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二卷 醜奴兒

第五十章 問題少年

第二卷 醜奴兒

第五十章 問題少年

「沒事兒吧,三郎?」酒商李簡道:「江上風大,進艙來吧。」
「小小年紀就看破紅塵了?」
「你也要從這次的遭遇中吸取教訓。」陳通判又深深看這早熟的少年一眼:「如果你家有個做官的,別人是不敢這樣對付你的。記住,在這大宋朝,只有兩種人,那就是官和民!」說著意味深長道:「官家也是官,富民也是民,日後的路該怎麼走,你這麼聰敏的孩子,不用多說了吧。」
蘇二郎好容易夾起一筷子鱔段,正滿心歡喜的欲快朵頤,見狀不禁羞澀的低下頭,卻仍不忘把那塊鱔段送入口中。
「多謝大人警醒。」陳恪重重點頭道:「小民銘記在心。」
他們口中的陳大人,乃是上任青神知縣,後來因為政績突出,被破格提升為瀘州通判。陳恪尋思著,官府的事情,小民百姓無可奈何,但官場中人總會有些辦法的。就算陳通判幫不上什麼忙,能飲水思源點撥幾句,也能一改現在無處下手的窘境。
「為何?」蘇洵大奇道。
感謝生在大宋朝吧,要是生在只看門第的兩漢南北朝,甚至科舉草創的隋唐年代,自家這樣的標準寒門,是永無出頭之日,亦永無寧日的。
李簡看看陳恪,陳恪吐出一口悶氣道:「我們之所以會起疑,就是因為縣裡死活不給文書。怕是不到最後一刻,一張紙也拿不到手。
眾人莞爾,陳希亮苦笑道:「也不知這兩本經湊一起,嫂嫂能不能念得了。」
結果還算讓人欣慰,陳通判沒有忘記令他發達的青神,也沒忘了李簡多年的孝敬。得知故人來訪,他在私邸接見了李簡和陳恪……在知根知底的陳大人這裏,陳恪沒什麼好掩藏的。
「我費些功夫,請京里的同年問問吧。」陳通判緩緩道:「說起來,恰好有一好友在戶部……雖然是中書省的戶部,沒什麼權力,但恰好各地進貢土產一項,正歸他們管。」
「哎……」陳希亮臉上的自豪一掃而光,鬱悶道:「翹家了……」
「你是知道我喜好簡樸,要不也不會放著偌大的後院不住。」陳希亮搖頭苦笑道:「但在吃飯上,我做不了主。」
「太好了!」這下連李簡都振奮了,在他看來,京城的官,自然是管著益州路的。
「怎麼也不見你出去找?莫非是被我耽誤了?」蘇洵驚覺道。
「這……」蘇洵無語了,看著三郎挺老練的一少年啊,咋也這麼不著調呢。
「那,您的意思是?」但這已經足夠了,陳恪不再糾纏前因,只關心後果。
「……」陳希亮無語半晌,方苦笑道:「我家那俗物,雖然沒說去幹什麼,但想必不會是去求仙。」
「您是擔心,打草驚蛇?」陳恪沉聲道。
「咦?」蘇家人一起「咦」一聲,卻都望向陶醉於美食的蘇軾。
「三年前,我家三郎收了個開酒樓的徒弟,教他點手藝,又幫他過了難關。」陳希亮盡量平淡道:「他那徒弟念念不忘這份恩情,一直包著我們家的伙食……這次估計是聽說家裡有客人,所以比平時豐盛了不少。」
「謹受教……」陳恪深深作揖,心中不禁有些感動。對自己這樣一個不相干的少年,陳通判原本沒必要廢話,但他還是指出了自己的誤區……這年代的官員,畢竟還是有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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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不用找。」陳希亮已經知道,三郎是跟那李簡一起出去的,所以不甚擔心道:「我只擔心他欺負別人。」
「求人家道士要出家,人家不答應,就賴在那不走。」
「這太破費了。」對著滿桌珍饈,蘇洵卻皺眉道:「這讓日後我們如何來往?」
「三郎小小年紀,竟能給人那麼大幫助?」蘇洵嘖嘖道:「也是一段佳話!」
「你小子……」陳通判哭笑不得道:「還真是不能糊弄呢。」點點頭,正色道:「不錯,我在益州路自然還有相好,但本官不建議你們,從這頭入手。」
「聰明!」陳通判點下頭道:「你們定然聽過,『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這句話,一旦被察覺到,他們有的是辦法,整的你們死去活來。」
「清單上讓我們進貢多少?」陳恪急切問道。
「何物?」
