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花雪月
第三百一十八章 無恥的小陳（上）
「怪不得，你這營里的新兵，除去衣裝，看上去都差不多一個樣。」范鎮恍然道。基本上，陳恪招來的，都是些手腳比較長，肌肉較結實，眼睛比較有神，看上去比較老實的小夥子。
「是。」高陞泰又應一聲。
對於獻土稱臣的段家兄妹而言，他們孤注一擲的押寶宋朝，如果熱臉貼了冷屁股，宋朝根本不理會、不派兵，那可真要完蛋了。但讓他們深感欣慰的是，宋朝人展現出了高貴的品質，不僅留在大理的官員親自上陣、保衛龍首關。離開的陳副使更是不負所托，以讓人無法想象的速度，帶來了天朝的援兵。
※※※※
陳恪把他送到營門口，柳月娥敗露了身份，自然不好意思相見，早就躲進營帳了。
范鎮聽得一愣一愣，半晌合不攏嘴道：「你這是挑女婿還是徵兵啊？」
「應該是父親一直勸和，讓他始終抱著幻想。」高陞泰道：「現在聽說宋軍入京，楊家自然病急亂投醫……」
「讓大帥久等了，罪過罪過。」久與蠻番打交道，陳恪似乎也沾染上些野氣，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大笑著朝他走來。
「你哪來的信心？」范鎮冷笑道：「年輕人就是這樣，沒出事前，都覺著自己天下無敵。」
事實有時候比傳聞還離譜。宋軍的確已經進入大理境內，而且沿途的部落紛紛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青壯子弟還踴躍參軍……這些不
「父親，咱們該怎麼辦？還死保楊家么？」高陞泰輕聲問道。
「楊允賢的腦袋裡，填的是柴草么？」高智升怒哼一聲道：「我憑什麼幫著他造反？」
「那個，還請大帥保密。」陳恪有些尷尬道。
※※※※
「這裏多是與世隔絕的部落，其部民彪悍敏捷，是天生的山地戰士。更難得的是，他們仍大都保留著純樸的情操。就像一張張白紙一樣，全看我們怎麼教了。」陳恪笑笑道：「但這就要求從零開始了，下官實在是自討苦吃。」
「都是關係重大，寧缺毋濫啊！」陳恪淡淡笑道：「好在雖然要求高些，但還是有六七千人入選啊。」
幸好他是戚大帥的粉絲，對《紀效新書》和《練兵紀實》還有些印象，再加上曾向狄青請教，又有楊文廣就近指導，不然還真不敢攬這瓷器活。
陳恪卻不以為意道：「大帥只管放心，我招的夷兵，不會走峒兵的老路。」
「下官的信心，首先來自於精心的選材。」陳恪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道：「這些傢伙，都是我嚴格挑選出來的，一準不會讓大帥失望。」
歡喜的是段氏皇族。
「無妨。」范鎮看著那些用黑布纏頭的赤腳青年，正魚貫往大營里走去，本想笑一笑，卻實在笑
「害哥哥以江山相贈，妹妹是罪人。」段明月絕美的臉上，閃過淡淡的憂傷道。
「有消息說，吐蕃人不習慣大理夏天的天氣濕熱，軍中疫病流行，已經撤走了大半。還有人說，是吐蕃人嫌攻城損失太大，已經得不償失，不願再幫著楊家了。」高陞泰輕聲道：「無論如何，吐蕃人正在撤軍，這是事實。」頓一下又道：「而且他們沿途大肆劫掠，造孽深重。」
「概括來說，就是一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為人老實，遵紀守法。服從命令不怕死的二愣子。」陳恪兩手一攤道。
范鎮先是一驚，旋即又露出釋然的笑。士大夫的修養，讓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接著問道：「這樣子的兵有什麼好處？」
這件事成了官場的笑柄，打那之後，再沒人敢招番人為兵。所以范鎮一看到滿營的蠻番就頭皮發麻，心裏一個勁兒的埋怨陳恪年輕不懂事，這才一見面，就教訓上了。
「西北軍為何還能保持戰鬥力，與西北民風純樸，以姦猾畏死為恥。他們能父死子繼、兄亡弟及，整個村子都成了寡婦村，卻仍然爭相從軍，殺敵不休。」陳恪沉聲道：「而在內地，人人好逸惡勞，貪生怕死。這種人組成的軍隊，根本不值得信任。我曾經親眼目睹過兩廣湖南軍隊的腐朽，深恨那種無處不在的姦猾習
