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腕

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腕

「韓公的恩德,我忘不了,我兒也忘不了。」趙允讓登時笑開了花,起身抱拳道:「將來就拜託你了!」
「韓公啊。」趙允讓這一聲帶著嘆息,「老夫如此推心置腹,你又何必這般戒備重重?我不過是一個為被捕兒子連夜奔走的父親,此乃人之常情,任誰也說不出什麼。」
「正宗的官家尚且如此,換上個弱化版的又會怎樣?」陳恪沉聲道:「所以我說,若他只有這麼點本事,便要給這個隱憂重重的老大帝國掌舵,一定會觸礁的!」
「朝廷政治還算清明,如果運氣好,沒有天災戰禍的話,尚且能維持。」
「哈哈哈……」包拯大笑起來道:「你的意思是,讓官家先給他官做,以考察他的能力?」
「我有二十八個兒子……」趙允讓無奈道:「連名字都記不全,更沒法管他們都幹啥。」
至於富弼,那是位有德君子,效忠的是皇帝,看重的是自個的良心。何況,他馬上就要接任首相了,于情于理,都指望不得。
這句話雖然是故意亂講,卻引得趙允讓十分感慨,唏噓道:「《詩經》雲『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做爹娘的天生就欠孩子的,能有什麼本辦法?」
趙允讓也正望著韓琦,等著他接個一句半句,好引出主題。無奈韓相公只是捻須端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因為只有這樣分量的大臣保駕護航,十三未來的登頂之路,才能走得平坦。
同一片星空下,位於西華門外的韓府,韓琦書房。
「……」韓琦抿著嘴,聽他繼續道:「死就死,誰沒有那一天,只是不放心我家十三。韓公,你能在我死後,替我繼續照顧他么?」
但趙允讓必須把他拉下水,並非是為了今日之危機。他相信,王素、唐介和范鎮,足以說服一個包拯了。之所以還要來求韓琦幫忙,其實是想藉機把他拉上自己的戰車。
「韓相公的兒子爭氣,體會不到老夫的苦惱。」趙允讓自我解嘲道:「那咱們就說點別的。」
「還有句俗話叫做『不痴不聾不做家翁』。」韓琦揣著明白裝糊塗,微微笑道:「有些事睜隻眼閉隻眼吧。他們鬧騰他們的去,老王爺要是各個操心,那可一時不得清閑了。」
「你這法子雖不現實。」包拯仔細想想,沉聲道:「但至少點醒了我,未來儲君之選,事關國家前途,是萬萬急不得的!」
「癥結恰在此處!」陳恪沉聲道:「十二年前朝廷為什麼舉新政,老龍圖比我更清楚,是因為在那時,國家存在的重重問題,便到了不治不行的地步。但在官家手中,新政興亡勃乎,問題並沒有解決。請問老龍圖,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你覺著那些癥結,是減輕了,加重了,還是保持沒變?」
且官做到頂級的,不管多大的功勞,也很難有實質性的進步。建言立儲這種事,還會平白得罪官家,將來別人當上皇帝,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換了誰也不會幹這種高風險低回報的事情。
「顧不上那許多了。」趙允讓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一臉苦笑道:「俗話說,『多子多孫多冤家』。老朽凈生了些惹禍的祖宗,能有什麼辦法?」
「我要說的是,前些日子。」趙允讓幽幽道:「在藍帽街附近,發生了一起刺殺案,兇手動用了軍用弓弩,目標是一個姓陳的小子。」
「哎。」這就是趙允讓的高明之處,我不求你辦事兒,我把你整個人拿下來,那我兒的事兒就是你的事,自然不用再費口舌。
韓相公有早睡早起的習慣,他是從床上被叫起來的。但直到打扮整齊、精神抖擻后,他才到書房來見汝南郡王。
「老王爺深夜而來。」看座后,韓琦淡淡道:「卻不怕遭人非議。」
「這是個例。」趙允讓慌了神道:「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何況我幾十個孩子,怎麼也有不肖的。」
「他落在老包手裡還想有跑?」韓琦冷笑道:「你這當父親的,逃不了管教不嚴之過。繼而推之,你教育出來的其他孩子,怕也無法讓人滿意。」
韓琦豈有不知之理,不過再裝下去,就有失身份了,他端正坐姿道:「王爺想說什麼。」
趙允讓知道他是不想趟這趟渾水,這一點不奇怪。因為韓琦這樣的頂級大臣,完全不需要站隊……將來不論哪個當上皇帝,都需要倚仗他、甚至討好他。
「這……」趙允讓喉頭一抖,滿嘴苦澀道:「至於此么?」
