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一百九十四章 璇璣圖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樓下響起騷動聲：「讓讓、讓讓！」
「大中祥符元年正月甲午，入錢四千六百八，凡見八萬九千八百一十四；」
陳恪也繼續使用他的跟隨策略，幾乎是劉幾詩一出，他的變體就跟了上來：「南鄭歌商流徵殷，舊聞離天罪辜神，遺哀麗意盛時沉，奸因女嬖至微深……」
「不用了。」陳恪搖頭笑道：「這一局，人家處心積慮，肯定是放大招的，咱們臨時抱佛腳有什麼用？」
「寫得多不一定能贏，關口是要少出錯！」太學文會的人，不相信有人比劉幾的記憶力還好，心說這小子八成是胡寫的。
儘管他們沒少聽說過目不忘的故事，但真當他們親眼看見這樣的表現時，還是感到無比震撼。何況，一下就是兩個，雙倍的震撼。
宋代有專門計時的香，從半個時辰、三刻、兩刻、到一刻，皆有相應的線香。現在點著的這一支，燃燒時間最短，一刻鐘后便燒沒了。
若果讓劉幾知道，這副《璇璣圖》的全部秘密，都已經被一個小女子破解，不知道會不會吐血三升。
陳恪揉揉鼻子，走到劉幾面前。
其實所謂的討論出題，還不如說是，讓劉幾好生想想，他最拿手的到底是哪樣。
打定了主意，他對邊上人比劃了個手勢，那人臉上的緊張之色盡去，有些幸災樂禍的看陳恪一眼，便飛奔了出去。
「還是你先吧。」陳恪搖
陳恪寫到第九頁，神色平靜的擱下了筆。
「你能解出多少首？」
「什麼情況？」宋端平小聲道：「我跟出去看看吧？」
「也不怎麼樣……」
便找了六個不相干的士子，分成兩組，每組中一個讀、一個對，一個將錯誤的字數記下來。嘉佑學社和太學文會的人自然緊盯著兩邊，以免自己人被黑。
而太學文會為了這道題，可謂處心積慮。他們先斬後奏，把屏風搬來，成功引起觀者的興緻，讓陳恪不得不就範。
陳恪看了看蘇軾，蘇軾也看了看他，臉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那你呢？」
「陳仲方共默寫三千一百字，錯漏一十七字！」
很顯然，這道題比背賬冊要更吸引人，畢竟大家是書生不是賬房。而《璇璣圖》確實如那士子所言，熱度非常，幾乎所有人都解過，只是限於能力，憋到內傷，也大都只在百首以下。
劉幾重又站到陣前。
「太遜了。」
劉幾也知道，只有對這幅圖的內在規律相當了解，才能做到如此舉重若輕。其實在解圖的過程中，他也發現，這其中肯定有規律，然而具體是何規律，他窮盡心力也沒能推敲出來。
劉幾感到驚訝，又有些憤怒。他自幼琢磨《璇璣圖》，成年後又與友人一同推敲。至今已有十余年時間，嘔心瀝血，才解出了上千首。本以為足以傲視群倫，誰
「停！」裁判喊了一聲，兩人都是有身份的，自然不會戀戀不捨的再看最後一眼，聞聲便合上書，微微閉目，鞏固記在心裏的信息。
又過了一會兒，便見兩個僕役抬著一面座屏進來。
「南鄭歌商流徵殷，廊桃燕水好傷身，舊聞離天罪辜神，春哀散粲輕神麟……」
陳恪繼續偷懶道：「周風興自后妃，楚樊厲節中閑。長嘆不能奮飛，雙發歌我袞衣。華觀冶容為誰？宮羽同聲相追。」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他對這副璇璣圖的了解，遠超劉幾的想象。
不過驗證起來也容易。裁判把原始賬冊拿來……陳恪和劉幾所看的，是同一賬冊的正本和副本，上面的字一模一樣，以便於直觀比較他們的正確率。
「大人說話，小孩一邊玩去。」誰知卻招致一片白眼，還是陳恪好心地解釋道：「凡事還有個萬一呢，放棄的話，可就連萬一都沒有了。」
很快便差不多同時寫滿一張紙，緊接著第二張、第三張……而且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這讓圍觀的眾書生深感汗顏——同樣都是人，差距咋就那麼大捏？
但他這種程度的火力，在陳恪眼裡，根本不算什麼。開玩笑呢，被蘇小妹、蘇東坡折磨出來的青年，豈能被他拖垮了？
「九十二首！」
