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觀天
第九章 此去
春蘭點點頭，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香囊。
婢女抬眼看過來，但口中讀書聲並沒有停下，似乎沒有詢問的意思。
「半芹。」
「不是。」周家的人答道。
金哥兒有些害羞還有些不耐煩的聽著。
「等到了湖廣沿路，更為秀美。」婢女說道，再次提醒，「娘子，放下帘子吧。」
婢女打起車簾，看到騎馬從前過來的侍從。
只是送者銷魂非別離，別者亦無黯然。
「娘子。」
婢女微微皺眉。
那時候一心趕路，全心籌劃，風景就在身邊眼中卻不見。
程四郎點點頭站開了幾步。
被喚作長明兄的公子搖頭笑。
自然是她，荷花池為姊妹們所在，縱然是傻子，也是姊妹，是她。
程四郎再次看向馬車裡。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送行的人，長明公子問了是周家的在這邊打理鋪子的人。
「……四老爺，途中樞密使文家的人曾遞了拜帖，見還是不見……」
「你瞧你梨花帶雨的樣子，怪可憐的，快別這樣了。」旁邊一個青衣公子笑道，又看程四郎，「就知你是個憐花惜玉的，連酒都顧不得跟我吃完，為了這個丫頭跑出來。」
這個，可不足以讓樞密院的文相公家親投拜帖。
「……多鋪些墊子……日夜不停的……」
「你想什麼呢！」他笑道，伸手拍長明公子的肩頭，「陳紹陳相公家親自來接我妹妹？你還不如想玉皇大帝家來接我妹妹更讓人信！」
「路途多照顧舍妹。」他說道。
馬車疾馳，馬蹄飛揚，很快
侍從鬆了口氣，來時曹管事說了只要這娘子同意就好了，他調轉馬頭奔回去了。
「娘子，風涼，放下帘子吧。」
婢女笑眯眯沒說話也沒接。
程四郎走近，施禮。
那婢女對面，坐著一個女子，原本是側面向前，只見烏髮順垂，額頭飽滿鼻樑高挺，隨著婢女的說話，她慢慢的轉頭。
馬車，郊外，這邊人群察看行路配備，那邊春蘭和金哥兒哀哀與別，如此嘈雜中，這婢女讀書在這哀傷雜亂的送別圖中顯得分外的怡然自得。
程四郎還想說什麼，曹管事過來了。
程嬌娘依言坐正身子，車簾垂下，婢女夾好免得被風吹起。
那倒是，長明公子也笑了，笑著笑著還是忍不住看大路遠去的方向。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到底只認只念著那個名字吧。
「沒有。」程嬌娘木木的聲音說道，略一停頓，「多謝。」
「人倫之情為大情。」程四郎說道，抬眼看前邊，說到這裏心裏有些古怪。
「不會是陳紹陳相公家吧？」長明公子脫口而出問道。
程四郎看這丫頭，又看了眼馬車裡，有些瞭然。
這些錢對丫頭來說數額很大，但對程四郎來說，真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對於程家這個傻兒，江州城裡的人自然都知道，畢竟不是什麼好事，私下議論便是，好友們還是不會當面提及這個傻字的。
車帘子就在此時放下，馬車前行而去。
「春蘭啊，你帶錢了嗎？」他問道。
樞密
婢女沖他笑了笑，重新上了馬車，掀起帘子進去了。
「四公子，天不早了，我們急著趕路。」他說道。
「是啊，祖上也是武官，還是外官，陝西的。」程四郎說道，看到他神情訝異，「怎麼了？」
「梅縣城不停了嗎？」她問道。
年輕公子忙移開視線。
又或者是物是人非的感傷？
似乎沒有人想到這個吧？如果不是春蘭來求自己，自己也根本就沒想到呢。
那，應該是什麼人？
「不知道，一同過來的，說是姓陳，京城的。」周家的人答道，答完這個踢踢打打的走了。
「多謝四公子。」婢女立刻伸手接過，笑著道謝施禮。
春蘭點頭流淚道謝。
熟人同行？
這是她攢的所有的錢，希望弟弟到京城能好過一些。
「我去見見妹妹。」程四郎說道。
「謝公子。」她哽咽道。
「路上小心。」程四郎說道，看過去，忽的一愣。
車外有人喊道。
這個娘子從并州帶著丫頭孤身回到江州的事，婢女知道個大概。
走的這麼急……
其實也不算是特意，如果不是自己丫頭哭著跪求，他真沒想起來。
同伴問身後的小廝丫頭，丫頭捧過一個錢袋。
