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三十九章 於心死（中）
「老奴謝恩。」胡言兌恭聲道。他知道，這是官家仁厚給他留面子，要是換了別的皇帝，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自己十個腦袋都不夠賠的。說完便起身上前，扶著趙禎躺下。然後到另一頭，輕輕給趙禎按摩，過了一會，官家呼吸才勻稱了些，朦朦朧朧睡去。
胡言兌便輕輕起身，躡著腳兒要退出去，卻聽趙禎怒哼道：「賤人該死！」接著又道：「你們這下可快意了吧！」
「告訴他們，武學院不禁會辦下去，還會大半特辦！」趙禎沉聲道：「讓大宋朝的將領盡出此門！」
其實趙禎說得沒錯，包拯就是沒敢細查，他只是粗粗一查，就發現好幾個嬪妃通姦，哪敢再往下查？為了國家和皇帝的顏面，他只能如此葫蘆行事。
「其實你根本沒有細查。」官家前所未有的刻薄道：「你是擔心查得越深，醜聞便越甚，不僅寡人的臉要丟盡，就連朝廷也得跟著丟臉，對吧？」
「他們不在乎皇子是不是趙家的人，只要是那些根基淺薄的女人生出來的便可。」趙禎越說越冷道：「他們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斷不想讓下一任皇帝，出自宮外！」
「那太好了。」趙禎高興道：「我家十丫頭年已及笄，前日里我逗她，問將來想找這個什麼樣的駙馬。本以為她會害羞，誰知她馬上回道：『我未來的老公就要像狄詠那樣的。』」老公
狄青不敢接話，只好跳過去問道：「那我回去，該如何向他們交代？」
「回陛下，基本查完了，十閣外，其餘娘娘清白自持，並無逾矩。」包拯沉聲道。
「她們本就是一群蠢才，能知道什麼？」趙禎尖刻道：「問題出在皇城司、入內內侍省，出在寡人信任的人身上，沒有他們的縱容，就憑那幫蠢材，能給寡人戴上綠帽子？！」
趙禎也沒有睡沉，不到半個時辰就醒了，胡言兌服侍他吃了安神丸，才輕聲道：「包相公在外面等了一段時間。」
胡言兌悚然瞧去，見趙禎仍舊閉著眼，知道他是說夢話，不由輕嘆一聲，暗罵老天無眼。外人不知道，事發后第二天晚上，官家曾經抽出寶刀，欲引頸自經，幸而他一直擔心守在外頭，及時把刀奪下來，這才沒有釀成慘禍。
「奉誰的命？」
「微臣看那幾個貴人，也是求子心切，才一時糊塗。」這種話，也只有包拯這樣的老絕戶，才能說得出口：「倒不像有什麼深沉計謀。」
「微臣……」狄青恭聲道：「豈敢不從……」
※※※※
「正是此意。」趙禎點點頭，見狄青接下千斤的重擔，終於長舒口氣道：「皇城司和殿前司，摻了太多的沙子，愛卿要做的
「說。」趙禎笑道。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包拯輕聲問道。
「本來不該現在提的，可是我那武學院的百多名學生，都跟我來了京城，要是回去后，告訴他們我往後得長隨帝側，怕是要寒了孩子們的心……」狄青有些動情道：「為臣慚愧，辜負了聖望，當初滿腔抱負要辦武學，為陛下培養將才，誰知志大才疏，把個武學越辦越凋零，就剩這百多名痴兒了……」
福寧殿寢宮中，趙禎緩緩道：「再說，殿前司又沒有調兵權，寡人只是讓你幫我鎮住他們不要作亂。殿前司里，大都是你當年的老部下，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至於閑言碎語，肯定是有的，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口水。」
「你雖然是入內內侍省的總管，但一顆心都撲在寡人身上，哪裡管過那些雜七雜八的人事？」趙禎溫聲道。
「這不怪你，說起來寡人的責任居多。」趙禎搖搖頭道：「是我寡人保護好你和你的學生啊。」說著哼一聲道：「他們做得太過了，四十三名武舉，竟悉數黜落，簡直是肆意妄為！可見平時也沒少刁難你們！」