※※※※
第一局，陳恪勝。
在人們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兩人相繼寫到了第八張，這時終於有人頂不住了——只見劉幾的眉頭越擰越緊，在懸筆片刻后，他吐出長長一口濁氣，擱下了筆。
「嘩……」觀眾們先興奮起來了：「原來是璇璣圖啊，據說裏面有三千多首詩！」
座屏上覆蓋著綢布，更讓人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太學文會的葫蘆里，賣得什麼葯。
「背書再厲害，也不過考個明經罷了。」那士子喘勻了氣，便信口雌黃道：「我們考進士的，還是靠詩賦。所以這一局，我們考才情、考詩詞功底。」
「也是，我也覺著你輸定了。」曾布嘆口氣道：「咱們還是考慮考慮，怎麼保住第三局吧。」
「正月乙未……」
「你先來吧。」劉幾故作姿態道。
這沒什麼不可以，劉幾點點頭，便解出第一首道：「欽岑幽岩峻嵯峨，深淵重涯經網羅。林陽潛曜翳英華，沉浮異逝頹流沙。」
「要不咱們認輸吧，不浪費那個時間了。」郟亶弱弱的提議道。
下面該太學文會出題了。這一局對他們來說生死攸關，如果再輸了，劉幾就徹底敗了。這樣的失敗，是劉幾承受不起的……第一才子名頭，多年積攢的聲譽，一夜之間可能就化為泡影。將來除非連中三元，否則無法掩蓋這次失敗帶來的恥辱。
好在劉幾多才多藝，拿手的
「出八百賦稅金，出一千四百購羊肉五十斤，出三百購青菜一擔，出八百購魚一筐，共二十尾……」
為了不給對方太多思考的機會，劉幾加快了語速，邊上負責速記的士子都跟不上。
「邵南周風，興自后妃。衛鄭楚樊，厲節中圍，詠歌長嘆，不能奮飛。齊商雙發，歌我袞衣。曜流華觀，冶容為誰？情徵宮羽，同聲相追！」劉幾繼續道。
無論是數量，還是正確率，陳恪都小勝劉幾……其實和他從小長大的蘇家兄弟和宋端平知道，這傢伙還留了兩分力未使，只是不知他出於何等心理，沒有贏劉幾太多。
就這樣一邊念，一邊對，足足又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兩邊才相繼得出結果，大聲報出來道：「劉之道共默寫兩千八百字，錯漏三十二字！」
「所以么，我們要用到這個！」那士子說著，一把扯下綢布，露出一面寫滿了字的屏風道：「這是一幅南北朝蘇蕙的『璇璣圖』，總計八百四十一字，縱橫各二十九字，無論是縱讀、橫讀、斜讀、交互讀、正反讀或退一字、迭一字讀，均可成詩，詩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甚是絕妙，廣為流傳，我想二位解元都該耳熟能詳吧。」
「隨便。」陳
見陳恪想得開，其他人自然更沒有心理負擔，趁著這空當，趕緊吃幾口酒菜。
但劉幾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圖上了。不間斷的出招道：
如果是平時，他肯定虛心向陳恪請教，但現在雙方是對手，那麼只有全力一搏，寄希望于自己一千首的儲備，能把陳恪拖垮。
馬上有人收走了書，端來現成的筆墨紙張。
陳恪偷了個懶，應道：「岑幽岩峻嵯峨深，淵重涯經網羅林。陽潛曜翳英華沉，浮翼逝頹流砂麟。」
可想而知，他們有多渴望，能欣賞到高手來解這《璇璣圖》了——既然太學文會敢把這幅圖抬出來，劉幾就一定是這方面的高手。
「小心，小心。」那方才出去的士子，此刻去而復返，指揮著僕役將座屏輕輕放下。
「八十首。」
用鎮紙壓住紙張，兩人同時提筆，在紙上默寫起來。
「怎麼比？」
誰都知道，劉幾最拿手的自然是詩賦，他的盛名，也多建立在西昆體和太學體上，然而在這種勝負需要直觀的比試中，詩賦是用不上的……就算大家都說他的詩賦好，嘉佑學社的人偏說陳恪的棒，死咬著不認輸，誰也沒辦法。
「這些東西怎麼考？如何服眾？」嘉佑學社馬上反對道。
「我們一人一首，誰接不下去便算輸。」劉幾道：「所接的詩出了錯，也算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