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花雪月
第三百五十七章 狀元島（上）
再低頭一看，發現擦拭嘴角的潔白絲巾上，竟然染著淡淡的血跡。
宴后，賴通請陳恪到后宅用茶，兩人便甩脫了那些恨不得黏在陳恪身上的公卿貴人，來到後花園臨水假山上的暖亭中。
與那些塗脂抹粉、眉毛刮凈的後輩不同，賴通的臉還是原生態的，他穿著寬鬆輕便的道袍，雖然瘦削年邁、滿臉皺紋，但看上去還很矍鑠。
但陳恪只想儘快逃離這鬼地方，這次日本之行，讓他深切體會到，十一世紀的地球，真得只有一個地方，適合他這種喜歡享受的傢伙居住，那就是大宋！
並表達了希望日後能重臨佐渡島的強烈願望……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子給了你們這麼厚的禮物，倒要看你們怎麼報答！
「多謝大人解開困擾老朽多年的謎團。」藤原賴通一臉激動的寫道：「公卿的壽命，不及武士一半，原來是因為，沒有吃魚啊！」
再加上，他從老辛、老薑、老李、老陸那裡借來的名篇壓陣。便讓他上千篇水準以上的詩文，顯得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這其實是明朝時候，倭國使者答里麻的《答大明皇帝問日本風俗詩》一詩，十足的自吹自擂，結果被朱元璋當場就削了個半死。
再看面頰上，竟被相思淚沖開了兩道溝渠，然後便因為激動過甚，暈了過去。
在兩人右側，藤原賴通的側室秋月宮，正在表演日本的茶藝。她身上綉滿了鳥
懷春的少女和貴婦們，則把「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反覆吟唱了的一萬遍。
不這樣，怎麼跟那些吃嘛嘛香、如狼似虎的武士斗？
「國比中原國，人同上古人。
他媽的，小小倭國，竟然敢以漢唐正統自居，豈不是笑我中華已經不純？
他有特立獨行的資格，誰也不敢說什麼。
「武士可食？」
「啊！」藤原賴通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多年便秘、一朝通暢」的感覺，他先是激動的嘰嘰咕咕一頓，然後竟俯身給陳恪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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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陳恪提到，他自然要給出解釋，否則人家還以為日本人小氣呢。藤原賴通寫道：「公卿遵旨不食。」
陳恪想了想，提筆寫道：
但是身為全日本的偶像，陳恪自然失禮不得。秋月宮輕將茶碗轉兩下，將茶碗上的花紋圖案對著他，這是獻茶的唐禮。陳恪自然也以唐禮應之……雙手接過茶碗，輕輕轉上兩圍，將碗上花紋圖案對著獻茶人，又把茶碗舉至額齊，表示還禮。
「何止如此？」陳恪搖搖頭，把這些傢伙作死的行為，列了幾條出來。他確實有心讓日本公卿能健康長壽起來。
「可。」
這些天，他整日周旋于那些公卿貴婦之間，看似正事沒幹一點，但其實他在不露痕迹間，已經下了很多的功夫：
可日本公卿的挽留，實在是太熱情了，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滿足他們追星的心愿，好容易方確定了歸期……他當然可以不管不顧、一走了之，但來這趟京都是為什麼？不是想把佐渡島騙到手么？
陳恪等啊等，終於等到了與賴通單獨面對的機會。
「食魚長生。」陳恪給出答案。
漫天飛舞的雪花下，蜿蜒曲折的長廊，殘荷孑立的池水，莊嚴肅穆的古寺，裊裊飄散的熏香，悠揚動人的鐘聲，烏黑如墨的七尺青絲，潔白如雪的九尺長裾，絢麗華美的十二單衣。還有那狩衣烏帽、寬幅長袖，粉臉黑齒、能樂舞蹈、和歌俳句，道不完的優雅格調，說不盡的風騷浮華，構成了迷人的平安時代。
陳恪這才意識到，奶奶的，這幫孫子是吃素的。這時候，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告訴他「素鱗」不是魚，是指你們用大米做得魚餅。這玩意兒是平安時代的著名點心，不過沒人用金刀去割。當然，詩人們，本來就是浪漫不拘
