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觀天
第八十三章 相借
「到底怎麼回事?」周夫人問道。
他突然怎麼想不起當初見這婢女的樣子了。
張老太爺微微愣了下,婢女也神情一怔,獨丫頭驚喜不已。
程嬌娘看丫頭一眼。
「是。」程嬌娘說道,看向丫頭,「飯,還不錯。」
「好了,你們兩個都安靜點,不管是新人還是舊人,你們誰能給我倒杯茶?」張老太爺故作惱怒說道。
「是,婢子知道了。」她說道,俯身施禮,「謝娘子指點。」
「所以,我想借你的丫頭一用。」程嬌娘說道。
「我吃好了。」她說道,施禮道謝,又看丫頭,「你飯菜做的,很好,只是小食,本為充饑之用,可有可無,要想做好,必要比吃食,更精妙。」
張老太爺搖頭,丫頭卻俯首施禮應聲是。
怎麼會死了一個丫頭?
張老太爺伸手按了按額頭。
「還是,太香。」程嬌娘說道。
屋子裡的人都愣了下,旋即才反應過來,這是再回答婢女方才的問話。
「廢物!」
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麻煩事?原本他們的日子可是好的很!
「她,換給你用。」她伸手指了指婢女。
是這樣的嗎?就是這樣的?
「我吃過飯了。」程嬌娘說道,坐直身子,「我該告 辭了。」
大家忙施禮讓開路。
婢女和丫頭破涕為笑。
丫頭神情緊張的看著她。
門外腳步聲響,在廚房忙碌的丫頭又進來了,這一次捧的不是飯菜,而是各色小食。
「我也會做飯的,娘子,你教我,我一定學的會。」婢女拉著程嬌娘的衣袖,哭道。
裡屋咳嗽連連要死要活的周夫人也安靜了下來,不用僕婦攙扶走了出來。
婢女不由看程嬌娘。
「婢子以前什麼都不會。」她說道,眼中淚光閃閃,「是娘子教會婢子的。」
「死了一個丫頭?」
婢女們進來,將程嬌娘面前的几案搬開,其上飯碗盤子已經吃的乾淨。
都是從那個女子進門之後……
丫頭頓時神情不安垂下頭。
今日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這手藝,是娘子教的?」她忍不住問道。
程嬌娘接過,側頭抬袖掩著漱口。
當年三司計相毛文才那般地位,因為杖斃一個婢女,被御史應是告的不得不外放而去,毀了大好的前程。
「我不會寫詩。」程嬌娘忽的說道。
「怎麼回事?」她問道,「怎麼死的?好好的怎麼會死?」
「程娘子, 此趟是來吃飯的?」他笑道。
程嬌娘伸手接過吃了。
「快說,怎麼回事?」她忙看著僕婦再次喊道。
「娘子,你嘗嘗。」她說道。
「真是本事了,竟然敢尋死。」
不多時就先後兩次哭聲了。
「太爺。」兩個人跪坐過去,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衣袖,「太爺是最好的。」
「哎,哎,小娘子。」一旁已經完全被忽略的張老太爺說道,「差不多就行了啊,太挑嘴了,看看心意嘛。」
「還活著嗎?」周六郎說道。
僕婦丫頭們口無忌言嘰嘰喳喳正說的熱鬧,聽得後邊丫頭們呵斥,回頭不由嚇了一跳。
下人房這邊聚集了很多僕婦丫頭,嘈雜的交談,看著這邊的屋子指指點點。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娘子會問她名字了!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出門時會有不安的感覺了!
程嬌娘目光停留在一個盤子上,還沒說話,婢女忙伸手取過程嬌娘看的小食掰了一點。
娘子!
婢女和丫頭這才回過神,又忙都俯身沖他賠罪。
張老太爺含笑坐正身子。
程嬌娘沉默不語。
不多時,裡邊抬著一個丫頭出來了。
丫頭點頭。
「還活著,還活著。」管事說道。
婢女一臉驚訝,看看丫頭,又 看程嬌娘。
「娘子,娘子,你要接我回去了?」她脫口喊道。
「你,做饅頭,不行。」她說道。
「廢物!」
「娘子。」婢女捧上一杯水。
這樣滿身喪氣的丫頭在他們周家也是個沒人正眼多瞧一眼的,他竟然會從江州帶回來?
