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天山篇

第五章 屈辱

天山篇

第五章 屈辱

「那個影衛……我聽說過。」男子微微一怔,似在思考什麼。
「不日將往莎車國。」
他的臉冷下來。
「敢問梟長老有何吩咐。」
一聲裂響,衣服被生生撕為兩半,隨著那隻手撫過,肌膚爆起了無數顆粒。
「誰?」
「也好,只要迦夜能自保,就不會波及到你。」拍拍他的肩。「她走了以後,你盡量不要離開院子。」
終於約略猜出了九微的意思,一時啼笑皆非。「你在胡說什麼。」
「屬下是七殺中迦夜的影衛。」
少年也沒有再說,只是搖頭,嘴裏不知在嘀咕什麼。
「教王也會改主意,即使是迦夜,我去要人,她難道不給么。」輕飄飄的話像是斷絕了所有退路。
「九微!」
「屬下有事待辦,先行告退,尚請見諒。」他恭敬的後退。
如此難測的困境,該如何自處。
眼光掃到男子的襟口,綉著極細小的一雙黑翼,翼上隱約可見三點金光,他驀然脊背冒汗,低頭行禮。
「迦夜最近有什麼動靜?」
「嗯。」
看著僕役收拾迦夜出行的物件,他中斷了思緒。隨挑選馬匹的下役前往司駟監,長日無事可做,閑得有點發悶。
按住驚疑,他回視對方,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臉上並無惡意,卻讓他暗暗警惕。
他何嘗不知。
三大長老的徽記,唯一不曾見過,只有九微警告過的……
屈辱的感覺銘刻不去,心裏一時恨極。他看著比自己矮小許多的女孩,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
男子忽然靜下來,拾起丟在一邊的衣服穿上。「好,我看你能護到什麼時候,只怕到時連你都……」
「這樣的相貌,真是可惜……」冰冷的手輕輕替他擦去冷汗,彷彿遺憾。他幾乎忍不住破口大罵。
她終於抬起頭,黑色的劉海下,冷冷的雙瞳宛如暗夜。
九微也許還能用血肉換來機會,中原人的身份……註定會被提防監控,連類似的談話都會多少牽累到九微,他不是不懂。
背後似乎有聲音在喚,他頭也不回的疾馳。
「站住。」
「你打算怎麼辦?」少年躍躍欲試的神氣讓他感覺出異樣。
「豈敢,迦夜只是提醒長老莫要為了一時激動不顧大局。」
「我會賭一把。」九微側過頭,明亮的眼睛掠過一抹狠色。「生死有命,只要成功了,我將不再是任人驅策的小卒。」
打量一匹匹養得膘肥體壯油光水滑的健馬,又看了看四周,依稀有點印象。從那個令人窒息的馬車裡被拖出來大概就是在這了。
男人消失了,怨毒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
打住了話頭,他平平躺在地上。
「我現在才明白教王為什麼把你指給迦夜。」九微的眼斜瞟過來,上下掃視。「要是換成別人……」
想像夥伴的狼狽,他忍不住失笑,忘了剛才的心事重重。
「什麼?」他沒聽明白。
他翻腕抓住,直切脈門,又在瞥見的一瞬鬆懈下來。
「我本來想……」她背對著他,微微嘆息。
他定定神,「參見梟長老。」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男子彎腰附在耳畔,音如鬼魅。「今天,你躲不過。」
少年展顏而笑,微黑的膚色泛著健康的油光,像原野上的馬駒。
「那你可以放心,稍後我自然會放他回去。」
「只要長老放開殊影。」
看著兇惡的下役變為一臉諂笑,唯唯諾諾深恐應對不周,實在有點好笑。管事甚至主動為他挑了一匹馬,以便在等候的時候騎乘取樂。
「屬下眼拙,剛剛才得知。」
寂靜良久,女孩仰起頭,做出了決定。
「什麼時候一個下役連本長老的話都不放在眼裡。」男子陰陰的笑了笑,驀然斷喝。「滾!」
「迦夜未必對你有好意,可至少有她擋著,你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迦夜見過梟長老。」
「你聽說過我。」男子踱至他身邊。
好整以暇攔在前方的,正是以為業已躲過的人。
他猝然彈起身,指掌並立如刀,攻出最狠毒的招式,那個男子似並不意外,翻身閃避,隨手拆解。不顧兩敗俱傷,只求能奪開一線逃走,可隨著時間推移,越打心裏越涼。一隻手穿破了防衛狠狠擊在腹部,他疼得痙攣起來,一錯神已被制住要穴,動彈不得。
他強自鎮定,將馬還給司駟監,又隨挑好馬匹的僕役一同走出,心下決定再不走出苑內。
夢魘般聲音釘住他的腳。
她也笑了,冷漠的眼神暗藏鋒銳。「長老哪裡話,只不過為了一個影衛傷了和氣,未免讓人笑話,屆時教王面前也不好交待。」
「謝謝。」他並不推辭。「這次有沒有受傷。」
