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三十七章 日食（上）
轉念一想，他就了悟了。按照多年來對日食的解讀，一旦日食比預報的程度小……比方原先說是全食，結果才只有六分半，就說明君臣補救及時，救日成功，公卿百官還要奉表稱賀。
「是為日食之事而來。」陳慵也不廢話，直入正題道：「老師應當知道，我三哥養了一幫大食清客，他離京之時，這些人便由我照料。」
「唔……」司馬光雖然漢本位主義嚴重，但他是相信陳恪的。難道欽天監真的錯了？
簡直是翻轉局勢，捎帶著滅掉司馬小兒的天賜良機，只可惜陳恪小兒不在京里，不能把他也捎上。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之際，司馬康進來，輕聲稟道：「爹爹，陳家哥哥來了。」
「現在酉時過後，飯已吃完，碗要放到水裡洗，所以必遭水淋。」邵雍給出了強悍的理由。
「哦？」司馬光聞言神情一松，旋即又皺起眉頭：「准么？」
「是。」吳奎悚然領命。
熟絡之後，司馬光問邵雍道：「聽那些西夷所言，心裏總是不踏實，先生為何不起一卦，看看那天到底是晴是雨？」
「那便是歷官術數之不精，將其調出欽天監，至地方為官。」韓琦淡淡道。
「那是……」司馬光不禁點頭。作為專業人士，邵雍向來以預測精準著稱，在海內外享有極高的知名度，若是由他來預報，說服力自然截然不同。說完他啞然失笑道：「邵先生方外之士，豈能問紅塵之事？就算他能答應
王雱也鬆了口氣，心中未免暗嘆，畢竟人家才是主角啊……
「呵呵，長文用心良苦了。」韓琦似笑非笑，看的吳奎毛骨悚然。
「誰？」司馬光忍不住給了他個白眼，你丫能不能把話一次說完？
不一會兒，司馬康領著一身便服的陳慵進來。陳四郎以師生禮節拜見司馬光……因為司馬光這位制科御試詳定官，是為他中式出了大力的。
「先不提六分之半？」
「要是官家不回心轉意呢？」吳奎惴惴問道。
「哦！」司馬光再好的心性，也未免震驚。原來趙宗績一方，不只是他們在孤軍奮戰，還有援軍趕到！
「欽天監什麼時候報的？」韓琦不信這麼巧。
除了照舊的救日儀式外，大臣們自然還強烈要求，立即以最高禮節，將麒麟接入京城，官家出城十里相迎！
「唔。」司馬光也知道，這天氣不是天象，沒那個準頭。萬一到時候天不開眼，露出條縫來，豈不坐了蠟？
「哦？」司馬光目露狐疑道：「就這麼簡單？」
這下司馬光也傻了眼，子不語怪力亂神，他是不信什麼祥瑞、天象的。但是事情如此湊巧，令他有口莫辯。
不過無論如何，大難臨頭之際有神兵天降，大家的心情還是以振奮為主的。
這消息好到韓琦都不敢相信，難道趙宗實真是天命之主，有天神護佑？
內室里的王雱，更是被震得跌坐在炕上
前腳剛宣布把麒麟送回去，後腳就發生日食，這意味著什麼？三歲孩子都能想象的到。
僅僅隔了一天，欽天監便奏報不日將有日食發生。
「為何不早報來？」韓琦面無表情道。
「邵先生前日已經抵京。」陳慵淡淡道：「老師可以與他一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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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便不假思索，寫了個「碗」，寫完不禁嘀咕，我怎麼寫了這麼個字？轉念一想才明白，原來來的時候，邵雍正在吃飯，是推下飯碗見他的。許是有這麼點殘念，才會寫出這個字吧……嗯，一定是這樣的，不然以我高雅的品性，怎麼可能寫出如此俗的字眼呢。
但因為司馬光奏章中寫明，消息來源是一代易學大師邵雍，使質疑嘲諷的聲音，小了很多很多。
邵雍穿一身藍佈道袍，雖然是大熱的天，卻神清氣爽，一滴汗都沒有，顯得很是不凡。聞言輕搖羽扇道：「也好。」說著對司馬光道：「你隨便寫個字吧。」
司馬光請他坐下，和聲悅色道：「仲平來找我，有何貴幹？」
「陳學士返京了？」司馬光竟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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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對方是想先謊報日全食，誑趙禎把麒麟迎回來。然後待發生偏食后，便說是官家補救及時，得到了上天的寬恕。
