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一十章 雲詭(下)

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一十章 雲詭(下)

「學生明白。」陳恪點點頭,老歐陽跟他講古,其實是為傳給陳希亮聽的。京師地界,豪門權貴多如牛毛,做起事來諸多忌諱,你要是不講究,只有死路一條。
「一個正六品上的武散官。」陳恪瞪大眼道:「竟然敢打王公的儀仗?開封府、皇城使、還有監察御史都是瞎子么?」
「知道,劉天王么。」張成嘿然一笑,站在轎子左面。
「別杵著了,給我砸了他的車!」身後的劉天王早就聽不下去,掀開轎簾,扯著破鑼嗓子道:「給他們花酒吃!」
「提溜出來!」張成捏著鼻子道。
「劉天王?」陳恪皺眉道:「朝廷何時有此等官職?」
「沒有。」陳恪淡淡笑道:「甚合我意。」自始至終他都沒露面,不是怕了那孫子,而是實在有失身份。
馬車上了大街,剛過銀梁橋不久,突然對面一陣喧嘩,便見鳴鑼開道、響鞭靜街。大街上一片雞飛狗跳之後,一隊扈從打著一對金扇、還有六把大黃傘,再後面是挺胸腆肚,腰懸寶刀的花胳膊,這顯赫規模,連相公們也不曾有得。
「聽見了么?」張成朝那伴當呲牙一笑道:「我們吃花酒!」
「送去李公公那裡,就說咱們大人,逮著一個冒充皇親國戚,招搖撞騙的歹人!」張成拍拍身上的灰道:「竟然敢說是劉娘娘的姐姐,這不是敗壞娘娘清譽么!」
「先卸了你的轎子!然後拿你見官!」兩人又接連劈出幾刀,只見刀影如雪,絲綢木片翻飛。待二人手刀時,轎壁、轎柱已被悉數砍掉,只剩下轎座依然在原地居然絲毫未損!
「就是動手動腳的酒。」邊上有懂行的,小聲道:「這是幾年前,鬼樊樓的黑話。」
按說,這時候,他應該已經歸鄉省親才對,不知為何卻出現在這裏。
「是自封的。」張成乾笑道:「其實那劉天王,本身是個昭武校尉,在禁軍中掛個閑職。」
張成笑笑道:「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就行。」
這章惇上屆大比,因為恥于名列侄子之後,竟在進士及第后,于金榜唱名前憤然而去。苦學兩年再戰科場,今科高中一甲榜眼!叔侄兩榜眼,一時傳為佳話。
「都不瞎。」張成道:「但是人家後台太硬,誰也不願招惹,故皆睜一眼、閉一眼。」
「十貫……」看著對方來路不凡,那伴當一咬牙,喊出個誠意價,否則直接就搶了。
「眼光不錯啊……」張成笑笑道,他身後這匹馬,是來自遼國極西之地的頓河馬,與蒙古馬的混血,身材比中原馬高出一個馬頭,四肢粗壯,通體黝黑,用來拉車,相當霸氣:「你出多少錢?」
卻道是誰?正是陳恪的昔日同窗,福建浦城章惇章子厚!
兩個皇城司侍衛撲了上去,拎小雞一樣把他提溜出來!
「什麼後台?」
「這劉天王的妹子……」張成壓低聲音道:「是官家最寵愛的劉美人。」
「架子不小……」那伴當拉下臉來,看對方的護衛雖然人數不多,但太鎮定了,憑著本能,他緩和下語氣道:「我家天王看上這匹馬了,賣給我們吧。」
「喏!」花胳膊們聞言,便一擁而上,幾個打一個,把陳恪的護衛團團圍住。
「現在呢?哈哈,不敢了吧……」劉天王心虛氣短道。
陳恪也不想多事,所以讓到一邊,讓這幫棒槌先走。但有時候,你越是躲,麻煩就越是來找你。
只見拳腳飛舞、一陣陣哀嚎,轉眼間,塵埃落定,十幾個花胳膊全都被趴在地上,而陳恪的護衛們,連毫毛都沒傷著。
侍衛們領命,拎著劉天王而去,張成長出一口氣,顛顛的來到陳恪身邊,笑道:「大人,我沒給你惹麻煩吧?」
「後宮路線?」陳恪吃驚不小,這常常是昏君才會中招吧:「官家怎麼會聽?」
「官家……」歐陽修欲言又止,半晌才緩緩道:「已經不是原來的官家了……」頓一下道:「不說這個了,臣子不當議論君上。」
「……」陳恪登時無語,太仁慈的官家,管不好自己的官員,更管不好家裡的親戚。
「這劉美人,就是三年前,官家新選的一批秀女。這二年,她和另九命得寵的宮人,並稱十閣,把官家迷得神魂顛倒。」張成壓低聲音道:「她們的家人,便在宮外作威作福,不可一世。這劉天王,單名化,原本是個破落戶,因乃妹得寵,便攀上高枝,耀武揚威。整日央他妹妹向官家求官職,本想弄個大將軍,或者侯爺什麼的噹噹,可惜官家只給了個校尉,弄得他欲求不滿。竟對外說,官家封他做『南天王』,不知從哪搞了套儀仗,整天招搖過市,官府又不問不究,著實騙了好些人。」
