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擊水
第七十五章 有心
這話讓周圍的人終於放下心來，紛紛笑起來。
「娘娘。」晉安郡王說道，「這不怪他們，是我要照顧六哥兒的。」
秦十三郎再次沖他們施禮。
「怎麼樣？」貴妃忙問道。
「陛下謝他？謝他什麼？」她問道。
高通事等人便重新歸坐茅棚下圍爐說笑，才說笑一刻，那邊的膾魚就盛上來了。
內侍嘆口氣。
此時河邊一處茅棚里圍坐七八人，有老有少，僕從侍立。
「那他可不是為了幫我。」他說道。
慶王還好，不過是一個傻子，晉安郡王她真的一點也不想看到了，倒不是因為嫌棄那莫須有的所謂的送子童子，而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
半芹？
赤誠之心，赤誠之心太好，乾脆將這赤誠之心做到極致，治不好慶王，這輩子都別回來了才好。
「又怎麼了？」她問道。
「胡鬧！」他豎眉低聲喝道，「做什麼畫蛇添足的蠢事！這時候，別人巴不得往你身上潑髒水呢，還不躲遠點，如果是以前倒也值得下手，但如今大蟲已經失去爪牙，變成了豬狗不如，還浪費什麼心思！」
不過沒人答話，大家的視線都看向高通事。
只是這個廚娘也太年輕了些吧？
寒冬臘月，京郊附近的河水不少都上了凍，正是釣冬魚的好時候。
高通事的臉頓時沉下來。
「娘娘，娘娘，先別管我什麼樣，先想法子治好六哥兒……」晉安郡王跪行向前幾步，急急說道。
晉安郡王搖頭。
高通事面帶笑意讓他起身，一面看著秦十三郎，他當然認得這少年是誰，按理說高家和秦家還是親戚呢，同為皇親國戚，但自來兩家並沒有什麼來往。
飲食調理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大家一聽就都懂了，而高通事在意的卻不是這個。
「小侄斗膽獻魚，是嘴饞了，還望叔叔伯伯們不要笑我。」秦十三郎嘻嘻一笑說道。
出去找大夫？
這邊半芹也告退。
「這位半芹娘子做得一手的膾魚。」有人給大家解惑道。
貴妃嚇了一跳。
如今這些好廚娘被人追捧的不像話，收
「為什麼？」貴妃問道。
反正肯定的是晉安郡王要帶著慶王出宮尋醫……
「是郡王要帶著慶王出宮見那個大夫去。」宮女說道。
貴妃擺擺手。
想到去太後宮中的幾次，那跪坐在一旁的少年人，總覺得脊背發寒。
一個宮女悄無聲息的從一旁走過來。
「郡王說請大夫來的話一來一去的浪費時間，不如直接帶去，慶王的病越早看越好什麼的。」宮女一面想一面說道，又有些訕訕，「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奴婢聽不太清……陛下和太后就同意了。」
河邊傳來一陣叫好。
「這是張江洲家的，是張老太爺的專用廚娘。」那人說道。
「已經四條魚了，這膾魚雖然好吃，但不能多吃，易傷脾胃。」她說道。
聽到這個名字，一旁不遠處盤坐在木板上釣魚的一個人轉過頭來，氈帽下露出少年英俊的面容。
「誰？」他皺眉問道，「這是誰家的廚娘？」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清客們紛紛施禮說道。
還有這一說？
「饞了就吃嘛，又不是外人，哪裡還用自備食材。」高通事笑道。
少年人大大的眼遍布血絲，滿臉的倔強的哀傷。
由於子嗣艱難，皇帝刻意將封爵推后，大皇子是在十歲的時候才封了寧國公，至今還未進封郡王，更別提封王了，而二皇子今年才七歲連國公都還未封，竟然一步封王，這是很不合規矩的事。
「說要帶慶王殿下出去找大夫治病。」他說道，一面搖頭。
大家哦了聲將信將疑，半芹並沒有再多說施禮告退了。
「幫著定了王步堂的罪嗎？」高通事哼聲說道。
「那陛下怎麼說？」她忙又問道。
「小侄正好釣的魚兒來孝敬大人們。」
大家便都看過去，見車上下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婢女，相貌平平，穿著打扮乾淨整潔，裹著一件連帽斗篷，雖然色澤暗沉，但其上一圈狐狸毛可以顯示其造價不菲。