許久不曾騎馬,無須鞭策,駿馬迅捷賓士,轉瞬已將屋宇拋至身後。山間極大,還有成片的青碧草原,在夏日中散發著草木清香,策馬臨近一條清澈的小溪,馬兒在全力奔走後微微喘息,耐不住誘惑走進溪中,埋頭啜飲溪水。他索性跳下馬,清涼的水浸過足踝,時有靈巧的游魚躥過。
「什麼樣的事?」
「為什麼?」
「你是……」
「大事。」少年揚起眉,竟有種興奮期待的躍動。「弄不好會翻天覆地。」
「你的處境肯定比現在好得多。」少年哼了兩句,「那傢伙太小了,估計不懂。要是換了紫夙或緋欽……嘖嘖……」
「請恕屬下愚昧。」眼見對方似要踏過來,他咬咬牙,「請恕罪,屬下尚有急事,先行一步。」不等對方回答他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所謂的事態無非是權力爭執,迦夜為什麼離開?九微選擇了什麼?
「說真格的,教里最近或許會出事。」九微在他身邊坐下來,伸直雙腿。
忽然感覺到某種氣息,他驀然抬頭,數十步外有一名男子正看著他,眼神奇異。
翻天覆地……是教中有變?
「有多大把握。」他捺住擔心,沒有追問詳情。
「你是指……」他微蹙起眉。
「我是幫不上你了,你自己小心。」他默然良久,緩緩回答。
「這次莎車之行,你和我同去。」
女孩收回手,轉過身,等他整理破碎的衣物。
那時還真沒想過能活到今天。
「還是不必了,迦夜正在等屬下回去復命,改日再聆長老教誨。」不用張望,他也知道對方故意挑了人跡稀少的地方堵截,脫身只怕……
「屬下不懂長老的意思。」
這裏的馬也是分等級的。
「你知道我好男風。」男子挑起他一綹頭髮,目光中寫著赤裸裸的慾望。「跟著我,會比迦夜好得多。」
「迦夜!」男子終於站起身,厲聲呵斥。「你該清楚得罪我的後果。」
事已至此,他鎮定下來。
男子怒極反笑,「你看準了我不會對你動手?」
「你先下去,我有話和他說。」男子隨意揮退僕役。
一旁的僕役臉如土色,恐懼已極,慌亂的牽馬奔逃而去。
「六成吧,看運氣。」瞥見他的神色,少年笑出來。「不用緊張,我可是很有信心。況且也不用擔心你了,迦夜比我所預想的更……」
「等等,你可知我是誰。」
「迦夜只是帶回下屬,何來抗命之說。」
「我命你離開。」
游移的手離開了身軀。
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淡淡的一如平時。
被一個男人……牙齦已經咬出血,直恨不得自己瞬時死了才好。
「還好我跑得快。」九微誇張的比劃,「那些箭冷嗖嗖的擦著我飛過去,差點屁股上就要多幾個洞。」
「偶爾……我也喜歡用強的。」對方似乎不在意。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手已探入衣襟。「更刺激,特別是在野外。」
「他是我的影衛,教王所賜,並非可以肆意胡來的對象。」
「不敢有勞長老。」
「換成別人怎樣?」
「何時回來的。」
「既是如此,請長老言明教王后,殊影才好跟隨。」他閉了閉眼,擠出話語。
「殊影,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忍。」
她無聲的吐了一口氣,走到他旁邊俯下身。
「他……好男風,聽說曾經對弟子用強。」吞吐了半天,還是說出來。「迦夜住的地方很偏,你又不常出來,可能不太清楚。」
風吹過,掠起了額發,少年稍微失了神,呆了片刻忽然叫起來。
「迦夜。」男子乾笑了一聲。「我以為你知道進退。」
「回去交待他們收拾行李。」
身邊的僕役躬身行禮。「見過梟長老。」
「昨天。」將手上拎的東西擲入他懷中,「給你帶的。」
「你不聽我的命令?」
九微的臉色忽然嚴肅起來。「殊影,提醒你小心一個人。」
黑髮在肩頭拂過,絲絲涼涼。只覺得身上一松,又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驀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心在狂跳,若不是對方一剎那的躊躇……
一把大馬士革彎刀映入眼中,羊皮混以烏絲纏柄,作工精緻,刀身不長,極適合隨身佩帶。
「原來你知道我是誰。」男子微笑著一步步走近,眼中有抹貓戲老鼠的得意。
「殊影。」
「迦夜不敢,殊影辦事遲遲未歸,是以過來看看。」女孩垂著頭,像是不曾看見發生的一切。
「梟長老,不管什麼情況,記得離他遠一點。」
「你拿教王來壓我?」
「我的天,你可千萬別對著外人這樣笑,我怕……」
少年低低的笑了,「七殺果然都不簡單,還是不帶你去?」
「教王令屬下為影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