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縱橫江淮
第七百三十章 喋血贛江（三）
眼見鬼子的坦克裝甲車護著大部隊涌了上來，再不撤退突擊隊就要全部死在這裏了，段朗如暗嘆一聲，下令撤退。
夜裡10點，風兒輕輕地吹著，把戰場上的硝煙味向無邊的夜色深處散發。四月的青草香味、泥土香味混合在一起，慢慢地從硝煙味中透了出來，一絲絲飄向人的鼻端。
陳安寶的電話剛接完，第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上官雲相的電話就打來了。一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大罵段朗如飯桶，攻進車站、機場了還被趕出來，黃埔軍校、陸軍大學的臉都被段朗如丟完了。
打了這麼長時間了，部隊傷亡又這麼大，弟兄們的眼裡早已沒有了激情，也不會再喊什麼口號了，一個個都繃著嘴一聲不吭。
200米的距離，要是在運動場上賽跑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但這是戰場，每一秒都可能成為生命終結者。段朗如是安徽師範畢業后才上的黃埔軍校，人聰明，軍事素質也高。利用彈坑掩蔽，奔跑跳躍到了距離日軍陣地六十多米的地方。
因為有這三個原因，上官雲相在任駐黔第一綏靖區指揮官任上貪污修路費被免職后，竟然被派到歐洲考察軍事，吃喝玩樂遊覽觀光一年多，回國后就又被蔣介石任命為鄂豫皖邊區綏靖主任。盧溝橋事變后擔任江防軍第十一軍團軍團長，參加了淞滬會戰，部隊打光后就到第三戰區當了高級參議，去年7月又被顧祝同選派為第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
今天一天小鬼子徹底瘋了，飛機不停地轟炸，炸彈、燃燒彈齊上陣，大炮抓住風向有利時機就放毒氣彈，七十九師被迫退出車站、機場，在南郊以蓮塘為中心建立陣地，與小鬼子對抗。
段朗如的突擊隊是從三個團中抽出來的，總共300人，也就是一個營的兵力。剛才接近鬼子陣地暴露后，損失了一部分，此時殺進缺口的大約還有200多人。就這就足夠了，弟兄們一見殺進缺口，士氣一下就上來了，在鬼子陣地里東殺西拼，遠了開槍射擊，近了就用手榴彈招呼小鬼子。一會兒工夫，就把缺口擴大了好幾倍。
段朗如想不到會是這種結果，仰天哈哈大笑，笑完只說了句「莫須有」，就給著執法隊走了。
按照常識，小鬼子的炮彈不可能在同一點落下，彈坑是戰場上躲避炮擊的首選掩蔽物。但這一次不同平常，小鬼子的炮彈雨點一樣往下落，不
好不容易穩住了防線，段朗如回到了師掩蔽部，再次向二十九軍軍長陳安寶和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上官雲相報告，正面日軍兵力龐大，部隊傷亡過半，請求批准改變攻擊方向。
段朗如忍不住貪婪地猛吸幾口，恨不得把這人間四月天青草和泥土的芬芳吸進肚裏去，把自己心扉中的硝煙味徹底清洗乾淨，讓因上官雲相帶來的煩悶隨風飄散。
小鬼子實際上防著中國軍隊偷襲呢，他們是三分之一士兵在陣地值班，三分之一在鎮子里休息待命，三分之一宿營睡覺。這一見中國軍隊開始夜襲，凄厲的哨子就響了起來。緊接著小鬼子增援部隊就撲了過來。鬼子的炮火也開始朝缺口處打來，意圖把突進缺口的中國軍隊徹底消滅。
