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坐井
第二十七章 顫顫
「真倒霉，這才幾天啊又換人了？」
「好啊。」她說道，「半芹。」
又是這句話……
「那張老太爺你們也認得吧，半芹說就是在這裏認識的，喜歡吃她做的飯菜，可真是撞了大運了，在這裏竟然也能攀上這般高枝……」管事接著說道。
孫觀主有些糊塗，再看程嬌娘已經轉身向內，這個女子雖然不是傻子，但總是有些古怪，與常人不同，孫觀主忙跟上去。
孫觀主默然，心中有些戚戚。
已經一天沒斷人了，不是師父親自守著，就是讓兩個道姑守著，怎麼都晚上了還要去？不是有兩個丫頭了嗎？
張老太爺沒有注意，含笑喝了口茶。
「我叫你來，是告訴你，明日，你就去張老太爺府上，不是來問你，願不願意去的。」程二夫人說道，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你要是把這結親的事給我弄成結仇，休怪我無情。」
「得知老太爺獨身在這邊，恰好這丫頭略有些廚藝，我們老爺便送來伺候太爺。」管事恭敬的說道。
更別提收到的賞錢了。
什麼什麼什麼？孫觀主聽得雲里霧裡，吃的嗎？
這個，這個不是我做的，是我家娘子教我的……
「這是新來的兩個丫頭。」管事說道，看著眼前的孫觀主。
「不是又給撥了兩個丫頭了嗎？」管事聽見了不耐煩的說道，抖了抖衣裳，看了看天色，「好了，我該走了，這裏就交給仙姑你多費心了。」
「半芹姐姐回來了嗎？」她急忙的問道。
聽到這對話，那一行人走過來了。
「哎哎，來送個人，來送個人，老丈，你別急著關門。」管事忙死命推門說道，一面沖那丫頭喊，「還不快過來。」
「半芹，她們都是半芹。」他大聲說道。
「娘子，半芹姑娘沒在，你要吃什麼？我讓她們來做。」她說道。
「行了，那些話就不要說了，過去之後，謹守本分，以後你就是張府的人，莫要在記掛著程家了。」程二老爺說道。
一怔之後，孫觀主等人恍然。
「怎麼？半芹姑娘還
夜色降下來時，山腳下並沒有看到人影奔來，看來是不會來了。
程嬌娘嘴角彎彎，笑了。
孫觀主忙攔住。
「沒什麼。」程嬌娘說道，收回視線，「只是，我以前，好像很喜歡看。」
程嬌娘收回視線看向她。
「娘子，這是老爺夫人讓新送來的兩個丫頭。」他回過神，帶著幾分憐憫大聲說道，一面指著身後兩個丫頭。
聽到腳步聲，一行人轉過頭來看。
「不是說去城裡給那老丈送月餅嗎？算著早該回來了。」孫觀主說道，她焦急的搓搓手，「你叫上幾個師姐往城裡迎一迎。」
可惜了，如此好相貌，卻是個天生的痴傻。
「我是程府的，老爺讓我……」管事忙堆起笑恭敬的說道。
「娘子，看什麼呢？」她忍不住也看去。
女兒去了這樣的人家，就算自己一家沒福氣都跟去，那在程家他們也是要有享不盡的福氣了。
程嬌娘沒說話，只是抬頭繼續看天。
那邊的丫頭噗嗤笑了。
就孫觀主來過的幾次，都看到過她如此，不由有些不解。
管事失笑，和一個傻子說這些，她聽的懂？
「不過，真的很好吃呢，富貴人家真是會吃，怎麼想出來的……」
「善人。」兩個道姑施禮。
眼前叩頭的丫頭似乎變成了曾經的那個丫頭，一般的神情惶惶，一般的……胡言亂語。
傍晚的時候，孫觀主帶著小童急匆匆的來到太平宮。
孫觀主只當沒聽見，拉開了屋門。
那些富貴人家養的好廚娘在家中地位很高，而且還會外借，請的一個好廚娘，置辦好席面，那是極其長臉的事。
程嬌娘看著他沒說話。
夕陽西下，秋暮濃濃。
「哎，要是說起來，那青梅是跟著這傻嬌娘才得了這機緣，來這裏倒也不算倒霉？」
「師父，你看什麼呢，看了半天了？」小童不解的問道。
「不知者無罪，再者你也沒衝撞我，而且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他笑道，「你可願意留在我這裏做個廚娘？」
