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二卷 醜奴兒

第五十二章 應試

第二卷 醜奴兒

第五十二章 應試

「嗯!」蘇轍重重點頭道:「三哥定然沒問題的!」
整個寺廟群分下寺、中寺、上寺。下寺座落在岷江之畔;中寺掩在半山腰的叢林中,距離下寺五里;上寺翹然于峰頂,距離中寺亦是五里。一條石梯小道盤繞岩邊林中,將三寺串在一起。
「誰說我要去送?」陳希亮一臉不屑道:「我家小子省心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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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聞行孝無限高卑,始知孝之為大也。子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陳恪本身就記憶力超群,又運用後世的歸納總結記憶法,因此回答的絲毫不差:「……法天明以為常,因地利以行義,順此以施政教,則不待嚴肅而成理也。」
「陳恪,十四歲,青神人氏。」
道左是山,道右是江壩。山上竹樹蔥蘢,雜花滿坡,壩上稻浪翻滾,油菜花黃,不時能看到農人、耕牛在壩上、山間勞作,這幅優美的山村田園圖,深深吸引著逃離樊籠的少年們,他們指點著山水形勝,欣賞著如畫的春光,用詩詞互相唱和。
眉州人都說,先有中岩寺、後有峨眉山。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這對陳恪來說,簡直沒有一點難度,他流利的背誦下去:「……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再講一段經吧。」輪到右邊的考官出聲了:「曾子曰:『甚哉!孝之大也。』講這句。」
「爾等入門考試之後,成績合格者,進初級之『仁』、『義』、『禮』三堂學習。一年半後文理通者升入中級之『智』、『信』二堂學習。再過一年半,經史兼通、文理俱優者升高級之『率性堂』學習,積滿學分,方可畢業。」
蘇軾兄弟有些尷尬,因為他們看得分明,那幾個騎在馬上的,正是程家兄弟。
「之前在哪裡上學?」中岩書院是這年代的中學,讀書人一般會先在私塾或學館中,接受完整的小學教育后,才會來這裏深造。
馬上有書院的人,抬著籮筐向學子們分發號牌。陳恪得到了個丁字型大小,與蘇轍同號,蘇軾和五郎一個甲字型大小,一個戊字型大小,四人便分頭去找各自的教室。
「難道一個也沒錄取?」蘇轍也有些緊張道。
「嗯……」陳恪心裏亦有些小惴惴的,深吸口氣,便踏進了禪房。
禪房裡,擺著一張長桌,長桌后,坐著三個中年儒者。待陳恪進來,中間那個便發話道:「關門。」
一個穿著白綢襕衫、頭戴黑色幞頭的中年人,出現在講經台上。待學子們安靜下來,他才自我介紹說姓袁,是書院的執事:「爾等既然有備而來,本院的好處本人自不消贅言。只說說本院的架構……我中岩書院有三級六堂。初級三堂設在下寺,中級兩堂設在中寺,高級一堂設在上寺。」
「唉,別灰心。第三者插足么,沒點死纏爛打的精神,怎麼插的進去。」陳恪吹熄了燈,胡亂安慰他兩句,便抱著枕頭會周公去了。只留下陳二郎在那裡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再背誦《論語》,憲問第十四。」左邊考官又道。
一直看書到半夜,陳恪才回房睡覺。見二郎早就回來,正躺在床上,望著房梁直咧嘴。
正當幾人說說笑笑時,突然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趕路的士子們紛紛閃到道邊避讓,便見幾匹高頭大馬騎飛快的馳過,不少人的衣裳被濺上了泥……五郎就是其中之一,他一路上極愛惜嶄新的襕衫,稍微泥濘的地方都不走,誰知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被濺了一身,這讓他十分惱火,噴出兩個字:「混賬!」
「先治小學,爾後習《十三經》。」
「嗯。」結束了例行公事的詢問,那人便不再吭聲,換左手一位道:「考你幾道口義。先背誦《孝經》諸侯章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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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報名的那天,一夜失眠的陳希亮,頂著烏黑的眼圈爬起來,先把五郎從被窩裡拖出來,再去陳恪房間拍門:「趕緊起床,穿衣吃飯,不然要遲到了!」
