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面具》第一卷 風雲起

三、蠱

第一卷 風雲起

三、蠱

秦渺已經簡單包紮好祝童額頭的傷口,看黃海的臉紅得要出血,祝童站起身握住黃海的手:「真的沒什麼,這點小傷幾天就好了;別聽他們亂說。」
蘇絹一把抓住祝童的手:「您的前輩在哪裡?他一定知道怎麼救我妹妹。」
糟糕,頭破了!祝童這時才感到疼痛。伸手一看,果然滿手的血,看樣子,口子還不小。
眼鏡第一個反應過來,衝口就是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李醫生為了救你女朋友累了一夜,可好,你一來來把人家當賊打了,還出手那麼重;你到底有沒有心肝?」
「在那裡,我是沒辦法找到他。」祝童掙脫出手,指指天上苦笑著說;「你們如今能做的,就是儘快找到那個給她放蠱的人。」
葉兒吸入的迷幻藥太多,祝童不解除她藥性,三天內她都會這樣安靜的睡著。如果是別人,祝童不會有如此好心。
「叫我吳醫生好了,您放心,不是因為林主任,這樣的小手術我才不會親自做呢。以前,我是胸外的,知道胸外是什麼嗎?都是大手術,這是一雙縫合血管的手在給你縫合傷口,小……」
縫合前,也許是出於習慣,大夫又說:「用什麼線縫合傷口好呢?有進口的有國產的,進口的不用拆線,傷口好了,線也就被吸收了,就是價錢貴些。國產的就……,哦,看我這記性,用平腸線好啦,這可是心臟手術用的,保證不會留下傷痕。您用麻藥不?傷口就在眼睛上一點,如果您在我縫合時稍微一動,有可能就影響到縫合,為了安全,還是……」
包廂門一響,祝童手抖一下,銀針下的快了些,葉兒呻吟一聲。
軟卧里的暖氣燒的很足,蘇絹拿出手帕擦擦葉兒額頭處的汗,愛惜的說:「我就一個妹妹,當然是為她花多少錢都情願的。李大夫,您是第一個能使她睡著的人,也一定有本事治好她的病。您不知道,我替她請了兩個月假,如果年底前還是這樣,葉兒就會失去這份工作。」
黃海與護士在一旁笑著,祝童實在忍受不住,放鬆身體,乾脆就閉上眼不管了。
銀針捻三捻,祝童抽出銀針,回頭看去,渾身一抖,竟是個一身警服的年輕警官。
長大后,祝童也盡量避免去醫院,他肚子上有次被刺了一刀,也是一貼狗皮膏藥了事。
在祝童的江湖生涯中,從沒有被警察抓住的經歷,對於警車卻不陌生,一年前與他交手的瀋陽老闆就開著輛警車;那次,祝童與煙子得到了八十萬;煙子說:如果不是看到那輛警車心虛,至少能再他弄八十萬。
「李醫生,您看出什麼了?」秦渺拿過杯子嗅一下,連忙捂住鼻子躲開好遠,急促喘息著說:「這味道……」
秦渺也架上眼鏡,伏在他眼前仔細觀察:「要去的,傷口有一厘米,不縫合會留下傷疤。我看,您這個假期要在醫院里度過了。」
「李醫生,我妹妹到底是什麼病,您知道了嗎?」蘇絹滿含希望的問,祝童把銀針在鼻下聞著,又送到蘇絹眼前:「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病,大致有個範圍;你妹妹也許是感到很痛苦,也許是受不了自己身體內散發出的這樣的氣味才自殺。不過,我要先知道她發病前去什麼地方旅遊了。」
「我如果真感染上愛滋病,你治的好嗎?」祝童氣惱起來,這個大夫實在是有些過分。
「你這個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雖然是同行,我還是要對我的病人負責的。這些檢查那樣都是必要的,你的傷口雖然不大,但是傷口的位置太危險了,這裏血管豐富,我怎麼知道傷到眼球沒?傷到神經沒?如果過幾天你眼睛瞎了來找我,或者突然就躺下了,這個責任誰負?還有啊,你是在火車上受的傷;那裡是最危險的場合,什麼人都有。萬一你碰的地方有什麼奇怪的病菌,一感染事情就大了。不說別的,現在愛滋多厲害……」
