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坐井
第二十四章 隨喜
她們只是一家幾乎連飯都吃不上的道觀,不是那些香火極盛一次法事就潑金灑銀的大廟觀啊。
「給我回去好好想想!」
胎裡帶的傻病還能好?怎麼可能?
「丟不丟人吶,逼得家裡的孩子們都要偷食了!」
「二叔就要赴任了,二嬸自然要跟去的,常在眼前多怨言,一分兩地格外親。」程四郎笑道。
「多抓些碎銀子,天冷了,該添置的東西也多了。」他咳了一聲,看著春蘭轉開話題。
「叔父據說這次有望為萊陽刺史?正四品下擢升為正四品,真是可喜可賀。」他說道。
二人一飲而盡。
「又想你那個美人呢?」他笑道。
大家驚異不定,認真的看那女子,安靜木然,雖然不太像傻子,但還是覺得和正常人不一樣啊。
丫頭扶著程嬌娘起身,觀主忙跟著起身,觀主起身,其他人也忙起身。
「當初,嬸母對我很好的,我記得她總是笑眯眯給我抓一把飴糖,後來,有了這個妹妹后,就再沒見她笑過,聽說,死的時候也是哭 著不肯閉眼。」他說道。
春蘭再次應聲是。
比如說話很少,聲音木木僵硬,坐下來這麼久基本不動。
話說完,見程四郎望著一處出神,並沒有聽自己說話。
「當初嬸母真是個很好的人,如果她還在的話,今日……」程四郎忍不住說道,話說一半知道不妥,忙收住。
「多謝,多謝。」他大聲說道,第一個上前伸出手。
托程家的福,這是孫觀主來這裏之後過的最豐盛的一次中秋法會。
為觀主的殷勤小心,也為那傳說傻子的舉止。
「是。」孫觀主卻沒有絲毫的遲疑恭敬應聲,親自引路恭送。
這裏的水酒自然是比不上程家的好酒。
那邊一個小童熱情的招呼著,一面將手中一塊油紙包著的物品舉了舉。
「娘子,可吃酒?」孫觀主小心問道。
「說別人越活越回去了,你自己不是嗎?有氣沒處撒,剋扣定食,虧你想得出來,我看你也是舒服日子過久了!」
「這 是我們玄妙觀中秋法事的貢品,特布施與大家。」孫觀主說道,一面施禮。
「一個傻子,能如何過,不知春秋寒暑罷了。」程三郎笑道。
「都是媳婦教導無方,母親不要怪大嫂,都是媳婦的錯。」
「我家娘子病已經好了。」她說道。
路上其他的行人也被招呼,但大家都有些迴避。
「小哥,隨喜。」
「是啊祖母,黃媽媽來問我要不要拿些這個,我說拿吧,她真不是自己要偷的,我知道的。」
「她能,聽懂話嗎?」小童忍不住低聲問丫頭。
他跟著看去,見池水對面一座山石。
丫頭失笑。
什麼意思啊?
程三郎下意識的也看了眼那邊的山石。
「她知不知道無所謂了,我們畢竟是知道的。」程四郎說道。
春蘭忙應聲是。
程四郎性子隨和,並不為怒,他只是一笑。
不管承認不承認,這個傻子的歸來,到底是在家裡人心裏種下了痕迹。
「明日,將這些。」程嬌娘指著面前拜訪的小食乾果 ,「與觀前布施與路人。」
外邊的僕婦丫頭把頭低的更低了。
這麼多?
「……真不管別人的事,是奴婢,奴婢想著七娘子愛吃這些,日常不夠吃,總要吵鬧,怕惹來麻煩,所以想著這次先拿點留著,真不是誰教奴婢這樣做的。」
「想到美人,倒想起一事。」他說道,轉頭看身旁的丫頭春蘭,「那個孩子在道觀,不知如何過的,你明日去送些吃食,也算是過個節。」
四周的人還是觀望,上前的不多。
想到這個,孫觀主笑容滿面。
因為那小玄妙觀的風流名聲的緣故,大玄妙觀的仙姑們幾乎從來不出山門。
「吃。」程嬌娘說道。
春蘭應聲是。
「一家人,上下牙總有打架的時候。」程三郎說道,跟程四郎碰杯。
荷花池裡,兩個少年席地而坐,旁邊各自丫頭斟酒。
這揣測讓吳貨郎忍不住嘿嘿笑起來,俚俗的念頭驅散了趕路餓肚子的悶悶。
「好好的中秋就鬧成這樣了。」
月色正明,程家院子里卻是寂然無聲,氣氛沉沉。
程老夫人屋子裡的人來來去去,最後便是程大夫人低低的哭聲。
除了僵硬以及神情木然,別的地方真的和常人無異啊。
吳貨郎看著桌子上擺著的乾果餅糕,只覺得腹中飢餓,可能不好吃,但總不會吃死人的。
孫觀主親自來相邀,程嬌娘也欣然同意,扶著丫頭來觀看她們的拜月法事。
而此時的玄妙觀,賞月正酣。
可憐天下父母心。
大家很是驚訝,這些可足夠她們玄妙觀一個月吃以及供奉呢,這就散發出去?太,太浪費了吧。
「春蘭,我這裡有一份,你也一同捎過去吧。」程三郎說道。
而另一邊坐著的仙姑們都看的驚訝不已。
拜月早早的結束了,孩子們都被趕回去睡覺了,程老夫人的院子里還亮著燈,僕婦丫頭垂手而立,寂然無聲。
孫觀主大喜,忙親自斟酒。
程大夫人從屋子裡掩面啜泣而出,丫頭僕婦們恨不得把頭埋在地下。
一大早,吳貨郎趕早奔城中,連飯都沒吃,路過玄妙山,見玄妙觀外站著幾個仙姑。
程三郎點頭。
那是不放心那 個孩子啊。
孫觀主舉著酒杯的手有些尷尬。
桌面的貢品玲琅滿目,她與弟子們也換上了新的道袍,最高興的是,這還不是最好的日子,更好的日子還在以後。
其後安坐的程嬌娘面色雖然木木,但眼睛里可以看出些許笑意。
今日竟然這麼多人站出來,身上穿的道袍也是嶄新的,小玄妙觀被雷火劈了的事已經傳遍了,莫非沒了小玄妙觀,這大玄妙觀要接過衣缽了?
程老夫人的喝聲從屋中傳來。
「但,這裏的酒,我不吃。」程嬌娘又說道。
程四郎荷花池遇美人勾魂的事,已經成了家裡私下的笑談。
二人一陣沉默,心中凄然。
朗月之下,玄妙觀內雖然只有七人,但也其樂融融。
這是她們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這程家的傻嬌娘。
不過孫觀主可無心生惱,人家說的事實,人貴有自知,便無煩惱,她又殷勤的端了果子米糕。
「說人家故意給你難看?故意怎麼了?那也是你先做了蠢事,才讓人家有了給你難看的機會,說白了,是你自己給你自己難看!怨得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