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擊水
第八十七章 有得
「四哥,怕什麼,你方才說的太好了,就是嘛,他們欺負四哥,就是指責都監呢。」徐棒槌哈哈笑道,臉上還帶著傷,笑起來疼抽搐,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你不信你自己,不信我的話,難道還不信妹妹嗎?」
這話讓徐四根的神情更加焦慮擔憂,徐棒槌哼了聲。
「小的在。」徐茂修應聲道。
「多謝大人關心。」徐茂修沖他一拱手施禮,笑道。
話音未落,但見人群散開,適才還黑著臉的指揮使臉上笑開花的大步而來,手中舉著一捲軸。
還真是跟那女人學的夠猖狂,他懶得再理會這些人抬腳邁步。
「徐管勾,你的官服正在路上,不日即刻送到,你看官廳是另尋還是就在這裏重新布置一下呢?」他笑道。
徐棒槌嘎嘎笑了。
徐茂修站起來,伸手指著那邊的馬匹。
周六郎捏著串珠一刻戴在自己手上。
「你們這是做什麼!」他喊道,「咱們弟兄好不容易才有了重來的機會,難道又要犯上逃命嗎?」
「這幾塊破鐵竟然能換來這個?比老子們殺敵都值錢?瘋了吧?」他喃喃說道。
徐茂修找到馬圈的時候,徐四根已經不哭了,坐在馬圈裡,手裡拿著一塊馬鐵認真的看。
指揮使在徐茂修面前完全沒有方才的傲氣,反而很高興他能為自己找台階解圍。
自己劉家世代軍伍,自己在軍中還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饒是如此也到底出了差事被人穿小鞋,趕出西北到京城當廢物養老,這幾個要家世沒家世要族眾沒族眾的傢伙哪裡的底氣?
「得罪人還有什麼可高興的。」
「 高興。」徐四根點頭,又深吸一口氣,「以後做事就更方便了。」
官身多麼難得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今年快要四十歲了,從一個正名軍將熬了一輩子才混到這裏,而這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丁竟然一舉獲得九品官身,這不亞於一步登天了。
「他們的功勞和你的功勞不矛盾。」徐茂修說道,「只不過是被誤解了,我相信假以時日大家定然會明白的。」
指揮使讀書不多,此時此刻不由冒出一不知哪裡看來的詞來描述自己的感覺。
而這邊走出官廳,徐茂修等人則是神清氣爽,氣也出了,打也白打了,真是痛快。
「徐四根,快,快,你獲得封賞了!」他大聲說道。
「去去,你添什麼亂,讓三哥念。」他說道。
亂亂是聲音喊著。
徐茂修笑著點點頭,伸手接過看,一面在他一旁坐下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我當初獲賞的時候,高興的都哭了呢。」他自我貶損說道。
看來他背後不止是有人,而且人還不是一般的厲害。
遠處的徐棒槌一臉羡慕。
書生們科舉得官職,而不讀書的人的官職就得靠功勞來獲得舉薦,一個兵丁敢勇可以依靠殺敵來得功勞,但一個養馬的靠養馬得功勞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置錐于囊。
周六郎的聲音在後響起。
「你哪來的這麼肯定?」徐四根皺著臉說道。
「快去看有個養馬的被舉薦為官了!」
對於厲害的人嫉恨不是明智的事,畢竟損人不利己可是傻子作為。
養馬的當官也不是什麼稀罕事,軍中有牧監,自然有 官職,但這些當官的自然不會親自養馬,養馬的要麼是胥吏要麼是兵丁要麼就是夫役。
這個也是在那女人的預料中嗎?
「世間事總是難兩全的。」他說道,「況且,得罪本來就對自己不善的人,也不算什麼得罪人。」
「問清了,這一次是他走運了。」親隨低聲說道,「皇帝知曉了,要詢問,下邊的人都忙起來要爭搶這個功勞,別的功勞搶不過,知人善用這個都不肯放過,於是這徐四根竟然得到了節度判官、渭州路經略使以及兵馬監察使三方舉薦,中書門下毫無爭議的一致通過,簡直可謂一路暢通,前所未有的沒有一絲爭議的就批下了。」
周六郎面色一僵嗤聲轉身大步走開了。
「從九品,那也是官身!」他喊道,伸手指著一旁的指揮使,「比指揮使這個殿侍還要大!」
這該死的逃兵小兒!