「不用麻煩,抹上點……」小騙子剛想說抹上點煙灰就行了,那是很好的止血藥,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當即住口,隨兩個實習護士麻利的處理傷口。
看祝童不說話,秦渺埋怨道:「李醫生累了一夜,是不是支持不住困了?」
夜裡,葉兒一直都很明白,她雖然受著痛苦的折磨,神智卻是清醒的,即使在那段深沉的睡夢中,也能感覺到祝童的存在。
「幹什麼?放開她。」
又對蘇絹道:「我不能解除你妹妹身體里的蠱蟲,只能使她短期內不再忍受這樣的痛苦。您也看到我剛才做的一切了,只要在每天太陽下山之前,把兩個白皮雞蛋放在她胸口和嘴裏,針要消毒,口要盡量小,關鍵是這兩個圖形不能錯。」祝童邊說,邊在霧氣蒙蒙的車窗點出那兩個圖形;「其實跟容易,多練習幾次就行了,銀針可以到藥房里買。雞蛋半個小時后取出,當天蠱分泌的毒素就會轉移到雞蛋裏面。但是要注意,她不能喝酒,一滴酒也不能喝;這隻是個權宜之計,如果哪一天蛋黃也變黑了,她也許就沒救了。」
「回頭再給你解釋,那是種看不見的蟲子一類的東西,你們學的西醫,應該不會相信這些。」祝童放開葉兒的手,笑著安慰秦渺一句。
祝童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傳說中身體里有蠱蟲的女子,會分外的漂亮,那是燃燒生命餵養蠱蟲的結果;只不過葉兒呼吸時的氣息卻很特別,不是剛才的惡臭,只有一點臭雞蛋的味道。
黃海看祝童臉色有些黃,擔心這些檢查太費時間,掏出電話撥個號碼,再把電話遞給大夫。
黃海一直站起在車廂門口,這時又說一聲:「對不起,這一段火車上賊多,我沒看清楚,李醫生,您……」
祝童沒說什麼,此時此刻他也不知說什麼好;以往的靈牙利齒此時忽然找不到任何言語安慰葉兒的姐姐。他看一眼手錶,時間到了;小心的從葉兒口中取出雞蛋,示意蘇絹把葉兒胸口的另一個雞蛋也取出來。
祝童有些黯然,葉兒的生死在一小時前與自己毫無關係,怎麼現在竟有心痛的感覺?
她們姐妹父母早亡,小時候在蘇州跟舅舅一家生活,蘇絹工作、結婚後,才把妹妹接到身邊。剛開始,蘇絹懷疑葉兒是不是與男友黃海不小心懷孕了,問起葉兒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還沒到那一步;黃海對葉兒還是很尊重的。
「謝謝您李醫生,一會兒,讓黃海陪您去醫院。」還是葉兒在說話,天亮了,藏在她身體內的蠱蟲安靜下來,現在的葉兒與正常人一樣,潔白的皮膚上旺盛的生命光澤,沒有一點被病痛折磨了一夜的樣子。
幾個月前,葉兒大學畢業后順利找到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正式進入社會前,葉兒與男友黃海外出旅遊,回來后第二天晚上就開始上吐下瀉,時常還會昏厥過去。
警車從特別通道駛出車站,馬上匯進擁擠的車流中;祝童估計,胖子看到自己頭上包著紗布,還被警察帶上警車,也許以為自己被抓了;這樣也好,少了許多麻煩。
秦渺和兩個同學出現在車外,想說什麼話又說不出口,祝童把手在耳邊比個聽電話的姿勢,秦渺才安心的笑了。
警官此時也認出祝童就是醫生,不好意思的撮這手,期期道:「對不住,我還以為是小偷呢;您……傷的不重吧?」
這個李醫生很特別,不象醫生;葉兒回頭看一眼小騙子。
「沒什麼,其實她的情形還真不好說,您知道蠱嗎?」祝童拉出葉兒的手,翻開手掌,白皙的手掌正中有一點青瘢;「她是被人暗算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中了養蠱人的招。除非找到那個為她施術的人,別人誰也解除不了她的痛苦。」
秦渺與眼鏡跑進來,看到祝童的樣子驚叫起來;到底是護士,秦渺用手裡的毛巾按在祝童眼前,眼睛跑出去,馬上拿著個小包進來。
溫柔的觸覺使他整個左臂處與麻痹狀態,葉兒輕聲說著感謝的話。奇怪了,在葉兒面前,一慣口齒伶俐、臉皮厚實的祝童竟什麼也說不出來,還有些害羞的感覺。