吳奎告訴韓琦，欽天監來報，六月初一，將要發生日食六分之半，也就
在書房中踱幾步，他站住腳嘆道：「知道了又有何用？」就算他把這件事捅出去，無非就是欽天監幾個官員倒霉，日偏食也還是日食，官家依舊得補救。
其實陳慵的才學，比章惇、王韶等人都稍遜一籌，但是他初試有王安石、閣試有陳恪、御試有司馬光一路保駕護航，加上本身實力也算過硬，焉有不中之理？這世界就是這樣的現實，當然你要是有蘇軾那樣卓異的才華，也是一樣的。
一夜深談后，第二天，司馬光便上奏表，極言六月初一乃是大雨天，何來日食一說？
「這些人其實是頂尖的大食學者，他們掌握著比我大宋還要先進的天文術。」陳慵沉聲道：「他們告訴我，六月初一確實有日食不假，但並非全食，僅六分半而已。」
「哦？」韓相公的注意力，馬上從麒麟身上轉開了。要知道自古以來，日食就被視為大不吉利，而且跟最高統治者聯繫在一起。左傳雲「日有食之，天子不舉」……呃，這個不舉，不是生理性的，是指君主失德的意思。
就算他豁出去了，當一把先知預報天氣，可關鍵是——誰信啊？
他兩代為官、家學淵源，不是陳慵這樣的官場菜鳥可比，自然知道欽天監預測日食，向來精確無誤。怎麼這次偏偏誤報呢？
此訊一出，朝野震動，百官言論洶洶，無不認為這是輕慢麒麟所導致的天譴！就連官家也害怕了，下詔令
「要保密。」韓琦重重一嘆道：「不能再被人壞事了！」
「應該是準的吧……」陳慵苦笑道：「不然我兄長，每年花十幾萬兩銀子，養他們作甚？」
「那天會下雨。」邵雍看了一眼，便淡淡道。
王雱也沒轍了，在這個時代，天象變異是最大的事情，能讓皇帝罪己、能令宰相下台，事已至此，除非你能讓日食退回去，否則誰也不敢阻撓百官的救護措施。
「何解？」司馬光又驚又喜道。
只是事有輕重緩急，也只能先不追究他欺瞞不報了，韓琦緩緩道：「讓欽天監僅上報日有食。」
見司馬光神情躑躅，陳慵又道：「有一個人，可以幫到老師。」
事不宜遲，司馬光當天晚飯後，便拜訪了寓居於白雲觀的邵雍。
兩人之前便見過面，但交往不深，此刻卻一見如故，徹夜深談。
「原來如此。」司馬光估計，這種立等可證的事兒，對方不會拿多少年的名譽開玩笑，便深信不疑了。
這樣經過反覆之後，在聖獸麒麟面前，趙禎的威信蕩然無存，不管心裏怎，只能從了群臣的立儲之議。
「呃……」吳奎額頭見汗，其實他壓下不報，是為了事成之後，向趙宗實邀功的。此刻情勢所迫，再不說就沒價值了，這才不得不吐露真情：「有些日子了。」
此言一出，朝野又是大嘩……司馬兄最近出的風頭，比之前三四十年都多，實非本願，固所迫爾！
「不是。」司馬康搖搖頭
「這個不好說。」陳慵苦笑道：「他們說，風雨無常，誰也不敢打保票，但下雨的可能性極大。」
「哦。」司馬光有些小失望道：「請來書房相見吧。」
「嗯。」韓琦點頭道：「待官家回心轉意再說。」
見他似是不信，邵雍便明白，這位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便呵呵笑道：「和君實開個玩笑罷了，今日午後我心血來潮，便已經算過了，不會有錯的。」
「嗯。」司馬光點點頭，陳恪花費巨資，養一群話都不會說的西夷，已成為汴京一大笑柄。就連他也無法理解，認為陳恪純屬錢多了燒包。
「果有此事？」司馬光這下徹底激動了，按照慣例，趕上陰天下雨看不到太陽，就不算日食！「千真萬確？！」
「只怕壞了相公的大事。」好在吳奎知道，肯定瞞不過精明強悍的上司，已經想好託詞：「本想著等大局已定，就算髮生日食也不打緊。要是早泄露出來，反倒會被人用作把柄。」
「真是好算計！」司馬光感嘆一聲，對手實在太強大了，自己真不知還能再撐幾回。
「那些大食學者還說。」陳慵沉吟片刻道：「六月初一前後，京畿一帶應該是陰雨天。」
吳奎聞言欽佩不已，這種黑鍋的話，估計欽天監人人求之不得了。
「邵雍邵大師。」陳慵輕聲道：「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自然無人不信。」
「叔父，我迴避一下。」王雱知道，司馬光是立要牌坊的，是以知趣地躲到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