我要我的六哥
高通事再忍不住撫著几案笑起來。
貴妃一愣。
太后的心又軟了下去，嘆口氣。
「娘娘，讓我試一試，讓我試試，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沒拉住他，讓我再試一試，也許能把他拉回來……我想聽他喊我哥哥……娘娘，我要六哥兒，我要我的六哥兒回來……娘娘……」
什麼？
「就是因為慶王的事鬧起來了。」他壓低聲音說道。
這輩子都不回來……
「這廚娘應該說的不假，都道她伺候張老太爺知曉養生飲食調理飯菜極其用心，有人學了她的法子熬了茶湯，聽說多年的老寒腿都緩解了很多。」有人給大家解釋道。
那一次心愿未能達成，那麼這一次……
貴妃在窗邊來回走了幾步，神情有些焦急，正等的不耐煩的時候，見一個宮女急匆匆進來。
高通事含笑問了他學業。
眼底都發青了，頭髮倒是挽的整整齊齊，可是衣角上幾滴明顯污漬讓整個感覺都不對了。
半芹施禮一笑。
太后的眼淚滾滾而下，抬手掩面。
貴妃皺眉。
高通事嘖聲。
高通事臉上的笑意散開，捻須沒有說話，眼中卻掩不住幾分狂喜與得意。
「看來君言的魚兒上鉤了。」茅棚里的人笑道，一面站起身來，看著河邊走來的三人，其中一個面帶紅光，正是高凌俊高通事。
就在三天前，皇帝下旨封了二皇子慶王。
貴妃的心頓時又揪起來了，斗篷下的手不由攥起來。
貴妃也不再問了，滿心滿耳都是出宮去找大夫這句話。
「你們是怎麼照看郡王的！」
坐著車回到家中的時候，高通事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去，在書房裡和清客們說了今日的事。
這邊尚未有人說話，旁邊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
秦十三郎笑了笑，看著那個婢女落落大方的沖那邊的升朝官大人們施禮，沒有絲毫的卑怯，然後不多言解下斗篷，束起臂繩，接過高通事釣的魚兒到一旁忙碌起來。
這意味著什麼？
對於這種恭維拍馬屁高通事
「回稟娘娘。」一個內侍施禮低聲說道，「晉安郡王在裏面呢。」
「瑋郎！」太后提高聲音喝道。
門廊下的內侍宮女便又退開幾步，這讓走過來的貴妃有些不解。
沒有人會在這時候去刺激一個父親自討沒趣，也沒必要去和一個廢人親王過不去。
太后看著他嘆口氣。
「可他也沒讓陳紹等人如願啊。」另一人說道，「大人，你想，如果不是張江州出來插一腳，說不定至今撕扯不清，拖得越長，牽扯的人和事越多……」
正笑著有馬車疾馳過來。
「不是這個，那還是什麼？」高通事含笑問道。
這兩個討人眼的傢伙終於要出宮了！
「陛下還謝郡王了呢。」宮女想到什麼又說道。
晉安郡王抬頭看著她。
高通事夾起魚片沾了入口，頓時嗯了聲，連連點頭，隨著魚片在唇舌的散開笑意也在臉上散開。
高通事的面色終於好了。
「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一個清客說道，「那小秦郎真的只是為了一口吃的？那張家真的是為了借個廚娘？大人，你想的太少！」
「天還早呢，郡王怎麼不在慶王那裡？」她說道。
「陛下也同意了，說要成全郡王的赤誠之心。」宮女說道。
「他們要找的大夫是哪裡？」她想到什麼忙又問道，「去請了嗎？」
「哎，還沒怎麼吃呢。」大家驚訝說道。
「小秦郎？」有人脫口道。
「娘娘，不是請大夫來，說是要出去見大夫。」她說道。
他說著俯身叩頭在地。
「大人，我們如今不需要他來幫我們，只要不去幫別人，給我們添亂就可以了。」那人低聲笑道，「而且，大人，我這次去張家借廚娘，可是提了與大人你同游，張家，可是什麼都沒說就答應了。」
「大人。」那人陪笑，「其實上一次的事，江州也算是幫了咱們呢。」
……
「一個小孩子嘴饞討口吃的，一個借
「十三見過大人們。」他說道。
