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 雪累紅塵
十二、無形風（下）
今天晚上，萬家生佛已經準備出血了，還是大出血。可聽祝童話，好像事情並非出血那麼簡單。
「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刷牙更多的是一種商業需要，而並非我們每個人的需要。」盛福的精明，讓他很快領會了祝童的話，他臉上的震驚，有一半是做給祝童看的。
春子只是湊趣，也輕抿了一口。為了避嫌，她不能與祝童表現得太熟絡。
「很簡單，不刷牙。」
「可是，每個人都要刷牙啊。」盛福驚訝道。
盛福是個很愛惜身上零件的人，對牙醫提出的拔牙的建議不屑一顧，總想找到個既能保有原生態牙齒，又能除根的辦法。他曾求助祝童，可對這樣的病，「神醫李想」也沒有任何辦法。
朵花和黃海雖說是主賓，也有不坐的理由。
「當然當然，李先生快說。」盛福逮著機會換個位置，拉近了與祝童的距離，也等於理朵花近了一些；「是牙膏有問題，還是牙刷？」
柳伊蘭也不客氣，裊裊婷婷地讓盛福伺候著坐下。
「吃肉當然費牙，……」黃海也加入進來。
「不錯，有些人的牙齒，確實不適合刷牙。老兄您就是其中之一。」祝童很肯定地說。
柳伊蘭是保守的耦合色中式蘇綉衫，雖然款式保守，但那緊繃的前襟揮舞出一條驚心動魄的弧線，比春子的細膩更惹人遐思。
所以，祝童開始扮演調解氣氛的角色，拿盛福的稀疏的牙齒開玩笑。盛福有牙酸的毛病，時輕時重；輕的時候看不出什麼，嚴重時，說話直抽風，每句都要
以一番半真半假的笑話作為開場白，完全是祝童一字一句教給朵花的。盛福聽朵花如此說，臉上訕訕的，萬家海呵呵笑兩聲，把尷尬掩飾過去，再也不提請朵花坐主位的話了。
「不錯，我從小就怕冷。小時候家裡條件差，稍冷點，手腳就會起凍瘡。」盛福點頭道。
春子稍微看看，選擇在盛福與萬家海之間坐下。
春子穿一件雪白色鏤肩絲裙，頭髮高高挽起在腦後，露出一大片白皙細膩的肌膚。面部被細細勾勒過，美得令人窒息的面龐。
這一下，盛福如打了雞血般跳起來，殷勤地把柳伊蘭讓上主客位。
「不是牙膏的問題，也不是牙刷的問題。討論的結果是，盛老兄不適合刷牙。」
萬家海與盛福有求於人，萬不敢做那個最尊貴的位置。
「不刷牙，每天早晨用清水漱漱口就可以了。盛老兄這個年紀，不會在意牙齒黃白的事了吧？」祝童張開嘴，說；「人體是一個能自我完善的整體，有足夠的自衛功能。很多時候，我們對自身的修飾與擔心都是毫無必要。盛老兄不妨想想？誰向你灌輸一口潔白的牙齒是健康象徵的理念？為了健康、美麗等各種各樣的理由，人類正在付出越來越多的代價。以盛老兄為例，你天生體虛內熱，耐寒能力比較差。」
「牙齒與手腳一樣，都是感應末端。你每天早晨起來都要把怕冷的牙齒折磨一番，幾十年下來，寒入齒根，所以才會酸疼。這樣的癥候，治起來，難啊。」
朵花
這句話，任何西部官員的都很喜歡說。可這個時候由王向幀說出來，對萬家生佛有特別的意義。
萬家生佛坐著主人席，黃海和朵花看似很隨意地坐在祝童的下手，卻與萬家生佛隔得很遠。要命的是，萬家海與盛福是一口江浙味道很重的普通話，祝童和黃海還沒什麼，朵花聽起來很費力的樣子，使他們不得不大些聲才能保證朵花能聽清爽。
「外國人主要食物是肉食，中國一直是個農耕民族。肉類熱量大而猛，內熱外泄會引起口臭，也影響到牙齒，所以外國人的牙病比較多，適當的刷牙是可以的。而穀物吃下去熱量散發舒緩，作用到牙齒上就很微弱。李先生，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啊，我想通了，明天就拔掉。就在你們望海醫院，李先生關照一下，給找個放心的先生。」盛福捂著腮幫子道，順勢吸溜兩聲。
比朵花還要緊張的是萬家生佛，吃飯之前，萬家海先與祝童見了面。祝童詢問大港商貿的事，萬家海說，蘇州經偵支隊已經立案調查。他希望祝童能牽線，讓他或盛福到西邊見王向幀一面。
「對不起，望海醫院沒有牙科。」祝童望著盛福的牙，做出一副很理解的樣子；「對於盛老兄病痛，我最近與樓上的老先生們討論過。結果很意外，原因正在刷牙上。老兄想知道為什麼嗎？」
祝童說在得到大大港商貿被調查的時候，已經替他們問過了。並轉告了王向幀的意思，歡迎大港商貿到西部投資。