「奴婢，願意。」她低頭答道。
丫頭被推的向前栽倒，她手扶著地有些惶惶。
「快謝過老爺夫人，過去后，可要好好的，別丟了老爺夫人的臉，也別忘了，你是姓什麼的。」她低聲喝道。
孫觀主愣了下，旋即鬆口氣。
「老爺，夫人，奴婢……」她顫聲開口說道。
孫觀主與其身後的弟子們神情驚訝。
什麼？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蹄子，白養了你一場，這是要了一家子的命了，沒法活了……」
這個傻子曾經的丫頭叫半芹，或許在她有限的心智，這個名字是最熟悉的，所以在最初的丫頭走後，新來的丫頭也被喚做半芹，管事靈機一動。
程二夫人有些恍惚。
程家和張家不一樣，做丫頭和做廚娘也不一樣。
當下兩個丫頭將張老太爺的身份帶著幾分誇張講了，聽的道姑們更是歡呼雀躍紛紛謝天尊。
管事心中感念，這邊孫觀主再次出生提醒。
「奴婢，不知道，老太爺是……多有衝撞。」丫頭叩頭顫聲說道。
「就是啊，雖然她的來去咱們不管，但那娘子是個痴傻兒呢，她扔下就走了，也不交代一聲。」
「娘子，娘子。」孫觀主忙喊道，帶著幾分窘迫，看著那個已經坐下來的女子，「我，我不會做啊。」
丫頭做不得一輩子，但廚娘卻是可以一輩子。
「你以為，你也姓周嗎？」程二夫人冷笑一聲問道。
「我說我留在那裡吧，師父還不放心，非要自己守著。」
「沒什麼。」孫觀主說道，邁步進去，「時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娘子。」
孫觀主似懂非懂。
「是啊，她是不倒霉，我們倒霉了，要來伺候這個傻子。」
「是那個得了餓病的老丈！」
道姑應聲是，忙疾步走了，孫觀主則帶著小童邁進了程嬌娘的院子。
這丫頭在家裡就嚷著自己不會做都是娘子教的之類的話，來這裏還嚷著，豈不是表明來的不情不願？
院子里，兩個新來的丫頭坐在小亭子里嘰嘰咕咕的說笑，地
「哎，這次可不倒霉，那青梅可是撞了大運了。」
「不是，老爺。」丫頭忙急切開口，叩頭，「奴婢，不能去。」
雖然已經經娘子提醒猜到身份不凡，但真沒想到不凡到如此，看那老者的家也不是很起眼啊。
門外丫頭的父母已經坐不下去了。
「奈何，奈何啊。」她說道。
以前？
「那半芹姑娘她？」孫觀主問道。
家中奴婢本就是可以隨時易置的物件，發賣也好互贈也好都是很正常的事。
進門就看到程嬌娘在廊下站著，抬頭看天。
「這天都快要黑了，怎麼還沒回來？」她說道。
「看天。」程嬌娘說道。
程嬌娘看著她，嘴角彎彎。
「半芹姐姐肯定很驚喜吧。」
「仙姑，你有名字嗎？」她忽的問道。
我的乖乖，這娘子日常都是什麼餵養大的。
兩個道姑對視一眼，也沒有再說話，跟在後邊慢行。
「娘子。」孫觀主忙施禮喊道，「半芹姑娘許是買菜走了遠路，還沒回來。」
那丫頭期期艾艾的上前，門房看清猛地鬆開手，管事踉蹌跌了進去，看著剛才還一副討債鬼模樣的門房笑得如同盛開的菊花。
「你這死妮子，胡說什麼呢，不是讓你造作的時候，老爺夫人的話，你聽就是了。」老婦忙狠狠的再次推丫頭喝道。
丫頭的耳邊回蕩著程二老爺的怒喝以及父母的哭喊，她咬住下唇，咽回眼淚。
對於這個丫頭有這樣的好運，程家家裡的下人們都很艷羡，打聽的很清楚也很樂意閑談。
其中兩個丫頭低聲笑談。
天色亮起來的時候，玄妙觀里急匆匆走出兩位道姑。
孫觀主從門外轉回身，輕輕嘆口氣。
道姑們暗藏許久的期盼成真，不由喜笑顏開的議論紛紛，又好奇的詢問那張老太爺是什麼人。
「不是。」她說道，「她今晚，不會回來了。」
小童不解，但還是跟過去。
張老太爺放下茶碗，看著站在眼前的
「那半芹姑娘到底去哪裡了啊，也不說一聲。」