程四郎也愣了下。
他不由看過去，那邊陳四老爺察覺也看過來，他雖然不為官，但家世積淀，不是這一個小年輕人能比的，一眼看過來，帶著幾分威嚴。
馬車裡傳來女聲。
這時候還讀書？這婢女倒是好
「長明兄，你帶了多少？」他轉頭問同伴。
打起了帘子，程嬌娘就向外看去，一路走了好遠還沒放下。
傍晚的街道人潮少了很多，看著身後不停拭淚的春蘭，程四郎只得再次回頭安慰。
「等回來的時候，娘子看到的風景定然更好呢。」婢女含笑說道。
車隊前行。
不待同伴查看，程四郎一把拿過，在手裡掂了掂。
程四郎張大嘴面色驚愕站在原地。
「……廟前擁挨轎馬盈路，多有後生于……」
「我走過這段路。」程嬌娘說道。
「多謝。」
「那是何人？」他問道，不是說周家來接，怎麼會有不是周家的人？
侍從搖頭。
其實，他應該的，不是為了這個丫頭要送別自己的兄弟，而是那個走的人，是他的妹妹啊。
「……哪有空見他們，不是說不讓人知道咱們的行蹤嗎？」
「金哥兒……」春蘭拉著金哥哭，一面囑咐，一面將手裡的錢塞給他。
「等一下……」程四郎回過神喊道，拔腳追上去。
程四郎到沒在意，他身旁陪同的年輕公子偶然聽到幾句，神情頓時變了。
半芹？
「那幾人也是你們家的嗎？」他問道。
「我說四郎，你跟你這個妹妹感情這麼好啊。」長明公子跟上來，笑道，一面也看向遠去的人馬，眉頭微微皺起，「你妹妹的這個外家是什麼人？」
程四郎也忍不住跟著看去。
他，看到了，什麼？！
「就這個？」長明公子驚訝問道。
「四
「回頭還你。」他滿意的說道。
他們這邊說話，那邊陳四爺也在和自己的管事說話。
「那時候，不曾見，如此壯麗。」程嬌娘嘴角彎彎，看著婢女一笑。
他過來之後並沒有多看馬車，注意力都在這個婢女身上，一個痴傻的兒自然要全托婢女照顧，所以囑咐婢女才是應該的，但是兩句問答卻好似做主的是車內的痴傻兒……
這是什麼人家？
所以如今是重踏舊途所以感慨？
「妹妹，還有什麼需要的？」他試探問道。
程四郎一愣，他自然知道陳紹是誰，頓時哈哈笑了。
「你可真夠大方的。」他說道。
程四郎愣神中，長明公子又問了一遍他才聽到。
曹管事有些驚訝，打量這個少年郎。
後邊的馬車，一個穿著襦裙眉眼靈動的婢女正坐在車轅上，手裡拿著一本書聲音朗朗念著。
這些銀子足夠這丫頭一家嚼頭了，聽說這個丫頭救了四郎的命，看來果然如此了。
稀罕啊，程家竟然還有人來送行。
此時他們已經出了城門，左邊的繞城大路上有一隊人馬而來。
曹管事哦哦兩聲指給他，卻是再不肯到那女子和婢女跟前。
婢女跟著看過去，官道上落日的餘暉鋪下，看上去似乎綿延無窮，可謂空曠。
二人各懷心事，久立怔怔，反倒是春蘭最先擦了淚不再追望回身，被這兩個公子的傷別離出神嚇了一跳。
「我是，程家四郎，知道妹妹去往，特來一別。」程四
「真是，山河，壯麗。」程嬌娘說道。
「還請娘子再顛簸一刻，再前行幾十里，可往梅縣驛站歇息。」他說道。
竟然是她……
原來女大十八變，不分常人還是非常人。
「這是一些錢，天越來越冷，添置的東西要多了，你們拿著用。」他說道，揭過這個話題，將手裡的錢袋遞過來。
「……三老爺怕咱們路上不便，給沿途驛館都打了招呼，不過對外說四爺您是歸鄉探親……」
「公子，公子，是那些人嗎？」春蘭喊道。
「好。」程嬌娘說道。
長明公子再次看向遠去的方向，人馬這一眨眼只剩下一個黑點。
婢女說道。
是啊，是啊，是她，是她。
程四郎則走上前跟曹管事說話。
「四公子，多謝相送。」車窗帘子掀起來，婢女在內沖他一笑。
婢女扭頭看程嬌娘。
程四郎跑了兩步就無奈停下了，神情複雜的看著遠去的馬車。
「你別擔心，家裡的生意有往京城去的，到時候讓柜上的夥計捎信也很方便的，萬一有什麼不好的，就把金哥兒接回來。」他說道。
馬車裡傳出女聲，婢女這才停下朗讀，跳下車，衝程四郎施禮。
「四公子，千里送行終有一別，客氣了客氣了。」曹管事在馬上拱手喊道。
真好，但又真是可惜。
京城的，陳？
變的這麼漂亮了。
「周大老爺官拜歸德郎將。」他說道。
「是。」程嬌娘說道，沒有絲毫的遲疑和隱晦，「我必將，看到的都是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