趙允讓這樣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首先他沒有騙韓琦,他的身體確實撐不了多久了,不給趙宗實找個靠山,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安穩。在重臣中選來選去,他選中了韓琦。其實文彥博是更好的選擇,但老先生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雖然平時沒什麼,但越是在關鍵時刻,就越容易掉鏈子,所以不能選。
「民間有個辦法,叫『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陳恪悠悠道:「朝廷有『未經地方長官者不得任宰執』的規定,就算新科進士,也需要先在地方實習,以觀其能力,再做任用。為什麼到了選定一國之本,卻反要靠撞大運了?」
「仲方偏頗了,你方才說『王莽謙卑未篡時』,怎能不知,還有一句叫『周公恐懼流言日』。」包拯搖頭笑道:「處在他那個境地上,其實是很尷尬的。十分才幹,只表現五分,甚至三分。才不能盡舒,自然也無法定論。」
「既然兒子多。」韓琦是個狠角色,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那就當沒有那個兒子吧。」
果然,在一番思考之後,韓相公微微點頭道:「可以。」
「王爺半夜來找我,總不是為了閑聊吧。」韓琦淡淡一句,能讓人噎死。
「一鍋粥里出現一粒老鼠屎。你說除了老鼠屎外,粥是乾淨的,誰信?又有誰會喝?」韓琦不留情面道:「老王爺,護犢子是天性,但不要連不肖的兒子也護著,那會害了你的好孩子的。」
「那就是聽天由命了。」
「你怎麼會讓那趙宗漢,去跟黑幫攪在一起呢?」
「對,萬萬急不得!」陳恪重重點頭道。
「這已經是最好的狀況了。」包拯沉沉一嘆,面現憂色道:「三郎,實話跟你說,情況比你能想到的還要糟糕。哪怕是當今官家,最多再過十年,麻煩就要爆發出來。」
「有何不可?像他們這種宗室,本身就掛著各種虛職,朝廷只需改為實授,命其去地方就職。」陳恪卻不覺著好笑道:「這樣一方面,可以讓他增加實際經驗,不會問出『何不食肉糜』的話。另一方面,也可考察他的行政能力、了解他的執政方針。退一步說,假使官家未來有了龍子,或者他不合朝廷心意,只需命其繼續在地方為官,不讓他返回京城即可,這樣不損任何人的麵皮,對朝局的衝擊也最小。」
只有韓琦,能力、人脈、聲望都是頂級,且有強烈的權力慾望。這樣的人如今委屈在三司使位上,本身就有拉攏的可能。
其實陳恪有更靠譜的方略,但這是在談論立儲之事,自個表現出深思熟慮,顯然有害無益。橫豎只需要表達一種觀點,用不成熟的法子便足矣。
這也是文彥博、富弼等人,從不摻和進立儲之爭的原因。
「先別說將來。」既然接了這一攤子,韓琦便進入角色,他冷聲道:「把眼下這關過了再說吧。」
韓琦不說話了。他確實是藍帽街刺殺事件的幕後主使,趙允讓說得一點錯沒有,他就是想渾水摸魚,把賈昌朝攆出中樞,自己好回去當樞密使。沉默良久,韓琦終於開口道:「你想要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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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突兀,但聽者的心,卻突突地跳起來——這是要讓趙宗實將他當成父執輩啊!這不是尋常的君臣關係可比,如果趙宗實能順利當上皇帝,那自己,將是無敵的存在!
趙允讓的臉上,沒有勝利者的笑容,而是一臉讓人心碎的傷楚道:「老朽這犬馬之疾久治不愈,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這件事蹊蹺,很多人猜是我家小子做的。但知子莫若父,他們再膽大包天,也不敢用弓弩殺人。其實是有人存心想渾水摸魚,嫁禍賈昌朝賈相公,卻要我兒替他背這口黑鍋,端的是好算計。」趙允讓咳嗽兩聲,目光陰冷地望著韓琦道:「韓公,你說這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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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耳聞。」韓琦不動聲色道。
短短片刻,他已經說了兩遍「能有什麼辦法」,韓琦便知道,他這是求援來了,於是一聲不吭地望著他。
這誘惑實在太強了。讓素來大胆的韓相公無法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