這樣的小傷,在祝童小時候是家常便飯,他那個師傅,喝醉了就拿自己的弟子出氣,賭錢輸了一樣要打人,受傷是家長便飯,也逼得祝童摸索著從師傅的藥箱里找葯為自己處理傷口,從而偷學到不少本事;他的兩個師兄就是被師傅打跑的。
「湘西,是那裡啊,這就不奇怪了。」祝童念叨一句,注視著仍在沉睡中的葉兒,輕聲說:「你妹妹不是中邪了,也沒什麼病。」
喧鬧的大上海出現在展現在祝童面前,雖然已經是第三次來到這裏,上海給他印象只有兩個詞彙:巨大與實際。
接完電話,大夫再不說什麼,帶他們到另一間診室,祝童終於躺在手術台上。
「沒必要,我就是醫生,止住血就行了。」祝童伸手要去按住傷口上的紗布。
雖是這麼說,少女總是愛美的;秦渺跑去梳洗,祝童這才有機會取出另一根銀針。
祝童對上海的道路不熟,直到警車開進海洋醫院的大門,才又一次感到世界的奇妙;他這次上海之行的目的就是這家醫院,確切的說,是這家三級甲等醫院的王覺非院長。
下火車前,祝童努力謝絕黃海的請求,說自己就是大夫,這點傷算不了什麼;但黃海轉身打個電話后,事情就變了,祝童甚至都沒來及與在隔壁整理行李的秦渺告別。
黃海好象還是什麼隊長,守在車下的還有兩個警官,叫聲黃隊后就熱情的接過祝童的提包,不由分說架著他下站台,塞進停在站台下的一輛警車裡。那一瞬間,祝童還以為自己是個犯人。
難道,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祝童摸一把,眼鏡腿處粘粘的。
葉兒也起身去梳洗,至少要刷刷牙,她嘴裏的味道自己都討厭。
本應無色的蛋清是灰黑顏色,黃色的蛋黃還是黃色。
不用看,只聽聲音就知道個年輕的男人。
「什麼蠱?」蘇絹此時不是不相信,是不願意相信。作為列車長,她長年工作在人員嘈雜的火車上,聽過、見過的奇怪事情多了,卻沒想到自己的妹妹中了最罕見的蠱,那應該是傳說中的東西。
「醫生,我也是大夫,這點傷口不用照什麼CT吧?我也不輸血,去查血象幹什麼?大家都很忙,只要給我上點藥包一下,再打支破傷風就可以了。」
祝童輕輕撥開散落在光潔額頭上的秀髮,找到清明穴的位置,輕輕把銀針捻進去,彈七下,迅速抽出來。又拉起她的手,手腕上是塊精美的梅花表;祝童觸摸著溫軟的肌膚,找到合谷穴,把銀針小心捻入。
從那以後,葉兒就陷入災難中;這種怪病白天還好,都是晚上發作,幾乎沒隔十天幾就要發作一次;每次都要延續三、五天。上海的幾個醫院都跑遍了,卻是越治越嚴重,葯也不知吃了多少。到這個月,葉兒每天晚上都要發病,一個月來竟沒睡過一個好覺,並且她一進醫院病情就會加重,在家靜養還好些。
蘇絹剛看到希望,聽完祝童的話又著急起來:「李醫生,您是第一個找到葉兒病因的人,求您救救她。」
「林主任,您……這是您的客人啊,對不起對不起……,知道了知道了……,好的好的。」
黃海看來是正在值勤,祝童與葉兒剛在醫院門前下車,車上的電台就開始呼叫,黃海有些猶豫,另兩位警官把他推下來,笑著道:「快陪嫂子去,有情況再來叫你。」就調轉車頭走了。
上海人的精明是無所不在的,黃海的行動在祝童看來,真與綁架沒什麼區別;也許不把葉兒的怪病治好,蘇絹與黃海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葉兒坐在警車前排,歉意的回頭一笑,祝童安靜下來。
潔白的雞蛋外表依舊潔白,祝童要來支玻璃杯,輕輕磕開從葉兒口中取出的雞蛋。
「那要看怎麼說,我們還有預防傳染的義務,作為同行,你不會……」中年大夫看也不看祝童,繼續耐心的廢話。
「你才是打魚的呢?」
祝童與秦渺聊了不少,年輕的實習護士對冒牌醫生、真正的江湖騙子漸漸入迷了,祝童問一句,秦渺就能答十句,與開始的拘謹形成完全的反差,幾乎沒費什麼心機,祝童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
祝童沒功夫理會他,護住剛抽去的銀針,心裏叫苦:這世道,好人真不能做,如此耗費精力救人,卻被當成歹人了。