跟上來的突擊隊員們也開始抵近射擊，竟然在小鬼子的防線上撕開了個缺口。
這就行！
第二十九軍原來是西北軍宋哲元部番號，抗戰軍興之後宋部擴為三個軍，原第二十九軍番號撤銷。在淞滬會戰時第七十九師表現優異，軍委會以第七十九師為基礎擴編新的第二十九軍，由第七十九師師長陳安寶將軍出任軍長。第二十九軍下轄第七十九師、第二十六師與第一0二師。第七十九師是系出浙軍的第六師所擴編出來的隊伍，內戰時表現甚佳。第二十六師則是一支流落華中的老川軍，在滬戰時堅守大場全軍覆沒，表現特別傑出，並被選入滬戰成績最優的五個師之一。1938年1月蔣介石手諭在武寧充實重建這支雜牌川軍，隨後調防九江。1938年7月，這支新編練完成的部隊又堅守湖口，傷亡三分之一。再度被視為作戰努力的有力部隊。第一0二師則是舊黔軍，戰力中等。在豫南作戰有抗命擅自撤退的記錄，南昌會戰前期調到南昌，表現也不佳。
氣憤之極的段朗如鬱悶了很久，最後還是命令各團抓緊吃飯、休息、組織突擊隊。夜裡10點，他親自率突擊隊為全師打頭陣，全線反攻。
最後，段朗如還是按照作戰計劃，指揮七十九師發起攻擊，幾經血戰，打成了現在的局面。
陳安寶不死心，又請求將段朗如免職，戴罪立功，結果仍然是遭到嚴詞呵斥。
霎時間，蓮塘一線槍炮震天，喊殺聲震天！
上
摸到小鬼子陣地前200米的時候，小鬼子的軍犬叫了起來。這下突擊隊暴露了，鬼子的照明彈飛上了天空，輕重機槍、步槍噠噠噠、砰砰砰響了起來。
段朗如分辨說正面進攻傷亡過大，應該從側面迂迴，事半功倍。
段朗如大喊一聲「弟兄們沖啊，殺小日本啊！」就躍身而起，朝著蓮塘衝去。
上官雲相想不到段朗如敢頂撞他，在電話里吼道：「你說什麼？你要為你的話負責！」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衝進缺口后，段朗如就下令發射信號，通知部隊全線反擊。很快，七十九師主力開始發動了，迫擊炮、重機槍也都吼叫開了，掩護部隊衝鋒。
平原地帶，唯一的屏障就是村莊。不幸的是段朗如要正面攻擊的蓮塘鎮現在落到了日軍手裡，成了日寇的屏障。
段朗如已經很滿意了，手往前面一揮，下達了出發命令。自己一馬當先，端著衝鋒槍走在最前面，趁著夜色掩護，向鬼子陣地摸去。
陳安寶不想聽段朗如叫苦，告訴他一定要利用晚上打夜戰，組織敢死隊，把白天丟失的陣地奪回來。其它幾個師傷亡也很大，今天晚上一起行動，把小鬼子壓進南昌城。
二十九軍軍長陳安寶為人忠厚，接到段朗如被捕的報告后，就趕緊給上官雲相發報，請求總司令看在七十九師血戰幾天的份上，放還段朗如。等奪回南昌，再以軍法論處。結果遭到了上官雲相嚴詞呵斥，並責成陳安寶直接指揮七十九師。
段朗如一見大喜，領著突擊隊就殺進了缺口，操起一挺小鬼子的九二式重機槍，調轉槍口噠噠噠就掃開了。
上官雲相是沒有權力處死段朗如的，他當即給蔣介石發報，痛陳段朗如的罪行，請求批准處死段朗如，以振奮士氣、嚴肅軍紀。
段朗如馬上毫不客氣地在電話上頂撞道：「總司令，仗不是這麼打的。鬼子一個聯隊時，你不讓抓住機會突擊。現在日軍兵力加強，我的對面有整整一個旅團的鬼子，火力兇猛，還不斷抓住風向施放毒氣。我軍沒有重炮，弟兄們都是憑血肉之軀阻擊鬼子的反撲，七十九師損失很大。你到前線來看看，不懂不要瞎指揮。」
聽了陳安寶的命令，段朗如知道夜戰是當前唯一的辦法了，沒有小
就在此時，小鬼子的炮彈到了。一聽炮彈的呼嘯聲，段朗如就知道是日軍的山炮開炮了，趕緊喊弟兄們朝鎮子里沖，殺進鎮子就不怕鬼子的大炮了。話聲未落，成群的炮彈就落下來了，氣浪登時就把十幾個弟兄卷到了空中。
