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一卷 清平樂

第二十一章 傳說中的神技

第一卷 清平樂

第二十一章 傳說中的神技

「先試試這道『紅藕悶羊肉』吧。」年青人似乎把信心都放在他身上,一臉期盼道:「這是本店三大招牌菜之一。」
陳恪不僅毒舌,而且句句在理,摧殘著年青人的自信心,他一邊用腰間的圍裙擦汗,一邊小聲道:「再嘗嘗這道『秘方山雉湯』,這也是本店三大……招牌菜之一。」
「你爹,是這家福來酒店的前任老闆么?」三郎明知故問道。
「不能吧?」年青人又望向三郎:「這位小兄弟來嘗一嘗?」
「一整天啊!都臭啦,聞到沒有?」陳恪捏著鼻子道:「所以你加上丁香、八角、陳皮、香葉,想用香料的味道掩蓋,結果把豆腐煮成了褐色不說,還讓人聞著想吐啊,兄台!」
「這不是天分的問題。」三郎這才開口道。
「拜師,誰?」青年瞪大眼道:「你么?」
「……」六郎瞪大眼睛看一看,大聲道:「牛屙的屎……」
「當時我娘是掌柜,店裡還有兩個學徒,三個夥計,生意還算紅火。」青年嘆口氣道:「結果去年冬里,我爹突然一場急病去世了,我娘也因為傷心過度,卧病不起。另外兩家酒店老闆,早就嫌青神縣有三家酒店太多,就想趁機把我們整垮。他們出高價,把我爹的兩個學徒也挖走了,店裡沒了掌勺,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廚師真的可以用剩下的豆腐撞死了。刀工不好不是他的錯,但拿出來嚇人就不對了。」陳恪摸摸六郎的頭道:「六郎,你看這一大坨像什麼?」
「你……我……那個……」青年有些錯亂,不知該如此措辭了。
「炒菜需要高溫快出。」三郎淡淡道:「這樣才能儘可能的保持食材的鮮美,炒出完美的菜肴!」
小六郎小心翼翼端到門口,那青年老闆和夥計早就翹首以盼了。一看到這盤醬香撲鼻、造型別緻的菜肴,原本還很不服氣的兩人,頓時被鎮住了。
「啊……」青年人終於忍受不住,蹲下抱頭大哭起來:「看來我真不是當廚師的料。嗚嗚……」
「哦。」青年抬起淚眼,望向三郎道:「那是什麼問題?」
「味道是大了些。不過,這道菜主要是展示廚師的雕功嘛。」青年垂死掙扎道。
「好吃,太好吃了,我還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呢……」夥計一邊往嘴裏塞,一邊激動的含糊道:「嗚嗚,以後吃不到了怎麼辦?」
陳恪看這道菜,黃糊糊的一坨,瞪大眼問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京醬肉絲。」六郎想一想哥哥的話,道:「用千張裹著吃。」
三郎叫一聲好,便往鍋中注油,待油溫一升,加入蔥姜作料和切好的肉絲快速滑炒,肉色一白便用笊籬撈出,同時叫道:「要更大火!」
二郎便將備好的蔥絲和千張……也就是豆腐皮擺上,讓六郎端出去。
待他站起身來,二郎已經按照吩咐,把食料備好了……兩人搭檔這些天,他已經是個很稱職的幫廚了。二郎好奇問道:「這木箱子是什麼?」
趕緊接過來擱到桌上,兩人大眼瞪小眼,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菜肴:「這叫什麼菜啊?」
「為什麼要這麼熱?」小六郎瞪大眼問。
「嗯。」三郎點點頭,雖然他極力做出成熟狀,但仍顯得很稚氣。
五郎便放開風箱,呼哧呼哧的喘粗氣。
「不說過去。」三郎擺擺手道:「就說現在,你想學廚藝么?」
「不得已,你只能親自上陣,可是一竅不通,下多少力氣都是白費!」陳恪嘆口氣道:「為什麼不找個師傅教教呢?」
「對!」青年眼前一亮,又神情一黯道:「都怪我,我爹在世時,我整天遊手好閒,從來不肯進廚房一步。結果他老人家突然身故,我想學都沒地方學了。」
爐灶里本就有火,添上上好的竹炭,五郎開始拉風箱,風呼呼地鼓起來,爐火果然竄的老高,很快將鐵鍋里的水汽蒸發乾凈。
「那還不端茶拜師。」三郎大喇喇道。
「我上哪找去?」青年苦笑道:「就是想給人當學徒,他們也不會要我啊!」這年代,手藝就是飯碗,手藝人都敝帚自珍。除了傳衣缽的子弟外,外人想學點手藝,只有給人家當上五年八年的學徒。就這樣人家也不會言傳身教,只是給你個偷師的機會罷了。
「有道是『師傅領進門,學藝在個人』。」三郎一副小孩子模樣,卻老氣橫秋道:「沒有師傅領著,你在外面自己瞎摸索,一輩子也入不了門。」