暖廳的木地板下，應該有地龍之類的取暖設施，陳恪按照唐俗盤坐在上面，竟然一點都不覺著涼。屏風後有演奏的女妓，用類似單弦的樂器，奏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和樂。
好吧，其實，這些詩篇文章，並非他一時即興之作，而是他多少年來的積累。不要忘了，他是跟什麼人一起長大的，他的老師又是誰？在求學的十余年時間，他幾乎每天都要跟這些文壇巨匠，至少是未來的文壇巨匠們詩詞唱酬，自然積攢了一肚子的詩文。無論什麼情形下，他都能信手拈來應景……
「為何？」藤原賴通不解道。
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
若非如此，藤原賴通也不可能，活了公卿平均壽命的兩倍，且還沒日薄西山的感覺。他那一雙滿是皺紋的老眼，此刻眯成一條縫，打量著身材魁偉，面容俊朗的陳恪，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陳恪用來拍藤原賴通的馬屁，就再合適不過了。果然見老頭喜得鬍子直翹，連連叫好，又連稱不敢當，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的詩真是絕妙，老朽喜愛之極，只是不知這『金刀膾素鱗』之句何意？」
奉茶完畢，藤原賴通這才提筆，緩緩寫起一些臨別之語。與藤原經清一樣，他也只認識漢字，不會說漢話。陳恪在京都期間，都是由精通漢語的和尚做翻譯，但這次談話，關白大人顯然不想讓
陳恪倒也沒扶他，加上語言不通，也沒廢話，就生受了這位關白一拜。只是在紙上寫道：「關白這是為何？」
銀瓮儲清酒，金刀膾素鱗。
陳恪也提筆回應，字裡行間洋溢著感謝之情。
不過他沒有這樣輕易應付過去，而是選了個較難的辦法。只見他寫道：「我在長岡城吃過一道名菜，曰『魚生』，印象深刻……」
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陽春。」
深閨怨婦們自然是要吟唱「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當然，眼淚也是少不了的，暈厥也是少不了的。
總之，陳恪用一次超密度的飽和攻擊，完成了對平安時代日本的文化侵略，也讓他一舉奠定了自己，在扶桑千年不墜的崇高地位……
「那太可惜了……」陳恪輕輕一嘆。
不過在日本國，能說了算的，只有一個人，不是天皇，而是那位關白！
公卿們不吃這道菜，已經有幾十年了。以至於藤原賴通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也得虧他快七十了，要是換那些短命鬼，都沒聽說過什麼是魚生。
這讓藤原賴通感到很有面子，笑著問他：「對扶桑的看法如何？」
福船上滿滿一船的絲綢、瓷器、茶葉、還有文房四寶、器物珍玩，都是他給京都的貴族們準備的禮物……這些玩意兒本來就十分珍貴，加之又是大宋狀元所贈，自然每一件都價值連城。但凡收到的，全都當做傳家寶來收藏。
在他啟程的前一日，藤原賴通在自己的宅第高陽院，舉行宴會為他送行。
陳恪坐的是客位，對面坐著的古稀老者，就是與父親藤原道長一起，建立起藤原氏全盛時代的日本權力第一人，攝政四十余年的左大臣、關白藤原賴通。
這才端起茶杯，一臉陶醉的嗅著茶香，結果被那香氣濃郁的茶湯，熏得險些打了噴嚏。他是忍了又忍，才將那個毀形象的噴嚏憋下來。
從此以後，日本京都城便時常出現這樣的景象，面帶病容的清瘦貴公子，有氣無力的扶著侍女的肩膀，在佛寺中觀賞秋日絢爛的菊花。一陣西風卷著落葉拂過面頰，貴公子忍不住輕咳幾下，低聲吟道：
看秋月宮賣力表演整套茶藝，陳恪表面不露聲色，暗地直撇嘴，心說這技術比起我那小霜兒，可差得太遠了。
當然，他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其實他的初衷，只不過是讓日本人，將佐渡島拱手相贈。為此，他在各種場合，用華美的詩文將佐渡島比為自己的愛情之島，讓京都的公卿貴婦都知道，他和柳姑娘的愛情，是在那裡升華的。
還有更珍貴的，就是他的墨寶和題詞。根據後人統計，陳恪在東京城逗留三十一天，共應邀題字七百七十幅，作詩三百三十首，填詞二百一十八部，另有駢文三十多篇。世界文學史上，從沒有在短時間內如此高產的文人。而且其中不乏傳世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