「把簡單的事情弄複雜，把無可無不可的事宣揚成必須，能攫取更多的利益。」祝童燃起香煙；「刷牙，實質上是一種商業需要，最多是禮儀的需要，體面的需要，與健康無關。事實上，很大一部分牙病，正是由刷牙引起的。」
「難道，我這牙就沒治了？」盛福捧著牙苦道。
「有個簡單的辦法。」祝童舉舉茶杯；「含用溫熱淡鹽水調養，每天十八次，每次不少於五分鐘。」
春子「噗嗤」一笑，掩唇道：「李先生如此說，這酒誰還敢喝？」
萬家海也被吸引了，想了想說：「是啊，與李先生談話總能得到有意外之喜。人類社會形成幾萬年了，一百年的人都不刷牙，史書上可沒寫過，有哪場災難是由牙病引起的。哈！老萬明白了，是為了漂亮啊。嘖嘖！刷牙與牙醫，這兩個行業養活了多少人啊。」
侍者開始上菜，柳伊蘭攜混跡日本的春子小姐來了。
「盛老兄一定很聽牙醫的話，每天至少刷兩次牙。」祝童笑吟吟地說。
「怎麼了？」祝童正等著萬家海說話，卻
盛福心裏後悔，嘴上只能說陳老高明，希望能再有學習的機會。早計劃好說請陳老賞光吃頓便飯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陳老沒理會他滿臉的尷尬，與歐陽凡進了他們隔壁的包廂。今天是歐陽凡上任的第二天，要請望海醫院的三巨頭、院長吳瞻銘、副院長夏潔、行政總監蘇娟吃飯，陳老是當然的嘉賓，也算是為歐陽凡壯聲勢。
邀請柳伊蘭的電話是她打的，沒想到人家是盛裝來赴宴。
朵花有點緊張，她很清楚柳伊蘭帶春子來，表明春子將替代柳希蘭擔任鳳凰基金執行董事。可是在搞定萬家生佛這尊財神之前，她沒心思關心別的。
祝童開了個頭，氣氛很快變得融洽了。
他低頭看看，舉著酒杯的手上，滴滿鮮血。
雖然名義上是祝童請客，訂餐的卻是萬家生佛。
「只有春子小姐一個人不敢喝。」祝童喝完杯中酒，笑道。
最近兩天被稅務檢查鬧得上火，盛福說話又開始吸溜了。
如此，偌大的一個包房裡，五個人坐得就有些怪異。
他的用心白費了，陳老平時很沉穩，下棋時與范老一樣，都喜歡大開大合的廝殺，是個急脾氣。六時半左右，陳老推盤起身，說：「觀棋如人，今後不與你下了。」
祝童等侍者斟過酒，示意他們退下，舉起酒杯道：「俗話說，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今天就是一場標準的鴻門宴。來，為了各位將要付出的代價，乾杯！」
一番喧囂而含蓄的介紹、客套過後，八個冷盤也上齊了
「李先生，我的牙該如何治？」盛福吸溜著問；他更關心自己牙酸的問題。
萬家海端起酒杯剛要說話，就看到祝童臉色通紅，兩股熱血從鼻孔里淌出。
祝童知道，萬家生佛並非走投無路了，非投到王向幀門下不可。相反，巨額的財富使他們有多種選擇，范西鄰固然用稅務檢查的名義限制了他們的出境自由，只要肯付出代價，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危險。
「不刷牙？」盛福遲疑著。
「老兄想過沒有，我們為什麼要刷牙？刷牙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的？誰在從中獲得利益？」祝童拿起一支煙，在鼻下嗅嗅，沒有點燃又放下了；「不久之前，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認為吸煙是一種無害的雅興。可是，世界上真有無害的東西嗎？我們一直生活在選擇之中，可悲的是，大部分時候是別人在替我們選擇。」
「不只是為了潔白牙齒，還為了清除口腔異味。」朵花插口道；「老外有吻臉的習慣，嘴裏的有味多沒禮貌啊。還有接吻……」她忽然不說了，微紅著臉看一眼黃海；低聲道：「牙齒潔白，是比較漂亮嘛。」
「不適合刷牙？」盛福迷茫了；「我不太懂，李先生。刷牙還是適合不適合嗎？」
比較起來，素麵朝天的朵花顯得清新而潔凈，她卻有點自卑，不滿地看了祝童一眼。
祝童坐在主陪席上，主賓席空著。
「有點道理。」祝童摸著下巴說。
祝童坐在望海醫院中醫研究會所餐廳最豪華的一間包房內，主賓位空著，包房裡五個人，誰也不肯坐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