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展翅
第六十七章 關照
「這是什麼茶？」他問道。
周老爺心中一陣發寒。
周六郎看了眼已經關上的程嬌娘的院門沒有說話。
「走了。」他說道，不待回應就先大步而去。
「不急，不急。」秦郎君明白了，笑著說道，一面放下車簾。
周六郎拂袖起身大步而去。
婢女忍不住掩嘴跟著笑。
十天，如果換做自己，對付一個文官，只怕考慮都要考慮十天，更別提從思慮安排到成功要用多少天了，只怕一年也是奇迹了。
「我問你話呢。」秦郎君說道。
「都忙什麼呢？亂成這樣？天塌了似的。」
「沒有，這次李太醫不知道怎麼了，硬是跟皇帝杠上了，說什麼也不肯再來給劉校理看病。」
隨著五彩絢爛的蝶翅煽動，少年郎的臉漸漸的紅透，只覺得心跳如同擂鼓。
「老爺你放心，你不能著急啊。」家眷們含淚又含笑說道，「咱們家沒事，大哥兒二哥兒都接到消息正往回來，三哥兒四哥兒都將被朝廷蔭補，你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又病倒在公廳里，陛下仁慈，不會置咱們家不顧的。」
鏡子里映照出一張如花似玉的面容，十六七歲的年紀，吹彈可破的肌膚，此時粉黛不施，秋水的般的雙目淚光閃閃，只讓人一眼沉醉。
笑聲充斥廳堂。
「六公子，還是那種茶，您要不，喝白水？」她笑問道。
「昨日李太醫在太後面前把劉家告了，說他們辱醫，鬧著要歸鄉呢，太后也不太高興，叫了皇帝來。」
不管在哪裡，要跟，就要跟人上人，要做，就要做人上人。
周老爺再次俯身低下，除了劉校理別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一
臉色蠟黃，原本清瘦的面龐越發顯得乾瘦，似乎貼在骨頭上，雙頰也陷了下去，鬍鬚乾枯，雙目無神，口水雖然不流了，但喉嚨里似乎有呼呼聲。
小丫頭一臉感激的道謝，待那妓女打著哈欠進了屋子，她抬起頭臉上半點笑意也沒，取而代之的是幾分不屑。
家屬們面色不解。
正如夫人所說，遇上這女人，還真的沒有好事。
「能怎麼說，突遭大病，心急如焚，難免失禮，讓李太醫多擔待。」
橋廊上沒有花枝招展的說笑待客的妓女，也沒有來往穿梭買酒知客，德勝樓的繁華只有在夜間才顯。
程嬌娘看著他，忽的噗嗤笑了，笑越來越大，一面伸手掩嘴。
「還沒。」小丫頭忙說道，不待那妓女再說話，就忙說道，「眉姐姐我這就再去打一盆來給你。」
「爹爹，母親，這一日終於等到了。」
「李太醫擔待了嗎？」
「陛下是急了，但太后貌似偏向李太醫一些，說就算是病急，也不能拿大夫出氣……」
為什麼要走？走去哪裡？
她的聲音沙啞，是因為天生痴傻如此不可改變還是可以治愈？
鬱結於心，再用著這舒心養氣的墨茶香，一方緊一方松，一驚一乍，一露一藏，生生將弦崩斷了。
痴傻都能治愈，聲音也一定會好的吧，就像最先連路都不能走，此時也是慢慢的好了。
對於去而復返的周六郎，程嬌娘沒有
周鉞？是誰？
他的手重重的握著劉校理不能動的手。
「跟你……」她自言自語，撇撇嘴，視線又看向這邊傳出哭聲的屋門。
街上繁華依舊，說笑唱鬧喧嘩，對於京城泱泱大眾來說，誰病了誰死了誰來了誰走了，就如同一滴水落入河中，連一朵水花都濺不起來。
小丫頭咬住嘴唇，眼中閃著幾分光亮。
「怎麼了？」秦郎君問道。
「凝神補腦，舒心養氣。」程嬌娘說道。
聽了周六郎的話，秦郎君哈哈大笑了。
周六郎一臉狐疑，僅是如此？
她以往的笑都是淺淺而笑，面上可以分辨出笑意，但眼睛里並沒有笑意。
「果然，果然，當真么。」如同黃鶯般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周六郎瞪眼看他。
「皇帝怎麼說？」
「姐姐，當真的！那姓劉的得了風疾，沒人能治，只能等死了。」
周老爺站定在卧榻前，看著卧榻上的劉校理。
「你沒關係，不用怕，你這種暴脾氣，動不動就跳腳大喊大叫，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喜怒哀樂，這一輩都得不了風疾。」秦郎君笑道。
劉校理頓時瞪大眼，口中發出呵呵聲。
「那要問他自己。」程嬌娘說道，「自來病由心來，能害他的只不過是他自己。」
此時此刻，少女的眼睛彎彎，以往讓人不敢多看的雙目也變得不那麼逼人，反而那長長的睫毛格外顯眼，隨著笑微微顫動，如同蝶翅。
「啊呀……」
小丫頭歪著頭似是不解，遲疑一下將耳貼近門，還沒聽幾句，就聽身後有人喊了聲。
只可