這上官雲相是山東商河小街子村人，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六期步兵科畢業。畢業后參加孫傳芳的部隊，從排長干到了師長。孫傳芳對抗北伐軍失敗后，上官雲相把殘部拉到山東德州補充，投靠了革命。
第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部參謀處的參謀們得知段朗如被逮捕，就紛紛找上官雲相給段朗如說清，請求總司令秉公處置。段朗如雖然在25日率部脫離主攻方向，但他向總司令部報告了，不是臨陣脫逃，而是要求改變攻擊方向。此事在戰場上也屬正常。何況後來段朗如仍然按照作戰計劃發起正面攻擊了呢？再說，段朗如自從參加北伐軍以來，身經百戰，從沒有發生過畏敵怯戰情景，廬山戰役還榮立一等功，晉陞中將。請總司令釋放段師長。
等段朗如帶著剩餘的突擊隊員撤出陣地，小鬼子的炮火開始阻斷炮擊，攔截七十九師後續部隊。很快小鬼子開始了反擊，雙方就在蓮塘鎮外血拚開了。
放下電話，段朗如氣的手腳冰涼，像頭困獸一樣在掩蔽部里轉來轉去。想想真他娘的憋氣，老子在前線賣命，還得受上官雲相這老匹夫的窩囊氣，這仗還怎麼打？
七十九師是二十九軍的主力師，陳安寶打電話就是詢問部隊傷亡情況的。面對老長官，段朗如當然是實話實說：「報告軍座：七十九師傷亡過大。鬼子又是炸彈又是炮彈和毒氣彈，弟兄們扛不住。再這樣打下去，七十九師就完了。」
段朗如自從接受主攻南昌任務后，把撫河防線移交給二十六師，指揮部隊向敵發起攻擊。但是一攻擊就發現鬼子已有部署。段朗如自覺攻擊難以奏效，就下令部隊向新村墟轉進。這個行動報到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部后，遭到了上官雲相的嚴厲制止，第二十九軍軍長陳安寶也趕到前線，對段朗如提出批評，要求務必按照軍委會計劃直攻南昌。
段朗如黃埔畢業后從基層軍官干起，靠戰功升了上來。後來又報考了陸軍大學，嚴格說也是蔣介石的雙料嫡系。廬山戰役時，段朗如榮立一等功，擢升中將師長。
段朗如慌忙丟下鬼子的九二式重機槍，一個前撲，落進了一個彈坑，給衝鋒槍換上彈夾，正準備再向鎮子里前進，就見鎮子里湧出了鬼子大部隊，坦克和裝甲車上的機槍嘎嘎直叫，子彈打得弟兄們抬不起頭。
這個距離是投彈的最佳距離，也是衝鋒槍射擊的最佳距離。段朗如朝著鬼子陣地一口氣連甩三顆手榴彈，把小鬼子一個機槍掩體炸啞，然後就端著衝鋒槍猛掃。
說這話，純粹是一副老流氓的嘴臉。
上官雲相後來之所以能被蔣介石重用，有三個原因，第一個是沾了保定軍官學校的光，要知道包括蔣介石、何應欽、陳誠在內，國民黨高級將領基本上都是這個學校出身，他們是四大鐵之一的同學校友關係。第二個是沾了他老爹的光。他的父親上官維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年輕時闖關東，走北口，長城內外，黃河上下，到處闖蕩。到了中年以後，因有家室之累，便在家安頓下來，經常趕集上店給人當牲口經紀人，掙點傭金貼補家用。上官維在外闖蕩多年悟出了一個道理：只有當官，才能發財，發了財，就能享榮華富貴，人家才瞧得起。怎樣才能當官呢？上官維雖然沒有讀過四書五經、大學中庸，但卻也知道「學而優則仕」這話確實有道理。