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五十八章 凱旋（上）
「不錯，早先韓相公去福寧殿面聖，出來時失魂落魄，據說還喃喃自語，說自己竟成了大宋朝的曹操之類……」文彥博緩緩起身，示意呂公弼轉到茶几旁坐下，輕言細語卻又字字如驚雷道：「可見君臣交談絕不愉快，我估計韓武夫八成是對官家用強了，才讓說好的知宗正寺變成了判開封府。」
「相公的天。」看他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呂公弼咽口吐沫道：「指的是官家吧？」
「有人說過一句話，我覺著很有道理，欲使其滅亡，先使其瘋狂。」文彥博面露蕭索之色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韓琦這樣作死，不用我動手，老天就把他收了去了……」
「你若以為官家良善可欺，就大錯特錯了！」文彥博搖搖頭道：「趙宋得天下百年，經開國二聖的苦心設計，朝堂之上、架床疊屋，甚至不惜釀成冗官之患，也要保證一件事——那就是這大宋朝真正說了算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所有人的權力都來自皇帝，誰也無法真正為患！韓琦說自己是曹操，那純屬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這……」呂公弼苦笑道：「這都啥時候了，相公還抬杠？他們不過是臣子，能一樣么？」
「只怕百官不會這麼想。」呂公弼苦澀道：「他們會認為，這是官家承認了趙宗實的儲君地位！」
「哦。」文彥博微微點頭，又拿起一粒白子，問道：「封親王了么？
文彥博還在那舉棋不定，好一會兒才落下一粒黑子道：「什麼事讓寶臣老弟慌成這樣？」
「自有人幫他犯錯。」文彥博淡淡道：「昨天官家的詞頭下到了舍人院，命開封府少尹陳希亮出知齊州……」
「相公，大事不好了！」呂公弼沉聲道。
「讓趙宗實不斷犯錯！犯了錯才好發落他！」文彥博沉聲道：「有道是『做多錯多，不做不錯。』之前他光說不練，自然沒有錯處可尋。後來官家派他到河北路查空額，他為了立功，把河北路的大小軍官全都關在府衙里，險些餓死人。還鬧得邊境不寧，他哥哥也死在了大名府。」
文彥博啪地落子道：「那你著什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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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哧……」呂公弼忍俊不禁道：「教你這樣一說，感情韓琦和咱們耍了半天，都成了猴戲。」
「趙宗實的名聲太好，聲望太高，加上他那死鬼老爹的經營，已是尾大不掉唄。」呂公弼道。
「那王安石也會封還今天這道的！」文彥博笑道：「寶臣，這下明白官家不是紙糊的天子了吧？」
「不錯。」文彥博笑著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封通道：「這是朱處約的來信。」侍御史朱處約乃是文彥博的老部下，虔州戴小八叛亂后，便被派往江西任轉運使，配合趙宗績和孫沔平叛。
天亮后，一切都解決了。他的膽量和氣度讓劉右
「他主持修造的二股河工程更不用說，別看現在鬧成這樣，其實老鼠拉木杴，大頭在頭后呢！」文彥博冷笑道：「官家用這兩個差事，便試出了他急功近利、不肯實心用事的毛病，此番又讓他判開封府，你還不明白是何意么？」
「人的心思是很微妙的，如果趙宗實實在不堪，或者有比他強之百倍的人選倒也罷了。」文彥博道：「但是偏偏趙宗實這些年來的表現，完全符合他們理想中的君王形象，反倒是銳意進取的趙宗績，讓他們隱隱不安。於是這個理由便被堂而皇之提出來，成為他們支持趙宗實的借口！」
想到這，呂公弼不禁毛骨悚然道：「實在是太……太工於心計了！」
「難道趙宗實不是臣子？」文彥博這才抬起頭來，目光炯炯道：「官家給他個差事而已，犯得著大驚小怪么？」
