沈默面上劃過的一絲厭惡。只聽其和顏悅色道：「辛將軍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實在是我江南百姓之福啊。」說著呵呵一笑道：「只是不知你是否心悅誠服？」
陸績還沒放棄希望，勸說他道：「大將軍，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願意替你遊說葉將軍，修復雙方的關係！」
辛五郎恨不得指天發誓道：「大人請將，便是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沈默曖昧不明的呵呵笑道：「辛將軍此話怎講？」
成王、敗寇在這一刻尤為凸顯……
要想保證萬無一失，達到最大限度削弱雙方的目的，就必須將雙方的所有慈念和退路斷絕，才能讓他們為生存而不顧一切！
沈默幾個光看他寫，就感覺累得不行，見他終於寫完，都忍不住擦擦汗，道：「好了，署上你自己的名字吧。」
辛五郎極其順溜的簽上名，抹一抹滿頭的汗，尷尬笑道：「就是這幾個字比較熟。」
他料想對方不會輕易便赦免自己，只好悶聲問道：「大人準備如何處置在下？」
「他不是把辛五郎都抓來了嗎？」歸有光道：「應該可以顯示他的誠意了。」不只是他，俞大猷和長子也覺著，沈默這個決定讓人摸不著頭腦，既然徐海已經決定要解決葉麻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說回沈默那頭，俞大猷、歸有光和長子都在，四人的目光都落在信封上，俞大猷道：「事不宜遲，即刻送出如何？」
這時陸績和葉南回來了，也帶來了徐海尋求和解的善意，可惜晚
然後便被仍在一個充滿腐朽氣息的屋子裡，老長時間沒人搭理。許是過了一天，也可能過了兩天。才被重新抬到個屋子裡。不過落地時，他感到一片柔軟，彷彿是在地毯上。
辛五郎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就是死上十次百次，也難抵償罪惡，如果大人將我斬首示眾，甚至千刀萬剮，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看倭寇突然殺出。船上的「水手」嚇壞了，撲通撲通跳水逃跑。
事實上，沈默對徐海的判斷完全正確，他確實又一次猶豫了。這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他的一生和家人兄弟，都壓在這一次的選擇上。如果自己真向葉麻揮刀，就將失去所有後路，一旦沈默的承諾靠不住，自己就會必死無疑。
所以他不僅沒有聽陸績的，反而還把他關了起來……話說陸績同學真可憐，這才幾天啊，竟又一次被五花大綁，看來他今年確實流年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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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五郎尋思了一會兒，覺著確實應該給葉麻提個醒，以免他也上了惡人的當，至於其是否會投效，就不是他關心的問題了，相信葉麻自己，會有正確的判斷。
辛五郎知道大勢已去，只能乖乖束手就縛。見老大投降了，其餘人也紛紛舉起手來，但也有不識時務的倭人，還想著反抗或者逃跑，都被毫不猶豫的立斃當場。
然後又把沈默說的，勸葉麻歸順，三方聯手，一起剿滅徐海，用他自己的話複述了一遍。
「兩人分分合合好多次，卻始終沒有正面摩擦過，可見葉麻那裡，情況也是類似。」沈默目光炯炯道：「想讓這種關係的兩個人拼個你死我活，非得下一劑猛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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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本這招以退為進，還真是厲害呢。不過遇到沈默，他只有被玩弄的份兒，只聽沈默淡淡道：「我要是不殺呢？」
徐海當然求之不得，便點頭道：「勞煩陸公子了。」想一想，還是合起來要安全一些，他終於想清楚，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雙方都退回到柘林、川沙窪一帶，互為犄角駐紮，進可攻、退可守，正好跟朝廷討價還價。
沈默坐在案后，一邊磨墨
沈默低聲解釋道：「我研究徐海這個人，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整整五年，對此人的性格還是有發言權的。他不信任任何人，且為人反覆無常不假，但心底還是重情義的，對於多年的老兄弟，不一定能下得去手。」說著嘆口氣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想方設法的離間他與葉麻的關係，前前後後出了數招，自問還算高明，也起到了一些作用，據說徐海都氣得砍斷桌子，大喊『恩斷義絕』！可到底也沒去找葉麻報仇，最後竟然不了了之。」
可陸績前腳跟剛在，何心隱便將拿著「截獲」的信件回來了，徐海一看便慌了……這顯然是朝廷要招降葉麻和辛五郎，按照沈默的習慣，肯定是要拿他當投名狀的！
沈默眯起眼睛，呵呵笑道：「我要是既不殺，也不囚呢？」
麻袋終於被人打開，他被解去黑布，兩眼使勁眯了半天，才敢緩緩睜開，當眼前模糊的人影，終於清晰起來，他才發現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兩位身穿山文甲的明軍將領。