「此話怎講？」范鎮驚奇道。
「唉……」高智升吐出長長一口濁氣道：「不保怎麼辦？有楊家在，咱們才安全。要是楊家不在了，段思廉靠著宋朝，肯定不放過咱們。」說著看看兒子道：「不過這邊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為父會處理好。你趕緊回滇東，去迎接宋軍。再晚一會兒，我們的那點老本，就要被他們收編乾淨了。」
相國府中，一身紫衣，玉帶纏腰的高智升，臉上掛著濃郁的陰雲。
「那也不能濫竽充數啊。」范鎮綳不住了，埋怨道：「你難道不知道，邕州招峒兵的教訓么？」他說的是四年前，邕州方面奏請朝廷，招募數萬峒兵，以蠻制蠻。朝廷認為是個好主意，便批准了。誰知道推行幾年下來，空耗了巨額的錢糧，募到的峒兵卻一盤散沙，作風萎靡。甚至一有軍事行動，便先給敵方通風報信，不僅沒什麼作用，反而嚴重拖了剿匪的後腿。
陳恪滿臉黑線。
「樣子奇怪不要緊，換了衣裳剃了頭，就全都一個樣了。」陳恪笑道：「至於『面帶憨相、不會說漢話』，正是我徵兵條件中的兩個。」
「原先是誤會了。」范鎮哈哈笑
不管怎樣，他是把范夫子鎮住了。范鎮不再張口閉口的「不行」了，丟下一句「先練練看吧」，便要返回中軍。
「陳副使真乃信人啊。」自從楊允賢離開大理后，就一直提心弔膽的段思廉，終於鬆了口氣，對乃妹笑道：「明月，這次全虧了你。」因為王韶等人，他對宋軍極有信心。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高智升又哼一聲道：「當初聽我的，他楊家仍可以毫髮不傷。現在倒好，損兵折將不說，人家段思廉也沒興趣跟他談了！」
「是。」高陞泰應一聲。
按規定，軍中是不能帶女眷的，但對被寵壞了的文官來說，這一條形同虛設。范鎮曖昧的笑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不過得悠著點。小心日夜操勞，未老先衰啊。」
「是啊。」陳恪點點頭道：「徵兵三萬的任務太重了。沒法子，只能邊走邊征了。」
「無論用什麼辦法，拖住他們，不要讓他們來大理城。」高智升又吩咐道：「為父會儘快督促楊家停戰的。」
「那是必然的，賊不走空，何況吐蕃人本來是強盜成性。」高智升淡淡道：「這筆賬，國人肯定算在楊家頭上了。」
這一笑，卻把她的女兒身份暴露了。
宋軍前鋒營中，范鎮等了一宿，終於見到了
「我看除了樣子千奇百怪，面帶憨相之外，就沒有什麼特別的。」范鎮不屑道：「連漢話都不會說，怎麼當我漢家的兵？」
「大帥誤會了。」陳恪哭笑不得。
「噗……」范鎮強忍住笑，陳恪身後的柳月娥卻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我在徵兵時，除了身強力壯、手長腳長，不滿四十之外。還有十不要——家裡獨生的不要；在大理或大宋待過半年以上的不要；會說漢話的不要；在寨子里當官的不要；喜歡吹牛、高談闊論的不要；長得白的不要；太聰明的不要；偏見執拗也不用；膽子小的不要；但平日里不服管束的也不要。」
「哎，不必這麼說。」段思廉卻想得開：「我這皇帝，本就是高智升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才豎起的幌子而已。現在大宋封我為滇王，世代鎮守大理，雖然沒了皇帝的虛名，卻實實在在的成為大理之王，對我段家，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有些快意地笑道：「更重要的是，高相國偷雞不成蝕把米，心情一定很精彩。」
高陞泰立在一旁，低聲稟報道：「楊家又催了，要我們馬上起兵響應。」
後來，邕州知州蕭固實在忍受不了，想要解散峒兵，誰知卻引起了嘩變，知州衙門都被亂兵攻佔了。得虧王罕等人臨危不亂，調集大軍包圍了亂軍，這才沒有使事態擴大。但最後為了安撫峒人，還是保留一半的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