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湖秀繁花
二、上香（下）
池田一直是清醒的，等祝童扎完針后，憤怒的用漢語訓斥著年輕的日本人。他的脖子被固定住，不能用力，說出的話也有些無力，但是漢語的吐字發音十分準確。
「他是我們醫院最年輕的主任醫師，池田先生，您是？」吳助理看到過祝童的狗皮膏藥，甚至有些迷信；他昨天晚上檢查過祝童的身體，特別是肩膀處。那裡本來是個很深的切割傷，如今連個傷痕都沒留下來，只有一直美麗的黑蝴蝶。
「我要休息一會兒，李想先生，您是我見過的最高明的人。」
「啊，真是奇迹，我還以為您……李醫生，我要求您做為我的主治醫生。」池田眼睛里閃爍出熱切的光芒，懇求著。
吳助理慢慢解開為池田做牽引的支架，祝童伸過手去，一點點撫摸、辨別椎骨的位置；這個地方不能用蠻力，祝童只能以內力逼迫椎骨複位。
「先生是……？」無情和尚被人叫破名號，卻連對方的來歷都看不出，又加幾分小心。
「我們剛去捐了十萬善款，是給中華慈善總會。」紳士對從後面轉過來的黃衣和尚道：「到這裏來不是為結佛緣，佛陀尚可以眼見之一草一木度人，佛門弟子為何不能以菩提悲心加入世間慈善事業之中呢？」
為什麼？吳助理不明白，祝童也有些糊塗：「您感覺到什麼了？」
「我是醫生。」祝童抽出銀針，在池田胸前、下顎處紮下三針，這次，他用的是鬼門十三針法，在周東身上實驗過的，功能疏通經脈，扶正化淤，恢復氣血流通。
「先生放心施術，出現任何意外，我都不會怪您
紳士恭恭敬敬舉起三柱高香，虔心默念片刻，低頭插進香爐。
池田熱切的看著祝童，對身邊骨科主任的尷尬視而不見。
「藍先生，您錯怪我們了。」無情苦笑著道：「雪狂僧師叔自從湘西一行后，就沒和我們聯繫過，師叔好像入魔了；他以前的行事也有狂放的時候，卻從沒如這次般不顧一切。」
第二天傍晚，冬日的殘陽剛剛隱入地平線，上海郊外普賢寺門前停下一輛別克房車。
「我相信您，李醫生，您的針法是神奇的，我能感覺到氣息的流動。我不允許別人在我身上打釘穿孔，他們是屠夫，是工匠，不是大師。」
「我叫李想。」
「它們是氣機，您的膏藥需要它們的扶持。先生，您救了我；哈哈，我池田一雄會再次站起來。先生尊姓大名？」
藍湛江撫摸的那方碑文，後面就刻著另一個藍姓名字，那是普賢寺的大施主。
既然來客擺明不會出錢，這番東西連得再好也是白給，佛家清凈，節約為上，經總不能白念。
「藍先生此來，是否是因為雪狂僧師叔之事？」無情不能在高人面前裝糊塗，前天晚上追殺祝童的事情，無論怎麼說金佛門都不佔理。
車門開，走下位三十來歲的紳士，衣著簡樸卻不簡單，面容沉穩安靜；他身邊只帶個司機，很樸實一個中年人。
「無情。」紳士站起身，回頭看一眼，繼續注視著青玉龜：「空木大師不在嗎？真
「入魔？」藍湛江念叨一句，心裏閃過一個判斷，莫非是祝童在雪狂僧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池田說的是人，不是醫生；這句話只有祝童能理解，池田不認為祝童只是個醫生。
如今，藍石三十年前種下的樹木，都成參天大樹；一品金佛也如這樹木一樣，承接起流傳千年的禪機，成長為江湖第一大派。
「先生，您是個真正的中醫師，這貼膏藥是真正的狗皮膏藥。」
殿前右角有碑，他對碑文上大大的「佛」字不感興趣，蹲下身撫摸著碑座下的青玉龜座。龜頭直伸，兩眼處微眯，口角線條傾斜，似乎對自己背負的東西無奈且毫無敬畏。
藍湛江身邊的隨從，在無情看來，更是個高手，修為已達返璞歸真之地；無情接近時，看到在藍湛江身後青石板留下的一個腳印，從鞋型來看，只有他腳下的那雙軟底布鞋才能留下。
普賢寺的知客僧是眼光最活絡的，看到如此人物早迎上去，殷勤的宣揚本寺佛功，帶兩人進入寺院。
無情和尚從殿角走過來，遠遠的就合什念佛：「哪位施主光臨普賢寺？阿彌陀佛，空木大師日前遠行，有什麼事可對貧僧說嗎？」
年輕人低頭退出去，池田才看著祝童：「李醫生，您是中醫師？」
紳士侃侃而輪，無情和尚頭上卻淌出細汗；藍湛江這個名字極少有人知道，他是這一屆江湖酒會召集人，只憑這個身份，就不會輕易來到普賢寺。況且，藍湛江雖然低調，無情