「要不，咱們去？」一個笑道，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我早說過的，半芹姐姐這次可算是脫離苦海了。」
「她啊，老爺送去張老太爺府上了。」管事說道，帶著幾分與榮有焉。
「半芹？」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打量這三人一眼，說道，「她不會回來了。」
「好。」程嬌娘說道，扶著憑几在席墊上坐下，「我要吃藕蓮菇百合蒸肉，七寶素粥，滿麻胡餅。」
「不敢不敢，應該應該。」孫觀主笑道，跪坐下來，將碗筷擺上，「娘子，請。」
「有勞你了。」她說道。
程嬌娘放下手裡的書，坐正身子。
話沒說完那門房就要關門。
管事無奈，只得帶著兩個丫頭跟去，一進院門，就看到迎面樹下坐著一個素袍少女，長發垂腰，手中正拿著一個樹枝在地上畫來畫去。
這讓人心顫顫的名字聽起來跟仙樂一樣令人心神繚亂。
「讓她們去唄，拿著咱們家的供奉呢，不就是做這個嘛。」另一個笑道。
「不會。」程嬌娘抬頭看她，「可以學啊，吃穿住行，吃排首位，是最簡單最容易的事。」
「其實，不是奴婢……」丫頭顫聲要說話，那便管事咳了一聲，丫頭不敢再說低下頭不言語了。
我的乖乖，這樣的人家，隨便走出一個最下等的奴僕，整個江州府也沒人敢惹的。
院子里兩個丫頭帶著幾分嫌棄打量四周，不時的湊一起嘀咕幾句。
一行人不再理會，轉過身繼續前行。
「師父，我們來吧。」道姑們謙讓。
可以看出那主僕二人感情很好，這種得罪人的事，她可不能去攬，更何況得罪的還是這個娘子。
丫頭神情怔怔，外邊其父母已經聽傻了。
「昨晚那頓飯簡直折騰死人了，我搗那肉菜搗的胳膊還酸呢。」
「半芹姑娘啊，是你來了啊，有什麼事啊？正念叨你呢。」
「自然是願意的。」老婦忍不住叩頭歡喜喊道，「多謝老爺夫人看重，多謝老爺夫人看重。
「聽的懂，聽的懂，您跟我來吧。」孫觀主催促道，先行向內院走去。
守門的道姑緊張的點頭。
「那，她就這樣走了？」她喃喃說道，「娘子怎麼辦？」
「天，有什麼好看的？」孫觀主問道。
「娘子。」孫觀主恭敬的喊道。
「還沒回來啊？」兩個道姑亦是反問。
「這種事，還是你親自和娘子說一聲吧。」她說道，「我到底是個外人。」
「娘子，這是家裡來人，有事稟告。」孫觀主說道，指著身後。
「不許哭。」他低聲喝道，帶著幾分告誡，「莫要把好事變成壞事，想想你爹娘老子。」
這個吃穿住行，是這個意思啊？
獨孫觀主神情怔怔。
「娘子，白粥好了。」她說道。
「原來娘子知道她去哪裡啊，嚇死我了。」她說道，一面喚小童去叫師姐們回來。
「快些去吧，早上不知道還要吃什麼古怪的呢。」
丫頭不解抬頭。
這就是那個傻嬌娘？管事以及兩個丫頭都好奇的打量，聽到喚聲，那娘子抬起頭來。
屋子裡靜了一下，程二老爺和夫人有些驚訝。
二人邊說邊走，才要登山，就見前方有一行人。
一面乾脆跪行近前，伸手推還在發獃的丫頭。
很快一行人都到了太平宮門前，門前一個小童左顧右盼，看到這一群人有些發愣，待看到其後的兩個道姑，忙高興的迎過來。
丫頭咬住下唇，死死的忍住眼中的淚水，低下頭。
城中，張宅門外，管事瞪了身旁丫頭一眼。
「你那個不過是蒸蒸罷了，我做胡餅才麻煩呢。」
張老太爺笑了，點點頭。
「太好了，肯定是那老丈開口要走半芹姐姐的。」
「娘，你不知道，別亂說話。」丫頭急了回頭說道，然後再看向程二老爺夫人，「老爺夫人，奴婢也沒什麼手藝的，奴婢的這些，都是娘子教的，不敢去老太爺跟前獻醜的。」
說罷看了眼丫頭。
「我來吧。」孫觀主忙說道，伸手接過。
久久卻不聞人聲，她忙回頭，卻見管事以及那兩個丫頭獃獃。
門打開了，門房帶著幾分戒備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