劉校理越發掙扎的厲害，口舌也越來越不清楚。
還好，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走？
但對於除了脖子能轉動其他皆沒有知覺的人來說，這是不可避免的。
「去不去？去問問她給你下的什麼葯啊？」他說道，神情別有意味。
劉校理此時醒轉過來，察覺身前有人便用力的轉過頭來，眼神一陣迷茫。
他是武官，跟劉校理這般文官沒什麼來往，更況且劉校理本人低調，跟他老陝周的行徑截然相反，更是沒有交集。
不要回來，快走，都快走！
周六郎端起來一飲而盡。
婢女將兩杯茶推過來。
少年的笑清朗如泉，不知道她如果痊癒笑聲會是什麼樣？
「這是好茶，為了打探你父親的事，我可買了好些，特意送給政事堂吏部中書門下所有人吃。」秦郎君說道，「還特意留了一些，你要不要拿回去吃？」
「六郎，來姑母這裏……」
丫頭們紛紛喊道。
聽著這兩人一簡一繁的話，周六郎似明又不信。
「劉大人。」周老爺看著這老者，俯身下去，神態恭敬，低聲說道，「我是，周鉞。」
胳膊被人打了下，周六郎回過神，看著面前秦郎君。
「那陛下豈不是急了？」
美人伸手掩面，哭出來。
想必是病了覺得前途無望，擔心子女後輩前程。
此時此刻她的身子微微發抖。
妓女帶著幾分滿意點點頭。
屋中人看來又是感動又是傷心，沒有人注意到劉校理眼中的憤怒恐懼絕望，直到周老爺跟隨眾人退出去。
劉家的小宅院不斷的有人來探望，家裡有些亂糟糟的
真是病了人就胡思亂想了。
「好，你快去吧，我就喜歡你這麼伶俐，到時候跟媽媽說說，你來跟我吧。」她說道，一面笑吟吟的打量這小丫頭，「你長得挺俊的，好好教導一下，也不差嘛。」
才短短兩日，劉校理的屋子裡有隱隱的氣味。
就這麼簡單？
「是你多有關照的，歸德郎周鉞啊。」他說道，嘴邊浮現一絲笑意。
周老爺離開程嬌娘宅子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又來到劉校理的家。
還好，還好，自己沒有真的去搶奪這女子的財物。
「趕快，走。」
周老爺甚至都記不清劉校理原本的樣子，但也知道絕不會是如今卧榻上人的模樣。
不止為了自己，也為了妹妹。
「姐姐，有什麼吩咐？」她忙含笑恭敬問道。
內里轉出一個小丫頭，捧著一個銅鏡，面色激動的跪坐下來，咬牙切齒說道。
秦郎君審視他一眼，笑了笑。
這樣才有機會讓那些曾經看不起的自己不屑的自己的人，得到報應，讓她們後悔去。
周六郎有些狼狽的起身，神情驚怒的看著程嬌娘。
「哦那可真是好茶。」秦郎君笑道，「人活著不容易，思慮過多，確實該好好補養，凝神靜心。」
「你，你。」他結巴兩聲似是口不成言。
他整了整衣衫，跟在場閑談的官員們打個招呼，便跟著往劉校理這邊來了。
「可不是天塌了嘛。」
「老爺怎麼又暈過去了？」
劉家眾人圍上來，又是哭又是喊，好一陣劉校理才醒過來，醒過來之後立刻急急的張口說話，無奈口舌不利，好一陣才讓家屬們聽清。
沒痊癒都已經如此惡毒，待來日長成，還不知怎
姑母的笑他沒有印象，聲音么……
從得知劉校理動手，到幹掉他，這女子只用了十天的時間。
秦郎君含笑慢慢的吃了口。
周六郎甩袖起身。
「朱小娘子可洗過了？」妓女問道。
難道他的記憶也衰退了嗎？為什麼不認得眼前的人是誰？
小丫頭嚇了一跳，忙轉身，看是一個打著哈欠衣衫不整的妓女。
等好了，聲音會和姑母一樣嗎？
相比于大街上的熱鬧，此時的德勝樓則安靜的很。
秦郎君笑著跟著起身，一直走到門口上車，卻見周六郎反而勒馬不走。
「春靈！」
「什麼？」周六郎微微不自在說道。
「大人，大人。」周老爺伸手握住劉校理的手，聲音似是哽咽，「你莫要急，莫要擔心，您對某關切周到，某深深記在心上，你放心，你好好的養病。」
這哭聲傳到門外，一個捧著銅盆的十歲左右的小丫頭站住了腳，躊躇一刻，聽得內里哭聲不僅不停，反而越來越大，最後是兩人似乎抱頭痛哭。
馬車與馬兒駛入熱鬧的亂鬨哄的街道。
「這東西沒有毒。」程嬌娘說道。
「劉大人是太過於謹慎小心了，其實人生在世還是要活的肆意暢快一些，該笑就笑，該哭就哭，喜怒悲怨憤，人之常情，不是都說大哭大笑也是一種治病嘛，而劉大人真是太過於自律了，這麼多年，難免鬱結與心。」秦郎君含笑說道。
周老爺聽到這裏，心裏哼了聲，看來這劉校理果然是運氣不太好啊。
「你們兩個別跟我打啞謎，這種鬼東西到底是什麼毒？」周六郎悶聲說道，將茶碗放下。
「那怎麼就害他得了風疾了？」周六郎瞪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