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九十章 白龍魚服(下)

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九十章 白龍魚服(下)

「父親因為深知這段情由,故而趙禎一發病,便猜到可能是遺傳了趙恆。」趙宗實幽幽道:「而趙恆最終就是死在這個病上,父親也如我一般,朝思暮盼著趙禎去死,自然要弄個明白!」
「就知道瞞不過學士的慧眼。」耶律乙辛歉意地笑道:「不錯,這些不是普通的護衛,而是皮室軍。但學士千萬別多心,我們對大宋沒有絲毫惡意。」說著自嘲的笑笑道:「這麼幾千人,還不夠大宋塞牙縫呢……」
「通常遼國使團人更少,才兩百人。」呂公著不禁搖頭道:「這次實在是反常。」但想想,就憑這點人,在大宋境內也折騰不起浪花來,便笑道:「遼人這是吃大戶來了!」
「那麼我們繼續等?」高氏小聲問道。
高氏是要獨立判斷的,因此仔細回想長輩說天禧五年初,一直神神叨叨的先帝突然間恢復了正常,重新開始上朝理政,甚至還在春季親耕勸農……但進了三月,他突然間垮了下去,直接病危,進入了半昏迷狀態,五天後駕崩!
「嗯。」高氏想一想,確實是這樣的,閉目思考了許久,終是點頭道:「那就這麼干吧……」
待看清接伴使是陳恪后,耶律乙辛和蕭峰都有些錯愕,對視了一眼,前者竟翻身下馬,朝他恭敬施禮道:「竟然勞陳學士遠迎,小王實在不勝榮幸!」蕭峰也是如此。
呂公著和曾布不禁驚掉下巴,他們何曾見過,遼國王公對一名普通宋官如此恭敬?
「五百。」陳恪想一想道:「主要是撐撐場面而已。」
「不錯,這便是太醫局設在扁鵲廟的原因。」趙宗實頷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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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長達二里的隊伍,陳恪兩眼有些發直。他邊上的副使呂公著也瞪大眼道:「這少說得五千人吧,遼國準備攻打我們嗎?」
「原來是這個原因!」高氏恍然道,她也聽說先帝晚年,行事顛三倒四,有時混亂有時正常。當時太多的人和事,都死在了這一點上……都以為他是晚年昏庸,原來是病了的緣故。
「沒那麼誇張。」陳恪畢竟是帶過兵的,搖搖頭道:「他們都是一人兩三匹馬,最多兩三千人。」
「嗯,大中祥符九年,趙恆也這麼病了一次,同樣原因不明,同樣幾天後便醒過來了。和趙禎那種故作坦誠不同,趙恆最愛乾的是粉飾太平,他不願讓自己生病的消息傳出去,連起居註上的記錄都抽掉了。」
「我也是好說歹說,才撈著這一趟。」耶律乙辛面色有些怪異,打個哈哈道:「早就想來見識一下南朝繁榮,重睹學士風華,這次終於得償所願了。」
兩人這才住了嘴,跟著陳恪撥馬上前迎接。他們身後,是大宋捧日軍的騎兵,無論戰力還是體面,都是大宋朝最頂尖的。沒辦法,誰讓兩國的使者碰上了就愛較勁呢?
如今在遼國,陳恪除了大詩人的頭銜,又加上了大哲人的光環,遼主耶律洪基幹脆將其指定為貴族子弟必修讀物。說的肉麻點便是,遼人見到他,就跟見了活聖人一樣……
「許希珍說,其實趙禎得的是一種罕見的卒中之症。」趙宗實沉聲道:「這種病,晉代葛洪的《肘後備急方》和孫思邈的《千金方》上皆有記載,可惜這些書在戰亂中失傳,民間醫者或有家傳,亦敝帚自珍,絕不外傳。是以太醫皆不了解。他們只知道,趙禎大約是中風了,但癥狀又與他們尋常所見的不同,所以不敢定論。」
「可是不久后,許先生便不知所蹤,說是雲遊四方,懸壺濟世去了,但這幾十年,再沒聽到他的消息。」高氏看著趙宗實的表情心中一動道:「莫非王爺找到他了?」
「好了。」陳恪輕咳一聲道:「他們來了,我們迎上去吧。」
「但是他從此變得顛三倒四,時昏時醒,健忘失語!」趙宗實沉聲道。
陳恪和耶律乙辛並轡而行,看看一眼望不到頭的遼國使團,陳恪笑道:「貴國陛下可真是看重王爺,竟派了整整一營皮實軍護衛。」