於是他想盡一切辦法讓孩子們讀書，甚至女兒也不例外，所以當他的長子上官雲相「學而優則仕」當了軍官以後，家境逐漸變好時，他便把三個女兒都送到省城濟南去讀書，而且都讀到中學或女子職業學校畢業。在那個時代，上官家三個中學畢業的閨女那都是洋學生，找婆家也能找個好婆家。現任第四戰區副司令長官兼十二集團軍司令余漢謀就是上官雲相嫡親的妹夫。官場之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上官雲相老父親等於是給兒子鋪墊好了姻親網。第三個原因就是上官雲相充當了蔣介石反共剿共的打手，率領部下在圍剿鄂豫皖和中央紅軍中為蔣介石出了死力，他指揮的四十七師兩個旅先後都被紅軍消滅。
段朗如眼睛都快噴出火了，扭頭就喊「炸藥包！」
總司令和軍長的回電還沒到，執法隊趕到了。宣布說奉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上官雲相將軍令，段朗如遇敵膽怯、畏縮不進，謊報軍情，貽誤戰機，予以逮捕。
師長
小鬼子一見中國軍隊突進了陣地，兩邊的機槍調轉槍口就朝缺口這邊掃開了，想封閉缺口。
段朗如看的分明，三個小鬼子跳出了戰壕，揚手就要扔手雷，噠噠噠，一梭子就打了過去，把三個小鬼子打成了篩子。
段朗如轉過身，站到敢死隊前，大聲吼道：「弟兄們，前面就是蓮塘鎮，距離南昌城只有30里。昨天是我們的陣地，今天被小鬼子奪去了。這是我們七十九師的恥辱！現在，本師長帶你們去把蓮塘奪回來！哪個拉稀擺帶，趁早給老子滾出突擊隊！」
上官雲相老奸巨猾，已經看出了反攻南昌作戰是一個敗仗，急於尋找替罪羊來為自己開脫，段朗如還敢頂撞他，不殺他何以樹立自己總司令的權威？因此，上官雲相是絕對不會放段朗如的，他對參謀處的參謀們說：「段朗如敵膽怯、畏縮不進、貽誤戰機，導致反攻南昌作戰進展不順。必須殺一儆百，震懾各部隊。不殺段朗如，我就不抗日！」
段朗如放下望遠鏡，電話就響了，拿起來一聽，是二十九軍軍長陳安寶打來的。陳安寶原來就是七十九師師長，當時段朗如當二三五旅旅長。原來的七十九師是二旅五團編製，南嶽軍事會議調整編製后，國軍取消旅級建制，段朗如當了三團制的七十九師師長，陳安寶當了三師制的軍長。
段朗如一聽，扭頭一看，他的黃埔四期學弟李團副領著幾十個突擊隊的弟兄已經撤出去了，邊跑還不忘扭頭朝小鬼子陣地開槍。
上官雲相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辱罵，也惹惱了段朗如。特別是上官雲相說他把黃埔軍校、陸軍大學的臉都丟完了，簡直是胡說八道。這還沒有打敗仗呢，上官雲相老小子就想找替罪羊了！
民國時期中國之所以軍閥割據、征戰不休，說道根子上是蔣介石背叛革命、導致北伐不徹底引起的。如果蔣介石不搞四一二政變，團結共產黨人真正完成北伐，把中國的軍隊都變成黃埔係為基礎的國防軍，也就不會有軍閥混戰。蔣介石背叛革命，導致北伐不徹底，形成軍閥內鬥。為了對付共產黨和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等，蔣介石不管香的臭的，都往自己懷抱里拉。像上官雲相這種軍閥餘孽，昨天還是革命對象，今天搖身一變就成了流血犧牲的北伐軍的師長、軍長，他的部隊能軍令、政令統一才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