池田說完，叫過外面的手下：「你們不能打擾醫生，無論他做什麼，都是為我治病。」
蝶蟲輕輕被激活，好在池田一雄身體夠胖，祝童以從周東處摸索來的方法，慢慢培育它、引導它，一點點吸收養分壯大自身。只有它長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幫得上忙。
江湖八派之間有什麼衝突都好商量，那樣公然的追殺，出在別的門派身上還好說些，出在金佛身上，幾乎是前所未有。
池田也感受到狗皮膏藥的妙處，閉著眼體驗著；當祝童要拔出銀針時，他竟然能搖手拒絕：「不，我需要它們。」
「還是等您的醫生來會診后再說吧，我就在這裏工作，有需要，我一定會儘力幫忙。」祝童摸出貼狗皮膏藥，想為池田貼上，卻不敢打開固定支架，只好遺憾的搖搖頭把狗皮膏藥放回去；「在我們中國，中醫師也在學習科學，有些東西是不被承認的。」
一般來說，池田先生這樣的頸椎脫位，由於傷到了脊髓；即使處理得當，也有八成以上病人會造成癱瘓或半癱瘓。
知客僧心中暗喜，客人選擇了最粗大的高香，這價錢嗎……
他是不能不解釋，事實上，無情和尚對雪狂僧追殺祝童一事也一樣是滿頭霧水，那根本就不是佛門高人以往的做派。
步入普賢寺天王殿，裏面伺候的沙彌以為來了財主，燒起焚香點上香燭，幾個和尚走進來，在香案一角坐下裊
「施主所言極是，普賢寺也有資助貧困。佛門弟子不求富貴，善款終究是為利益社會。」黃衣和尚拱手唱佛，手起，香燭滅，念經的和尚們也退下了。
小騙子卻警覺了，他紮下三針時確是以氣引針，尋常人也許會感覺到麻熱；池田卻能感覺到氣息流動，證明他一定也修鍊過內功，是高明的精妙之功，不是街面上流傳的那些粗淺功夫。
「池田先生，我要用手為您的椎骨調理固定一下，可能會有危險。」祝童再次徵求病人的意見，畢竟，對於他來說，這是第一次。
半小時后，祝童鬆開手，在池田脖頸后貼上塊狗皮膏藥，示意吳助理把支架固定上；渾身虛脫般用不上一點氣力，汗水濕透了他白大褂下的病號服。
李主任這樣一說，剛才有些怪異的氣氛鬆弛下來，兩個年輕些的醫生附和著小騙子，也就是拍馬屁的意思；年紀大些的醫生，自認是憑本事吃飯，沒必要討好這個年輕人，也就告辭離開；說是池田先生如今病情穩定，雖然四肢沒知覺，也許用些好葯，過一段慢慢恢復呢。
藍湛江又站起身，面對無情和尚：「我們不希望幾十年前的慘劇再次發生，江湖道剛有些起色，太囂張會引來政府干涉的，公然在上海的大街上追殺警官和江湖同道，會毀了大家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江湖根基。」
「是，很抱歉，昨天晚上累您受傷的也是我。」
「我要見空木大師，麻煩通報一聲。」紳士說完，不理會黃衣僧的驚愕，漫步走出天王殿。
「真他媽的怪了，外國人相信中醫，中國人自己人卻在唾
「先人造字，起始就是以龜殼燒紋中得到的靈感；有道是：千年王八萬年龜；龜不言，一切卻都看在眼裡，世間的凶吉福禍悲歡離合在它來說，都是幕鬧劇罷了。世人加諸它身上的崇拜、讚美、希翼、重壓，龜會在意嗎？巫師燒龜，以它的名義指點江山，但是，解釋權還是在人啊。利則喜，傷則怒，與它也沒什麼關係。」
三十年前，是三品藍石出巨資，把原本破敗不堪的普賢寺修繕，還買下周圍百畝田地種上茂密的樹林，把寺院隔絕在塵世之外，一品金佛才會在上海有如今局面。
「你們出去，這裡是中國，你……滾！」
「無情大師痛快，藍某此次前來，正是為雪狂僧；大家都不希望江湖上再出意外，祝門需要的個交代，他們的心胸比不了佛家的寬廣包容，手段也算不得光明磊落。出了那樣的事，金佛也需要給江湖道需要個交代。」
「我姓藍，你可以叫我藍湛江。」紳士說這些話時，又蹲下身子。
「八嘎……」坐在客廳里的一個年輕人走進來，低聲咆哮著，做手勢要拉祝童出去。
祝童在吳助理指導下，慢慢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說實話，對斷脖子人卻沒死這樣的病，他是真沒遇到過。
此時，祝童渾身真氣充盈，鳳凰面具作為堅實後盾，供給著源源不斷的氣流憑他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