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二十八章 平地起風雷（下）
「仲方……」司馬光的眼角，有些水汽。
「幾十倍。」陳恪輕聲道。
司馬光是真心動了。因為他的錯誤主張，導致了屈野河之敗，宋夏關係破裂，雙方敵對至今！這是刻在他臉上的恥辱，好像每個人見了他，都會竊竊私語：「快看，就是這個人，攪得西北到現在還不安寧。」「是啊，龐相公的一世英名，就被他給毀了……」「他還好意思在汴京待著，要是換了我，早就找個旮旯藏起來了……」
「怎麼壓？」
收拾好心神，他才發現，趙宗績來到了自己身邊，低聲道：「先生，差不多全查清了。」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民間的私鹽貿易不能禁絕。」他對陳恪道：「而青鹽，是西夏人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不可什麼不可……」陳恪卻擺擺手，沉聲道：「國家利益面前，個人得失輕若鴻毛，你要是再計較這些小事，我可瞧不起你了。」
「怎麼不可行？」陳恪苦笑道：「至和二年，京東東路減征百姓『蠶鹽錢』，不就是降價么？」
想不到，機會，就這樣輕描淡寫的降臨了，如此不經意，如此的輕鬆……以至他都生出不真實感。
現在因為打破壟斷，鹽價大跌，老百姓不願再交這份錢。官府又不想放棄這塊收入，最後只能減征，算是百姓買鹽的許可證。這樣，百姓雖然在鹽價之外，還要負擔一塊「蠶鹽錢」，
「我……」陳恪苦笑道：「只要韓相公在，那肯定會黃的。」
因此西夏只要一搗蛋，宋朝就會操起制裁大棒教訓他們，效果往往不錯。可僅是不錯而已，並不能達到讓西夏人窒息的程度。很少有人究其原因，但司馬光是個勤於思考的人，他對此有準確的認識。
在那裡自言自語了半晌，司馬光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朝陳恪歉意的笑笑，正色道：「你應當把這方案，趕緊報給樞密院。」
現在陳恪告訴他，你把門一推，就能獲得自由了，他反而難以置信。背著手在門口轉了半圈，就是不敢把腳邁出去：「解鹽降價可行么？」
「朝廷方面，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陳恪低聲道：「三司使包大人，深明大義、雷厲風行，一定不會拖後腿的！且我聽說，新任的度支判官，乃王介甫，正好專管這塊。」
「唉。」司馬光真著急道：「那再等等看？」
「如果，我們徹底斷絕了青鹽之利呢？」陳恪微微一笑道。
必須得仔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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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理論上說，宋朝只要禁絕了雙邊貿易，西夏人就會不攻自亂，而自己沒什麼影響。
「這麼說來……」司馬光想來想去，都覺著此事可行，便道：「可以一試了。」
而西夏人不
「哦……」司馬光瞪大了眼，他感到身上有些燥熱，便背著手，在太陽地里踱起快步：「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怎麼可能這麼簡單、為什麼以前就沒想到呢……」
陳恪對司馬光見識之明，感到由衷佩服。他是因為得到前西北大賈李全指點，才明白此中的門道，還準備跟司馬光好好炫一下呢，誰知人家都知道……
因此司馬光已經分析到了九成九，可就是踢不出這臨門一腳。這就是所謂的「歷史局限性」么？
「國家大事豈能等待？」陳恪正色道：「還只是因為個人的原因。」