「對對,我們帶錢來了。」李簡趕緊從懷裡,摸出厚厚一摞交鈔:「大人打點人情用吧。」
「還不是因為你!」陳恪登時鬱悶道:「本來你自己就能辦了的事兒,非得別人生拉硬拽,真是替你羞愧!」
「哎……」一直沒說過話的小六郎,突然冒出一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嗯。」陳恪揉揉鼻子,掀簾進去,一屁股坐在小機邊,調整個舒服的姿勢道:「好似有人在念叨我。」
「那就先幫你們問問。」陳通判語重心長道:「但是三郎我提醒你,你不是官、是民。自古民不與官斗,是因為兩者之間太懸殊,你千萬不要妄為。搜集好了證據,交給本官,我自會轉送到那些御史手裡。」
「我雖然仍在蜀中為官,但梓州路和益州路是兩個系統。」陳通判搖搖頭道:「不管在哪個朝代,越界都是大機會啊。」言外之意,他能見陳恪兩個,已經是犯了忌諱呢。
「嘿嘿……」李簡一陣汗顏,岔開話題道:「不過能見到陳別駕,總算不虛此行。」別駕是通判的敬稱。
「不是看破紅塵,是想得道成仙……」蘇洵無奈道:「知道愚兄為何把家也搬來了吧,就是為了鎮住這個魔障!」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雖然之前就聽陳希亮背過真宗皇帝的廣告歌,但此刻那《勵學篇》的聲音,才真切的在他心中迴響:
「是有些不合常理啊!」陳通判字斟句酌道:「朝廷貢品名單,本就常有變化,黃嬌列進去不足為怪。但是這種初次進貢的情況,往往起先量都不大,之後視情況逐年往上加,沒有像這樣一下子要這麼多的,這是要人命啊!」其實他還知道,貢品里的一些潛規則,但怕陳恪回去亂說,因此沒有一語道盡。
「阿嚏……」在瀘州返回青神的船上,一個少年連著打個幾個噴嚏。
「這件事,想來沒那麼容易吧。」陳恪卻沒那麼樂觀道:「大人有什麼需要,儘管提。」
回去的路上,陳恪變得沉默了。陳通判的話與最近的遭遇交織在一起,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想要過上快意的生活,真的只是擁有財富那麼簡單么?還得有能力守住財富。
「怎麼跟我家這個一樣的毛病!」蘇洵大感同病相憐,指著蘇軾道:「今年春里,他和一個叫陳太初的同窗失蹤了十多天,我和他大伯,帶著十幾個族人,尋遍了眉山,才在深沉里的回龍觀找到他倆。」
「說起來,怎麼沒見三郎?」程夫人只見五郎、六郎在家,這會兒當然要問問。
陳通判看一眼那摞交鈔,不動聲色道:「你們還得給我另一樣物事。」
聽說了黃嬌酒的遭遇后,陳通判捻須道:「本官確實在今年的貢品清單里,見到過黃嬌酒的名字。當時想著,雖然是不小的負擔,但也大大提升了黃嬌的名氣,裡外里應該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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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從側面打聽一下么?」陳恪不死心道:「如果不礙事的話。」
「那是一定的。」這次行程,李簡心勁兒回升不少,至少能開玩笑了:「你翹家出來七八天,回去屁股肯定要開花的。」
「……」程夫人也苦笑道:「看來妾身錯了,叔叔這個錢,一點也不好掙。」
「大人為官多年,定有許多熟識的同鄉、同科、同僚吧?」陳恪也顧不上許多了,豈能讓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溜掉:「想必有人是不越界的。」
「是啊,總算陳大人還念著望日的情分。」陳恪也慶幸地笑道。
王在法下之前,這種能力只能來自於權力。對於平民來說,就是當官。
「沒說,這裏面有些門道,公開的文告中,是不會提及具體數目和價錢。」陳通判道:「往往只有轉運使司,和地方具體經辦的官員才知道……」
「證據。」陳通判嘆口氣:「沒錢我也可以幫你們,但沒有證據,我只能幫著打聽一下,別的忙就幫不上了。」
「大人的言外之意。」陳恪不以為意道:「是不是也認同,此中有蹊蹺呢?」
「他們作甚去了?」陳希亮大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