「原來你就是廚師?」二郎頓時不安起來,起身抱拳道:「對不住,對不住,實在不知兄台……」
那青年更是淚流滿面,跟這道菜一比,自己做得連狗屎都不如。他突然想到父親講過的傳說,渾身一陣戰慄,失聲叫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炒菜?!」
「當然想了,做夢都想。」
「不用了。」三郎卻一口回絕道。
「鐵匠鋪的風箱。」三郎也不瞞他兄弟道:「用來提高爐溫的。」說著與五郎合力,把灶上原先的鍋移走,換上新買的一口薄鍋道:「鍋太厚了,影響導熱。」
陳恪便舉起箸來,看著幾個菜舉棋不定。
「直說第二不就得了。」三郎翻翻白眼道:「那怎麼會落到這般田地呢?」
「雕了一整天……」青年心說,這下總算遭到表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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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著我年紀小,教不了你是吧?」三郎冷笑道:「我也不跟你費口舌,把廚房給我用下,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廚藝!」
改大火后,三郎加入肉絲快炒至入味,淋上香油出鍋。
「正因不知道,你們才會說實話啊……」青年哭得傷心欲絕,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說什麼『有志者事竟成』,都是騙人的。我已經自學廚藝大半年了,還是沒有一點進步,讓我死了算了,嗚嗚……」
兩人學著六郎的樣子,拿起張豆腐皮,夾上肉絲和蔥絲,小心翼翼的咬一口,頓時,肉絲的嫩滑、蔥絲的辣脆、豆腐皮的嚼勁,融合在一起,那叫一個香汁滿口,回味無窮!
待油溫上去,三郎放入豆醬、面醬和紅糖,叫一聲:「停!」
風箱一停,爐火便小,三郎用鍋鏟翻炒,炒至醬香撲鼻,並冒出小泡。又叫道:「大火!」
「沒,沒有……」年青人臉漲得通紅,眼淚都快下來了:「再嘗嘗這道『阿彌豆腐』,這是本店,第三道招牌菜。」
「是……」青年擦乾眼淚道:「我爹還是店裡的掌勺,當時福來在縣城三家酒店裡排不了第一,但絕對不是倒第一。」
待那青年一走,三郎便開始忙活。卻不先備菜,而是搗鼓起他那個木箱子,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其與爐灶接在一起。
但像青年這個身份,別指望縣裡哪家酒樓能教他。
「這道菜描繪的是佛祖靈山講法。首先把整方豆腐雕成了靈山,山頂上這個大人兒,是佛祖,邊上小些的是四大菩薩,再下面米粒大小的,是八百羅漢。」青年全指著這道菜,維繫最後的自尊了。
「啊,好吧。」青年本來想說,小孩兒,別逗了。但想到方才這孩子,對菜肴針針見血的點評,顯然對廚藝有極高的認識。他也是走投無路了,只好死馬當活馬醫道:「我去給你們打下手。」
黑五郎,便使出吃奶的力氣,把風箱拉得呼呼作響。
青年想想也是,自己這不是瓜田李下,有偷師之嫌么。便帶著他兄弟四個,下樓到了后廚。
「我這弟弟雖然年紀小,但天生一手好廚藝。」這時二郎也幫腔道:「你能得他指點,絕對是天大的造化。」
陳恪嘗一嘗,搖頭嘆道:「多新鮮的山雞啊,竟被你糟蹋成這樣子。汆之前不用開水過一下,結果全是土腥味。煮的時間太短,雞肉直塞牙,真糟糕!最氣人的是雞雜里竟然還有雞屎。做不好菜是水平問題,洗不凈料就是態度問題了,我懷疑你家廚師跟老闆有仇!」
陳恪依言品嘗了一口,旋即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搖動毒舌道:「拜託……紅藕不是把藕煮成紅色的,而是指的紅蓮花!用它的本意是以蓮之清香,中和羊肉的膻味。你家卻把花當成藕,結果菜裏面全是羊騷味……」頓一下,他從盤中挑起片細小的花葉道:「你竟然用紅花給藕染色,真有想象力啊!我吃你一道菜,滿嘴通紅的出去,別人還以為我中毒了呢,誰還敢來你家?!」
「哦……」五郎又趕緊使勁拉。
「廚師很大胆啊,竟拿最難雕的豆腐下刀。」陳恪問道:「這麼複雜的圖案,雕了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