「我相信老四你做的這些事一定會被人看到的。」他說道,「一定會看得到這是大大的功勞的。」
徐四根還處在獃滯之中,似乎外界的這紛雜熱鬧與他無關。
徐四根是見到徐茂修等人後才知道這件事的,又是驚又是急又是擔心。
馬圈裡氣味腥臭,二人的面前馬腿馬尾亂晃,但卻笑的開心的如同坐在宴席上。
指揮使慢慢的磨了牙。
「那怎能一樣。」他說道,「老四這個只是從九品的官身。」
「都是因為你們,老子也被牽連了。」劉奎也瞪眼喊道,一面伸手指著臉上的傷。
但是他不能啊,這該死的小兒拉出都監大人,自己此時還要用 以下犯上的罪名再責罰他們,只怕傳到都監耳內,自己也少不得安上這麼個罪名。
一個徐四根能獲得官身,這幾個人也不過是遲早的事,可不能再把他們當普通的軍漢看待。
徐四根嘿嘿笑了。
「大人。」徐茂修卻喊住他。
劉奎更是獃獃,抬手放在嘴邊狠狠的咬了口,嗷的叫了聲。
一個兄弟伸手奪過塞給徐茂修。
聽到他這個回答,徐茂修再次大笑。
徐茂修回頭施禮。
「得了官身,高興吧。」徐茂修用胳膊撞撞他說道。
「我?」徐四根不解。
這下徐棒槌聽懂了。
徐茂修哈哈笑了,伸手拍他一下。
在場的人都笑起來,笑聲未落,一直獃滯的徐四根忽的大哭一聲,起身衝出去了。
徐茂修笑著接過。
看著退出去的徐茂修等人,再看圍觀人驚訝的神情,指揮使狠狠的甩袖子。
「我這兄弟高興傻了。」徐茂修笑道,對指揮使客氣說道。
這幾人的來歷他自然清楚,犯了事殺了人當了逃兵,在京城攀上高枝得以免罪又重新回來。
「三班……管……馬匹……」
或者是傻氣吧……
咱們走著瞧!
驕勇是驕勇,但這種兵卻不是他喜歡的,看看,竟然跟他敢叫板,依仗什麼?不就是仗著上邊有人嗎?
「因為你啊。」徐茂修笑道。
周六郎失笑,又嗤聲。
「老四,你放心,我們肯定沒事。」徐茂修說道。
「……此事我自會查辦。」他沉著臉說道。
徐茂修搖頭笑。
「不會這麼快就要來找麻煩吧?」劉奎瞪眼喊道。
周六郎的腳步停下回頭。
「徐茂修。」他慢慢 喊道。
人群涌涌而來,將小小的牧監的官廳擠得水泄不通。
「管勾!」徐棒槌喊道,「那豈不是和周家小子一樣了!」
徐棒槌手裡舉著告書大聲的念著,只可惜許多字不認得,念得磕磕絆絆,讓屋中的人聽的一頭霧水。
那個女人現在在做什麼?
他低下頭,從懷裡拿出一串手珠,其上材質猙獰,竟然是一顆顆狼牙。
「三班借職管勾路中軍馬事宜。」他說道。
「吹得那麼厲害,還被人打成這樣。」他說道。
「我上午還可憐四哥不如咱們。」他說道,「轉眼我們見了人家就要行禮喚大人了……」
看看這幾個人,雖然背負曾經逃兵之名,但自從京城一趟后命運大反轉,重新回到西北,殺敵驕勇,別的兵丁殺敵是為了獎賞過好日子,而他們呢,根本就不在乎錢,據說過年的時候從京城送來的錢比都監大人的全部身家都多,來的人恭敬不已,一口一個東家,既然有如此身家,還如此的拚命,真是令人驚訝不解,而這個不上陣殺敵的男人,就靠這個看似不起眼的馬鐵,竟然一舉獲得官身。
指揮使被當眾喊得面色赤紅,不過跟方才那種暴跳如雷恨不得把這幾人打死心情完全不同了,他呵呵笑了,雖然笑的不情不願,但到底是真的笑了。
上邊有人怎麼了?不就是幾個兵丁嗎?在軍中隨便尋個不是,幾十軍棍打下去,要不了他們的命,也能讓他們落個殘疾,誰還能尋出他的不是?
他不由抬頭看天際。
「我覺得這也算不得什麼功勞。」徐四根說道,「其實也怪不得他們生氣,沒有這個以前, 咱們的好男兒們照樣殺敵得功,當年驃騎將軍更是縱橫西北無人能敵,如今有了這個,卻要抹殺他們的功勞,也是不甘心。」
劉奎在一旁哼了聲。
周六郎轉過身看著近前來的親隨。
那可真是好運氣。
「哪又怎麼樣?拿都監來壓指揮使算什麼得意事?」他說道,「營中將帥為天,要對付你們幾個,那真是再容易不過的,你以為這次拿都監得了僥倖,指揮使就會怕了你們?真是可笑,人家只會更想怎麼對你們下重手,殺不得你們,幾下軍棍也能打你們哥半死,誰又能說什麼?就算說什麼也晚了……。」
「還不是被你們沒用拖累的!」劉奎喊道。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幾個男人早晚是有大作為的。
周六郎失笑,搖頭。
「就算是做夢又如何,美夢就行啊。」他說道。
整個牧監都轟動了。
他說道這裏又笑了笑。
這邊二人拌嘴,那邊徐四根神情依舊難看。
「……三哥。」他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徐茂修,忙高興的笑道,「你看這個,是又加重加厚的,到時候冬日冰雪上都不怕。」
「三哥,現在是做夢吧?」徐四根忽的說道。
「你看,我說吧,會高興的哭了的。」指揮使哈哈笑道。
疼!
徐四根笑了,才要說什麼,就聽得外邊一陣喧鬧,呼啦啦的湧進來一群人。
「這可如何是好。」他說道,「被指揮使惦記上,做事難挑錯容易,到時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管你屁事。」他瞪眼喝道。
「徐四根,徐四根!」
正月都要過完了,再送年禮也不合適了,況且,她還不一定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