「這次複發之後,趙禎雖然又逃過鬼門關,但明顯後遺症很重很重,按照許希珍的說法,就是極易複發,而且複發必喪命!」趙宗實嘆口氣道:「於是我父子等啊等,誰知等了七年,趙禎竟然還活著!倒是父親熬不過,先去了……」
高氏想一想那皮包骷髏似的公公,雖然都死了好久,還是不寒而慄。
「他還說,這種病一般四五十歲以上才會發作,就算當時不死,也會伴隨終生,且十分容易複發,再複發時便會致命。趙禎二十歲發病十分罕見,但也因為年輕底子好,所以幾乎複原了。父親聽后十分沮喪,便沒有再理會這件事。」趙宗實幽幽道:「誰知道二十二年後,趙禎竟然再次發病,當時許希珍已經死了很多年,但他關於卒中症的手稿還在,父親查閱后,估計趙禎這次發病,是正逢新年,連日宴飲所致。」
「那可要盡興哦。」陳恪笑著點頭道。雙方按照禮節致意后,又互相介紹了正副使者,便浩浩蕩蕩往雄州城而去。
「千萬別這麼小家子氣。」呂公著大搖其頭道:「來者是客,都進了大宋地面,再把人攆回去大半,傳出去讓大宋的顏面哪裡擱?」
他們想象不到,陳恪在遼國的名聲有多大。他的那些詩歌,如今在遼國膾炙人口,婦孺皆知,遼國百姓早將他視為詩仙樣的人物。而他的《大學章句集注》和《中庸章句集注》兩本專著,也早就傳到了遼國,引起的轟動和重視,竟更甚於大宋。
「那也夠多的了!」呂公著道:「你那年出使帶了多少人?」
「讓他們大部隊回去,只許五百人入境。」陳恪身後的曾布怒道,他是鴻臚寺丞,這次來是打理遼使在大宋境內一切開銷的。
「趙恆……先帝也得過?」趙宗實現在直呼官家父子姓名,讓高氏頗為吃不消。
「現在明白了吧。」趙宗實說出心底的大秘密,也有排出宿便的爽感,望著高氏道:「是沒有任何危險的,最多就是這招失靈,趙禎沒死,全當孝敬他一次。」
「父親刻意結交許希珍,但此人嘴巴很嚴,不肯透露趙恆的一點病情。」趙宗實冷聲道:「後來父親終於不耐煩,便想了辦法,把他誑出汴京,抓起來反覆拷問,最後還是撬開了他的嘴巴。」
與此同時,雄州邊境,陳恪終於等來了遼國的使團。
這不足為奇,因為宋朝這邊山頭林立、學究眾多,任何新學說一誕生,自然要遭到排斥和貶低,陳恪的理學也不例外。但在遼國,哪有什麼像樣的學說,是以被陳恪藉著風頭正勁,順利的佔領了山頭。
「我說著玩的。」曾布撇嘴笑笑道。其實作為實際主義者,他對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徑,十分不以為然。
高氏想問,那你是怎麼知道的,但想想公公和先帝的關係,也就沒什麼好問的了。
「原來如此……」高氏恍然大悟,原來趙宗實打的這等鐵算盤!只要讓趙禎吃下這味聖葯,他便極可能病發身亡。而這味聖葯本身沒有任何問題,是名貴之極的藥材,誰能想到正是它毒死了官家?
轉眼間,兩隊人馬碰面,遼朝使節撥馬而出,陳恪眼睛好使,一看都認識。正使是遼主的寵臣,遼國趙王耶律乙辛,副使是老熟人蕭峰。
「不能等了,一旦立了太子,趙禎就是立時去死也沒用了。」趙宗實聲音低沉道:「許希珍的手稿中,還記載了極易誘發此症複發的幾種情況,其中提到一種生死人肉白骨的聖葯,對得過卒中的人來說,卻是如閻羅的索命貼一樣!」
雖然趙恆已經病了好多年,但他駕崩的太突然,沒有留下遺詔!想到這,高氏打了個寒戰。
「許希珍證實了父親的猜測,父母有過此病史的,子女也易患病。而憂思過度、操勞過度、飲食甘肥等原因,容易誘發此類隱患。趙禎那次犯病,是他夜以繼日的批閱奏章,過勞過思所致。而趙恆當年那次,是因為罕見的大蝗災,戳破了他的祥瑞謊言。據說他站在福寧殿外,看到遮天蔽日的蝗蟲飛過,然後便病倒了……」
陳恪扶住兩人,笑對耶律乙辛道:「王爺別來無恙,貴國陛下竟捨得讓你出使,真讓人驚訝啊!」據他所知,耶律乙辛和耶律洪基如膠似漆,那是一刻也不分開的。
「呵呵……」趙宗實搖搖頭道:「不是我,是我父親,當時趙禎痊癒后,再沒有任何癥狀,大家便不再關心他得的什麼病,但我父親是個例外,他一定要弄明白其中的緣由,因為趙恆也得過類似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