他暈乎乎的剛爬起來，便聽手下惶恐道：「大人，船要沉了！」原來底下被炸開了洞，加之裝滿了石頭、壓得太重，水便迅猛的灌進來，船眼看著便往下沉去。
手下倭寇也下餃子似的跳下水，拚命往岸邊游去，但就在此時，岸邊傳出一聲「唿哨」，接著兩彪人馬從兩岸沖了出來，將其去路退路全都阻斷。
辛五郎道：「如果大人開恩不殺，把我關起來，那我這輩子都蹲在大獄中也認了！」
小半個時辰后，那幾艘貨船出現在辛五郎的視線中，只見那些船吃水很深，顯然裝滿了貨物，辛五郎大喜，抽出倭刀道：「鴨子給給！」手下便真如一群鴨子似的，瘋狂撲上去。
辛五郎拍完了此生最高水平的馬屁，便等著沈默將自己扶起，說些「讓我們共創大業吧……」之類的感動之語，孰料沈默只是笑而不言。
沈默一看他拿筆的姿勢，便知道這位老
他開始積極的備戰，準備與徐海決一雌雄！
「徐海降了？」沈默笑問道：「在哪裡？在俞將軍那充軍，還是歸先生那改造？」
看著那年長的將領，雖然鬚髮花白，氣勢卻如山嶽般沉穩厚重，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雖然從沒見過此人，可辛五郎還是直覺般地道：「你……您是俞、俞桑？」
「怪不得要寫兩封，大人這信，為什麼要給徐海看？」屋裡人訝異道。便聽俞大猷道：「大人讓葉麻看信，那是為了挑逗他們狗咬狗的既定方針，讓徐葉二人惡鬥。可徐海不是已經降了嗎？費這麼大週摺幹嗎？」
辛五郎將筆一把抓過，飽蘸了墨汁，卻撓著腮幫子，一臉大便不暢的樣子。
所以他又一次反悔了，命人把葉南和陸績放出來，溫言寬慰幾句，便要放他們回去。
俞大猷爽朗笑道：「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辛將軍此番際遇，便是明證。」說著對身邊的大個子青年將軍道：「長子，為辛將軍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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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笑著招呼他就坐，與歸有光輪番把盞，向他頻頻舉酒。俞大猷和姚長子陪坐在辛五郎的左右，雖然滴酒不沾，卻也跟著歡聲笑語，好一個兵匪一家親。
辛五郎對俞大猷還是很服氣的，也不覺著他在挖苦自己，只是垂頭喪氣的耷拉下腦袋道：「讓自己人給賣了，真是羞煞我也。」
沈默寫了慢慢一張紙，遞給他道：「抄吧。」
對餓極了的辛五郎來說，蚊子腿也是肉，便抽出倭刀，下令撲了過去。
待酒足飯飽之後，眾人移座偏廳吃茶，這時候辛五郎已經漸漸恢復了神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活命的機會來了，不由心情激蕩，手微微顫抖著擱下茶盞，跪在沈默面前道：「我願意放下屠刀、歸順朝廷，請大人收留。」
那將領淡淡一笑道：「不錯，本將俞大猷，久聞辛將軍的大名，想不到在此地相見。」
「巴嘎！」辛五郎驚慌憤怒道：「開路滴幹活！」便一馬當先跳下水，拚命往岸邊游去，他知道若是動作慢了，極可能被沉船的漩渦吸進去，死啦死啦滴。
想到這，他終是恨恨點頭道：「好吧，我寫就是！」
辛五郎被解開，一邊活動著酸麻的手腕，一邊聽俞大猷道：「辛將軍請吧，知府大人在花廳備下盛筵，就等著將軍入席了。」
便替他將信封好，笑道：「對了，為了保證信件一定可以送到，我會派出兩撥信使，麻煩辛將軍再寫一遍吧。」
到底怎麼辦？徐海不知陷入了第多少次的掙扎之中。
此時反應最快的辛五郎，已經游上了岸，趴在地上還沒喘過氣來，便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他肝膽欲裂的抬頭一看。竟然是徐洪，不由大驚失色道：「二將軍，你地什麼地幹活？」
沈默淡淡一笑道：「無妨，隔行如隔山，這也是正常。」他拿起書信看看，雖然歪歪斜斜，橫七豎八，像一群蟹子爬的滿地都是，但好歹把話都說清楚了。
辛五郎十分開心，馬上命令部下分頭佔領這幾條船，他自己也跳上其中一艘。這時手下紛紛掀開木箱子，看到的卻不是絲綢瓷器，而是一箱箱的石頭……
辛五郎這才釋然道：「嗨。」便撓著腮幫子道：「葉兄弟，你好。我現在沈大人處，吃好喝好，沒有被強迫，只是很挂念你，怕你不小心中了徐海的奸計……這傢伙實在不是東西，他要拿咱們兄弟二人的人頭，換他自己的榮華富貴。我便是被他設計捉住的，若不是沈大人寬宏大量，我就差一點兒成了冤死鬼。你要對他嚴加防範，免遭毒手啊！」
沈默幾個忍住笑，看他一筆一劃的照葫蘆畫瓢，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把那一頁紙抄完。只是人家沈默用一頁紙寫完的東西，他卻足足寫了八頁，那真是「字字大如斗」啊！
「納泥？」辛五郎吃驚的叫一聲，話音未落，便聽到腳下傳來沉悶的爆炸聲，把他們全都震翻在地。
「嗨。」辛五郎應一聲，便蝦米似的弓著身子，使出吃奶的力氣握住筆，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信紙，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還沒寫字汗珠子便先滴下來了……
沈默一面派人將一封信送到葉麻那裡，一面又通過早有準備的何心隱，很「湊巧」的截獲了另一封信，送到徐海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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