黃海在前面邊開車邊抱歉的回頭說:「先去醫院給您治傷,再找地方住下;葉子的姐姐要交班,她一會兒直接到醫院;李大夫,這可不是綁架,是娟姐要我務必留住您,我們都要好好感謝感謝您。」
列車還在運行,祝童在近半小時的時間里,從蘇葉姐姐蘇絹,就是坐在他面前的列車長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原由。
好在,這副精緻的眼鏡沒碰出什麼毛病,轉頭,看到警官正臉色通紅的看著他的臉。
火車終於開進上海城區,窗外的光線明亮起來。
祝童確實感覺有些頭昏,一夜沒睡還沒流了不上血,黃海去挂號,祝童就任憑葉兒攙扶著自己到外科診室。
「做護士的,要知道避險,誰讓你冒失?」祝童把裝雞蛋的玻璃杯搖晃一下,又取出銀針,探進去一半。銀針拿出來時,深入蛋清的部分已經變黑了。
額頭上的傷口又一次被揭開,中年大夫看一眼傷口,就開列出一串長長的檢查單。黃海拿起單子要去交費,祝童拉住他。
一聲汽笛長響,終點站上海到了,列車緩緩靠上站台,祝童說道:「到站了,跟我忙了一夜你不用梳洗一下?眼睛里的血絲快能打魚了。」
「沒關係。」祝童提醒著自己如今是大夫,鎮定心神把銀針收好,揀起掉在腳邊的眼鏡。
「黃海,還不快向李醫生道歉,你太莽撞了。」這聲音是如此的溫柔,祝童看一眼坐起來的葉兒,竟感覺到頭上的傷處不痛了,罵自己一聲:真是賤骨頭。
蘇絹驚異的看這祝童的動作,打開一枚沒動過的雞蛋,那是枚正常的好雞蛋,蛋清與蛋黃都很正常。
「好了,你看著辦。能知道您的姓名嗎?」
出站時,祝童又一次看到胖子,正靠在卧鋪車廂不遠的站台柱子旁抽煙,他周圍有四個人,都看到祝童從距離他們二十多米的軟卧車廂下來,卻沒一個人敢正視祝童一眼。
蘇絹輕輕一吸氣,從銀針上傳來的惡臭氣就使她避後半尺,與秦渺一樣,捂著嘴急喘兩口氣才回答:「葉兒一發病就是這味道,她們是去湖南張家界,還有鳳凰城那邊旅遊,連去帶回共十天。葉兒剛回來時還很高興,說是有機會還要去。」
「但是不對呀,沒病,她為什麼這麼痛苦?」蘇絹有些著急,看到祝童凝重的神情,忙道歉:「對不起,我太心急了,李醫生,您請繼續說。」
「砰!」一下,祝童後背結結實實挨一腳,上身一歪,頭碰在茶几上。
祝童皺一下眉頭,把葉兒胸口取出的雞蛋也打開;這枚雞蛋的蛋清的黑色更濃,祝童用支筷子挑一下,蛋黃也沒什麼變異。
「對不起,我只是知道個大概,蠱是很神秘的,不是養蠱的人,始終是了解不了其中的原由;我知道的這個辦法還是一個前輩無意間說出的點滴,就是這辦法也是僥倖有用。據說,用雞血畫符也能治這種病,可惜我不懂那些。」
這是實話,這個辦法確實是師傅教給他的,卻是為了對付那些中邪毒的病人,連祝童也沒想到對蠱毒也有用。對於蠱,他死去的師傅也說過一些,所以祝童才說葉兒要在儘快找到施蠱人。
「李醫生,傷口離眼睛太近,如果發炎會有危險的;您需要去縫合,還要儘快打破傷風針劑,最好再服用些消炎藥。」秦渺用紗布擦拭著祝童的額頭,提出自己的建議。
黃海笑罵一聲,與葉兒扶著祝童走進大廳。
這個警官就是葉兒的男朋友,名叫黃海,身材健壯粗眉大眼,象是個爽快人;祝童記住這個名字,也記住了這個人;干他這一行隨時會有危險,認識個警官,沒準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上海是終點,進站前的時間里,車廂里的旅客忙碌起來;作為列車長,蘇絹有自己的崗位,也離開了。
十天前,葉兒不堪忍受不知名的疼痛,在家割腕自殺。蘇絹害怕再出意外,把妹妹帶到北京去看,誰知道還是毫無結果。
老騙子說過,任何中蠱的人,都要在一年內得到解藥,這些葯有些能徹底解除蠱蟲,有些只是緩解癥狀。
「什麼鼓?」這次是秦渺在問,她是真不知道這些奇怪的東西;看蘇絹的樣子,這個年輕的護士感覺有些害怕,向祝童身邊挪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