「繼和有魄力、敢擔當。」胡言兌輕聲道：「正適合管理大內。」
「請進來吧。」趙禎強撐著下地，讓
※※※※
「至於涉事的宮女宦官，一共二十七人，都說只是奉命行事，不敢違抗。」包拯接著稟報道。
「原先都是石全彬管著，但他勾結外人。」胡言兌抬頭道：「被發去給真宗皇帝守靈了。」
「原來官家什麼都知道……」狄青悵然道。
「睡不著啊……」趙禎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老胡，你說寡人造了什麼孽，要讓我遭這份報應。」
許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雖然說了好一會兒話，但趙禎的氣色，卻反倒比先前更好些，又說了好些勸慰寬心之語。趙禎才輕笑道：「還有一件事，寡人要厚顏向卿家一問。」
「放鬆點。」趙禎笑道：「和你說的是兒女家事，你家二小子，可定有親事了么？」
狄青又和官家說了會兒話，記掛著趙禎在病中，便起身告退。趙禎留他用膳，但天色還早，狄青只好說，微臣去外面看看，官家還能小睡一個時辰呢。趙禎這才放他離開。
「那幾個犯事的貴人。」
「快起來，這是幹什麼。」趙禎嘆口氣道：「我知道了，你方才聽我說，這京城裡沒有可信的人了，便灰心了，對么？」
「這……」狄青惶恐道：「微臣草芥之家，豈敢高攀帝女？」
「老奴不敢。」
「一個皮囊而已。」狄青道：「男人還是得靠本事的。」
見官家心情好
「是啊，寡人身邊缺一個石全彬。」趙禎道：「你看讓李繼和給你當副手，如何？」
可以想見，此事對官家的打擊有多深……
「嗯。」趙禎點點頭道：「治理內宮和治朝廷一樣，不能只用好人，還得用壞人。以後你就不必管那些瑣事，專心在寡人身邊就是。」
「都怪寡人太蠢，自廢武功。」趙禎嘆道：「所以有今日也是活該。」
「唉，狄小子是好樣的，同一輩的將門之後，寡人最看好的就是他。」趙禎說著看看狄青道：「寡人把慶壽公主許配給狄詠，咱們結個親家如何？」
見皇帝感傷不能自制，胡言兌忙拿出帕子給他擦淚，自個含淚勸道：「過去的事情，大官不要再想了。多歇息歇息，養好聖體為要。」
見禮之後，官家賜坐，問道：「查的怎麼樣了？」
「……」狄青搖搖頭道：「犬子尚未結親。」
「哈哈哈……」趙禎開心大笑道：「那咱們從此便是親家了。」
「不是。」包拯心中暗暗難過，官家似乎走入了懷疑的極端，他堅決搖頭道：「老臣已經細細查過了，所有娘娘都是清白的。只有後來招進來的十閣，因為當初只注重是否易於生養，忽略了對其品行家世的審查。結果這些蠢人便以為，自己的目標就是生皇子，兩年未能成功，便鋌而走險……而之前的娘娘
「是。」狄青心中一凜，點點頭道。
「陛下不用再說了……」狄青聽了官家這番推心置腹，萬般滋味湧上頭，想說什麼，嗓子梗著說不出來，半晌才道：「微臣從今往後，一心一意守衛官家，斷不讓宵小作祟！」
待狄青走了，胡言兌輕手輕腳進來，他本來聽著趙禎在裏面談笑風生，還以為官家終於放下了呢，誰知道進去一看，趙禎已是淚流滿面。
「官家言重了。」狄青恭聲道：「微臣自然知無不言。」
趙禎沉默片刻，終於默認了包拯的說法。
「大官不要想了。」胡言兌垂淚道：「你是仁義天子，福厚著呢。這次千錯萬錯，皆因是奴婢老邁昏庸，沒有管好那些王八羔子，才讓大官蒙羞。」說著雙膝跪地，叩首道：「老奴不中用了，請官家治罪。」
胡言兌又在他腿上搭了條毯子，才出去把包拯請進來。
「狄相公要說自家是草芥，那別人家是什麼，草根么？」趙禎大笑道：「要是你不反對，這事兒就說定了。」
「我知道你是心有餘悸，怕再被群起攻之。但這回，寡人可以保證，如果我對你有懷疑，一定會當面詢問，絕不會假他人之口，亦不會用任何詔旨傳達。」趙禎頓一下，巴望著狄青道：「為了朕，無視那些惡毒的攻擊吧，就算寡人求你了……」
「推得倒是乾淨！」趙禎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