「怎麼,要親自去送考?」蘇洵見陳希亮拿著傘,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便明知故問道:「唉,又當爹又當媽,難免婆婆媽媽了點。」
中岩的寺廟始於唐朝中葉,由天竺高僧所立,后陸續擴建,終成為今日所見的宏大寺廟群。
「又是笑又是哭。」
吃完飯,陳希亮送兒子們到門口,正碰上蘇洵也送蘇軾蘇轍。
「一知半解。」
「學生未曾就學。」陳恪老實回答道:「在家自學的。」
「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富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蓋諸侯之孝也。」陳恪不假思索答道:「《詩》雲:『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怎麼講?」
等三郎穿衣洗漱完畢,坐在飯堂吃早點時,陳希亮才注意到:「你怎麼沒穿新縫製的襕衫?」
「是他們……」陳恪也認出程家兄弟來,當初在眉山就避讓了他們一回,想不到在青神又一回。他眯起眼睛,定定望著馬背上的身影,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學到什麼程度?」
「好了趕路吧,不然要起個早五更、趕個晚大集了。」方才耽擱時間太多,陳忱看看升起的日頭,催促起來。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袁執事最後道一聲:「接下來,便是本院的入門考試,爾等需用心應答,這關係到諸位今年能否入院。」說完便敲響了台上的一面金鑼:「領取號牌之後,找到相應的考場進行初試。」
陳恪照做,回到屋子中央站定,便聽那人問道:「姓名、年齡、籍貫。」
雖說讓你講經,但其實還是背誦。每一本儒家經典都有註疏,孝經的註疏叫《孝經正義》,上面對經書每一條都有詳解,你只須照章一字不改地回答,若是改了,就算錯。固然僵化死板,但這是未來寫出有理有據的文章的基礎——據從何來,唯有十三經及其註疏。作為基礎訓練,是沒錯的。
陳恪和蘇轍的考場,在講經台東側的一間禪房,兩人到時,前面已經有二十多人人在排隊。學子們一個一個的進去,最多盞茶功夫便出來,有的淚流滿面,有的面色凝重,沒一個神態輕鬆的。
「可以了。」左邊考官喊停道。
「勞煩三位老師了。」陳恪知道,自己應該是過了,便恭敬行禮,退了出去。
縣城到中岩寺要走十余里。
在這個年代,作詩的本領,是文人必須具備的能力。人為設置的障礙,正足以增加遣詞捉韻樂趣。在這群人里,蘇東坡詩才無雙,韻用得輕鬆自然,詩亦富有美感,雖然還遠未臻化境,但已透著噴薄欲出的天才。蘇轍和陳恪的詩要差些,兩人都可以輕鬆駕馭文字和韻律,詩詞亦大氣可觀,卻很難營造出那種莫可名狀的美感。
所謂唱和,就是作詩與別人相酬和。唱和有幾種方式,最寬鬆的是只作詩酬和,不用被和詩原韻;最嚴格的是用同韻同字,這也是磨練作詩本領的好方法。
此刻,陳恪等人並千余報名入學的士子,被引到寺后的講經台下,那昔日的高僧講法之處,有一塊容納千人的大坪。
「這是哭還是笑?」
「嘿……」蘇洵撇嘴道:「難道我家小子不省心?」便把肩上的乾糧袋,往蘇軾脖子上一套道:「就送你到這兒吧。」
那考官又問讓他講了一句《論語》,聽得分毫不差后,點點頭道:「很紮實。」
陳忱雖然最年長,但作詩的能力中規中矩,只能勉強跟上他們三個的節奏。至於五郎,在使出吃奶勁兒憋出一首后,便一言不發、苦大仇深的趕路。
「不會的,八成是不當場宣布。」陳恪寬解他一句,見前面一個出來,便道:「該我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自學的很用功。」一直板著臉的幾個考官,都微笑起來,中間那個直接道:「出去歇歇,等著宣布結果吧。」
三郎悲憤的看一眼二郎,悶聲道:「你問他吧。」
原本打算送考的老兩位,全都不去了。要參加考試的三郎、五郎、蘇軾、蘇轍,便在陳二郎的帶領下,有說有笑的出城而去。
二郎低頭喝湯,裝沒聽見的。他不會告訴老爹,因為聽說那襕衫是八娘親手縫製,便無恥的搶了過來。
「笑的是,我終於和一個小娘子上街了;」陳二郎一臉莫可名狀道:「哭的是,回來的時候人家說,她已經熟悉路了,再也不用麻煩我了……」
慶曆興學后,來書院求學的人數暴增,王方便在縣衙的幫助下,又將上寺和下寺空置的禪院盤下來,修葺之後,作新增的教室、宿舍……雖然宋人崇佛,但僧侶人數遠無法與五代相比,這都得感謝周世宗柴榮,一道旨意命天下僧尼還俗,至今宋帝國還受益於此,大量廢棄的禪院便是明證。
中岩書院就寄身於這中岩寺中,起先是以中寺後院為講堂。其創辦者王方王老夫子,將書院建在寺廟中,一是這裏環境清靜、優雅,遠離城市,正適合傳道向學:二是寺廟住持乃是他堂兄,一家人自然好商量。
「自學。」三個儒者笑起來道:「都學了些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