「那西夏就完蛋了。」司馬光斷然道：「其國內財用所出，皆仰給於味甘而價廉的青鹽。鹽產無窮、財源不竭，則國用不竭。斷了這條財路，就等於斷了他們的收入，其國內不亂才怪！」
「那如何是好？」
「只要說服朝廷……」司馬光補充道，他太知道這個效率低下的朝廷，會耽誤多少事兒了。
這就讓雙方的貿易極不平等，一旦宋朝人斷絕貿易，党項人就沒茶喝，衣服買不到，糧食價格昂貴，連做飯的鐵鍋都沒得買，只能退回到茹毛飲血的遊牧生活。
「把利壓下去不就得了。」陳恪淡淡道。
在兩國貿易中，西夏提供的商品，主要有青鹽、
「那就報給富相公。」
「很簡單，你來報，本來就是你想出來的。」陳恪誠懇笑道：「我只是幫你捅破一層窗紙而已。」
「我也是逃避責任。出主意簡單，但要落實下去，肯定千難萬難，想想就頭大。」陳恪笑道：「現在推給君實兄，頓時感覺渾身輕鬆，出恭去了……」說完便轉身走掉了。
「又加上一條犯忌諱的『越級報告』。」陳恪笑道：「更得黃的不能再黃了。」
「沒想到的事兒多了……」陳恪翻翻白眼，什麼叫見識，見識就是把窗戶紙捅破。
「還是我們自身的原因。」司馬光低聲道：「陝西四路軍民食鹽，主要吃解州所產的解鹽，由制置解鹽司專利專賣，價格可以說……十分之高。但反觀西夏的青鹽，不僅口感要好於解鹽很多，且價錢只有它的一半……這還是在大宋的售價。據說絕市之後，夏國的鹽商，沒有合法的銷售渠道，只以原先十分之一的價錢，向大宋的私鹽販子兜售。你算一算，這裏面有多高的利？」
在陳恪看來如此簡單的道理，這個時代的智者，卻遲遲想不到。因為宋朝人從生下來，就生活在一個食鹽專
司馬光默然了，也對，韓琦怎會讓趙宗績的人，再出個大風頭？
「屢禁不絕。」司馬光看看他道：「我說過，是因為這裏面利太高。」
「這就是例子。」陳恪沉聲道：「有了青州的先例，陝西四路的解鹽自然也能降價，而且降價的理由更充分，是為了打擊西夏，儘快完成朝廷的對外戰略！」只聽他殺氣騰騰道：「哪個不開眼的敢阻撓？！」
「為什麼不能禁絕？」陳恪問道。
「當然可以。」陳恪點頭道。
宋朝的經濟規模，佔全世界的六成，遠超後世的任何帝國，自然而然的便學會了，用經濟手段去打擊敵國，尤其是那些對宋朝依賴性強的國家，比如西夏。
「善啊……」司馬光被徹底說動了。這叫什麼？這叫「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司馬光點點頭，突然一聲驚雷憑空炸響。
原先在官府榷鹽時期，每年各地老百姓，都要固定地向官府交納一定數量的「蠶鹽錢」，然後由官府分配給民戶一定數量的食鹽。所以蠶鹽錢可以看成百姓的買鹽錢。
你讓他如何能安寢，如何能開顏，如何能不內疚，如何能不朝思暮盼著一雪前恥！
「也對啊……」司馬光馬上想起，因
「為什麼一直不斷絕？」陳恪又問道。
「讓解鹽降價。」陳恪輕言慢語道：「你青鹽不是便宜么，我解鹽更便宜，你買五百文，我賣三百文，倒看看誰還會冒著被抓的危險買私鹽。」
「幾十倍的利啊，就算拿出一半來打通關節，又有一半被查扣，還是能讓人一夜暴富。」司馬光道：「所以儘管邊境查禁很嚴，但依然有青鹽源源不斷湧入大宋。西北民風彪悍，不像汴梁人這樣怕官。老百姓不會放著更便宜，質量又好的青鹽不買，去賣官府壟斷的解鹽，結果西夏人依然獲利頗豐。而且在交易時，他們也不要錢，只要茶葉、鐵器、布匹這些民生品，所以雖然日子緊了點，但總能過下去。」
「萬萬不可。」司馬光搖頭道：「我怎能竊仲方之功以自居？」
望著他高大的身影，司馬光的面色複雜極了，他敢打賭，世上不會再有第二人，將這潑天的功勞拱手相讓。陳恪卻一點都不惋惜，也沒有提任何要求……如此淡泊名利之人，為何還要跟趙宗績攪在一起呢？是為了兄弟情義，還是那趙宗績，真有值得追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