集賢相籤押房內，文彥博正在對著棋盤，和自己下棋。聰明人總是可以忙裡偷閒，不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
「哦？」呂公弼不禁搖頭道：「中旨任命官員不合規制，何況那裡如今是他們的要害之地，他們怎麼會讓陳希亮去齊州呢？恐怕沈知誥會封還詞頭吧？」
「嗯。」呂公弼點點頭，兩位知制誥一邊一個，如果韓琦想讓趙宗實順利當上開
「那該怎麼破？」呂公弼問道。
「我明白了，別的皇子當這個府尹，是為了養望歷練。」呂公弼恍然道：「但這趙宗實的聲望已經到頂了，再怎麼樣也白搭。官家讓他當這個府尹，是要給他犯錯的舞台，好名正言順的叱責他，發落他！」
呂公弼先是被文彥博的話，驚得面無人色，旋即想到文彥博不聲不響，居然把韓琦盯得這麼緊，不禁暗嘆，韓老賊這次真遇到對手了，想不到我們文相公時隔多年，在宮裡的人脈還是那麼強！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侍立在一旁的長隨，趕忙轉頭看去，便見文相公在政事堂的頭號親信呂公弼，一臉惶恐地出現在門口。
「那倒沒有……」
「不過擠兌趙宗實只是吧。」呂公弼想一想道：「還得讓東平郡王趕快返京！東平郡王是趙宗績的封爵。若是久困江西可就萬事皆休了……」
呂公弼放下心來，吃了半盞茶，又問道：「若是趙宗實一直不犯錯怎麼辦？」
「剛剛得到的消息。」呂公弼嘶聲道：「官家要任命慶陵郡王為開封府尹！」
但這兩個月里，趙宗績並沒有閑著，他積極了解當地情況，與地方豪紳接觸，並採納了瑞
兩人對他的到來都震驚無比，趙宗績卻像見到老朋友一樣，和他們談天說地，飲酒作樂，當然也剖析了他們的未來。大家相處的很是愉悅，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趙宗績當晚居然留宿在山寨中，坦然高卧，直到第二天天亮。
呂公弼這個汗啊，不禁苦笑道：「這不值得誇耀吧？」
「還有一個原因。」文彥博低聲道：「真宗皇帝曾把趙允讓接進宮去，後來生了聖上又送出來。所以朝野一直認為，天家欠濮王一個皇位。結果當今又子嗣艱難，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因此應當把皇位傳給趙宗實，以了卻這段因果。」
「你以為呢？」文彥博翻翻白眼道：「再者，官家也確實不好對趙宗實下手，你知道為什麼嗎？」
「趙宗實當上開封府尹了，相公！」呂公弼恨不得把他的棋盤掀了，火燒火燎道：「這可想來被視為東宮轉階養望之位啊！」
「其實官家也好，我也好，甚至包括韓相公。」文彥博突然笑道：「我們都是跟著你父親學的，那才是真正的權謀大家呢。」
立誓后，兩人派兵護送趙宗績回瑞金縣城，之後的事情就和廣西如出一轍了，二人接受招安后，得到趙宗績大胆任用，在他們的配合
「相公的意思是？」呂公弼終於被文彥博強大的自信所感染，漸漸鎮定下來道：「趙宗實的太子之位，還不是板上釘釘？」
「這，這理由有些兒戲了吧？」呂公弼難以置通道。
「何況官家是四十多年的老皇帝了，早對如何運用皇權稔熟于胸，又豈會陰溝裡翻船？」文彥博呷一口茶，接著道：「之所以會出現如今的局面，一是他的性格和修養使然。官家雖然知道自己手握無上權力，卻從不肯輕易使用。他總喜歡躲在一邊，讓對手盡情表演，直到天下人都覺著，官家收拾他是理所應當，不收拾就要出大事時，才會遞出溫柔一刀，卻也不會把人一刀砍死。因為官家特別在意自己的名聲，所以總是點到即止，拖拖拉拉淋漓不盡，叫人好生憋屈。」
呂公弼掏出信瓤一看，只見上面說，趙宗績和孫沔率軍抵達虔州時，因為軍隊對這趟差事有抵觸情緒，是以士氣低下，在虔州城修整了兩月……這也是之前風傳他們遇到麻煩的原因。
「他們怎麼認為很重要麼？就算不這樣認為，也一樣會為趙宗實爭。」文彥博語帶嘲諷道：「與其如此，何必給他們塊狗骨頭，讓他們消停消停呢？」
「哦。」文彥博落下白子，好整以暇道：「這麼說，包拯歐陽修都要當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