門外的幾個內侍立刻湧進來跪下連連認錯。
在場的人這才都笑了紛紛跟著說笑，秦十三郎笑著將魚簍遞給隨從，那邊的半芹伸手接過，略抬眼看了秦十三郎一眼低頭忙碌去了。
貴妃吐口氣難掩喜色合手念佛。
看到這樣子，皇帝和太后也徹底涼了心，讓太醫繼續調治，但心裏已經知道無望了。
「自然是，皇嗣……」清客低聲笑道。
這都是命啊。
這邊秦十三郎自然不能在這些長輩面前入座，而是就在一旁設了個小几子坐著。
但朝中沒有一個大臣上書反對，二皇子明顯已經廢人一個了，封了王，一算是沖喜，二來也是一個父親對兒子呵護。
大家都回頭看去，河邊散布很多人，有收穫的也有兩手空空的。
原來如此。
內侍左右看了看，又上前走了幾步。
「廚娘請來了。」一個男人說道。
太后拍著几案說道，一面又帶著幾分無奈看著眼前跪坐的少年人。
看著擺放在青瓷盤中的魚片，薄如蟬翼，吹彈可破，高通事不由點頭贊了一聲好。
「你是從哪裡聽說這個大夫的？」太后哽咽問道。
他在裏面也不奇怪，已經過去半個月了，還沒收魂壓住驚呢，一直住在太後宮里。
「只怕這些不夠吃。」有一個湊趣道。
「是，請了老師正在趕功課，三年後要下場，今日是偷閑出來。」秦十三郎笑道。
「通事大人這話差矣。」有人笑著說道，一面伸手指著河上，「可不是誰都能說釣就釣上來的。」
二皇子摔傷五日後就醒過來了，但正如太醫所說的那樣整個人都痴傻了，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話也不會說。
宮女忙搖頭。
「胡鬧！」
貴妃的腳步一頓，心跳加速……
太后突然怒喝道。
大家扭頭看去，微微驚訝。
就如同蒼鷹要看的只有自己的同等對手或者更高的對手，根本不需要多看螻蟻一眼，現如今他們就是
啪的一聲脆響從宮殿里傳出來。
難不成是酬金給的不滿意？
張江洲！
貴妃嗤聲笑了下。
「太后同意了，又請了陛下來。」宮女說道。
沒錯，皇嗣，如今皇帝只有唯一的皇嗣了，朝廷的這些人是時候掂量掂量考慮考慮了。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字。
貴妃招手讓她上前，低語幾句，那宮女點點頭退出去了。
貴妃撇撇嘴。
「奴奴。」她喊道。
「又怎麼了？」她問道。
「醒醒吧，治不好了。」她說道。
倒是如此，如今雖然不甚滿意，但也好在勉強站穩了腳。
那自然是，人人都只會為自己。
「我往日也不愛釣魚，就是嫌棄費工，沒想到這冬日的魚倒是好釣。」他笑道。
「不，不，還沒到最後呢。」他說道，搖頭不停，「我還想聽他喊我哥哥，我還想陪他去玩，我還想試一試。」
「說什麼代陛下盡心什麼的。」宮女說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奴婢聽得也不清楚……」
「你這是病急亂投醫。」
意味著面子。
「大人，宮裡來人了。」
赤誠之心……
「如今腿腳好了，便不能肆意耽誤了。」他說道，帶著幾分長輩關懷。
門外的通傳讓高通事一驚，忙讓人請進來，待聽了貴妃讓人傳的話，高通事沉下來臉。
「你這小子，難不成還要我去給你釣魚？」高通事笑道。
也不管是不是什麼做賊心虛吧，反正她就是不想見到他。
杜鵑啼血猿哀鳴也便是如此吧。
明明這些日子就在眼前，怎麼還是覺得突然變瘦了一般。
「這是我們家獨有的料汁。」半芹說道，一面將幾個小碟子擺過來。
「瑋郎。」她說道，「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
高通事面色微微緩和，但還是冷笑一聲。
說了幾句話膾魚又做好端了上來，秦十三郎吃了一些便起身再三道謝告退，高通事等人自不會挽留，看著他帶著小廝離開了。
周家的一個，張家一個，哦，對了，這便是程家那個，就是她交換了張家老太爺的婢女。
又一個半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