張老太爺笑著搖頭。
真是晦氣!
「一個月後歸還。」程嬌娘說道,再次道謝,起身告辭。
「娘子,你不要我了?」她喊道,伸手抓住程嬌娘的袖口,俯身大哭。
「行了,別哭了。」張老太爺笑道,「你們都沒聽清嗎?是借,是換,有借就有還,有換就有換。」
「愛死死去,死不了,也給我扔出去,什麼東西!」周老爺說道,甩袖子不管了。
周夫人聞言大怒。
「是。」她說道。
「那是自然。」他說道。
「太爺,太爺,不是的。」她們哽咽說道。
一向靈巧的婢女突然不知道怎麼說,而本就不善於說話的丫頭更加不會說了。
丫頭高興的點頭。
程嬌娘停步微微轉身回頭。
聽到來報,周老爺嚇了一跳。
婢女在另一邊,好奇的看著,又不時的看程嬌娘。
程嬌娘坐正身子,看向張老太爺。
不僅是人家抬著死人來自己家 ,自己家裡也有死人了!
不會剛才的沉默,是在心裏將世間的事過了一遍想出自己會什麼不會什麼吧?
抬著門板的小廝男人們也忙停下。
「夫人,夫人,是上弔但發現的及時,沒死,沒死。」僕婦忙說道。
這邊丫頭神情複雜,忍不住伸手拉住程嬌娘另一隻袖子,似乎怕娘子被哭的心軟了,就又反悔了。
婢女和丫頭都笑了。
「娘子,你還有不會的嗎?」她笑問道。
婢女色變。
「是,婢子魯鈍。」她說道,聲音惶恐中還有掩飾不住的歡喜,抬起頭又將另一個小食推來,「娘子,你嘗嘗這個,這是我用秫粉做的糰子。」
程嬌娘沒有回答她,繼續看著張老太爺。
張老太爺點點頭,沒有問她借來何用,起身相送。
站定在門板前,俯視其上那個髮鬢凌亂,面色慘白,雙眼無神的婢女。
「六公子!」
程嬌娘看了眼,婢女仔細的看著她的神情,這次沒有主動伸手去拿。
奴婢是物,可以買賣置換,奴婢也是人,自然會死會傷,但卻不能被主家任意處死,鬧出去官府可是要追問的,雖然基本上都會不了了之,但到底是少不了一通麻煩。
張老太爺帶著幾分得意。
「就是,就是那個漿洗房弄 壞了夫人衣裳的丫頭,本說要賣了去,結果就想不開了,方才趁著屋子裡沒人懸樑了,虧的是外邊有人發現了,救的及時……」僕婦說道。
「如此賤婢,犯錯已經是錯,竟然以死相要挾!」她喝道。
周六郎邁步上前。
聲音慢慢的提高。
周夫人心中閃過念頭,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對了。」他想到什麼又喚住程嬌娘,「你方才說,這世間事,你只不會寫詩?」
他瞎了嗎?
「尋死?」他看著門板上的婢女,慢慢說道,「廢物!」
「現在該哭的是我啊。」他搖頭笑道,「我已經到了這種被丫頭嫌棄的地步了嗎?」
周老爺和周夫人鬆了口氣,沒死就好,又很是生氣。
「想賴著不走吧,不過沒用,老爺讓扔出去……」
書房裡的張純聽得哭聲傳來,皺眉放下手中書卷。
「也別提借和換了,你要用,都拿走用吧。」他說道,「免得留下的那個整日以淚洗面,人家以為我苛待丫頭。」
「娘子最厲害了。」丫頭點頭激動的答道,打破了這份沉默。
「娘子,我記得你愛吃太平饅頭,你看我新作的幾種。」她跪坐下來,帶著幾分激動幾分忐忑說道,「這個是白肉饅頭,這個是菜饅頭……」
說到這裏他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