那隊耀武揚威的人馬,竟然在他身邊停下,轎簾掀開,上面的人朝身邊的伴當嘀嘀咕咕,那伴當便連連點頭。待轎簾落下,那伴當便帶著幾個花胳膊,一搖三晃的過來,對一身便裝的張成道:「叫你家主人下來說話。」
張成和陳義大步走過來,原先簇在轎子前的花胳膊,一下跑得無影無蹤,劉天王登時慌了神,望著二人道:「你們別、別過來,知道我是誰么?」
說了這麼長時間,歐陽修已經累了,但他還是堅持道:「我南衙諸多判官、推官、府院、六曹,皆是庸碌因循之輩,唯獨你父親,能承擔眼下的重擔。故而,我已將印信交予他代管。開封府衙諸多胥吏官差,在老包的調教下,用起來還算得心應手,你叫他只管放手去用,出了事情我擔著。」說著呵呵一笑道:「現在你回來了,多幫襯令尊一下,為師也能放心養病。」
「十貫?」遠處圍觀的百姓暗暗啐起來:「連根馬腿都買不著吧……」好馬都是值幾十萬、上百萬錢的。
陳恪稔熟禮制,知道朝廷各級官員出行的轎馬輿蓋都有嚴格規定,任誰也不敢僭越。瞧眼前這隊轎馬,用的扇傘如同親王、太子一般,但轎子卻是公爵制度,十分違和。
便見一個身材高大、英俊沉穩、身著青色寬袍博帶、頭帶方巾的青年男子,正含笑望著他。
「兀那鳥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伴當登時拉下臉道:「你打聽打聽,我們天王在汴京買東西,什麼時候給過錢?」他一咬牙道:「再不識相,連一文錢都沒有!」他也不是完全不曉事,汴京城裡,真正有地位的,都是坐轎的,只有二流貨色才坐車。
見歐陽修倦乏,他便請老師好生歇息,和歐陽發出去外面,開了方子,便告辭離去。
那伴當登時臉就綠了,他跟著天王橫行這一年多,哪有敢這麼跟他說話的?其實能收拾他的不少,但都不會自降身份,跟他一般見識。才讓這廝一直得意到現在。
這下碰上硬茬子了,劉天王從沒遇到過此等情形,竟愣在那裡來。
張成回頭輕聲道:「大人,對方問咱們,吃敬酒,還是吃罰酒?」
「是。」陳恪點頭應道。
「什麼意思?」那伴當一愣。
那身材短胖的劉天王,抱著胳膊瑟縮發抖,褲襠濕了一灘,竟被嚇尿了。
「現在……」張成突然暴喝一聲,重重的一刀劈出,對面陳義也猛劈一刀,登時,那轎頂便被削飛出去。
「知道我妹……妹妹是誰么?」見自己的旗號不管用,劉天王又扯了面更大的:「他是當今官家最寵愛的劉娘娘,你們怕了吧,哈哈……哈哈!」見對方表情冰冷,他是越笑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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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家王公坐錯了轎子?」陳恪打開車窗,奇怪問道。
話音未落,便聽到有啪啪的掌聲,一個聲音戲謔道:「好威風、好霸氣的陳學士!」
官家趙禎以仁慈聞名,而且是越親近越仁慈,對於外戚貴屬更是幾近放縱。有之前的張堯佐、再往前的楊景宗之輩的先例在,大家都知道,官家一定會護著他,說不定還要被其反咬一口,沒人願去觸這個霉頭。
侍衛們登時怒目相向,陳恪卻掀開轎簾,大笑道:「子厚兄,別來無恙啊!」
「告訴他,我們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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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賣。」張成果然拒絕。
「本來,打算把你的轎子拆了算完的。」只見張成面色一寒道。
伴駕的是皇城司侍衛張成,陳恪離京時,他負責保護陳家家眷,陳恪回來后,他就跟在邊上了。聞言笑道:「大人太久不回京城,不知道京里多了幾位煊赫人物,號稱四天王,這就是其中之一的劉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