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醫經》第六卷 擊水

第一百三十章 為誰

第六卷 擊水

第一百三十章 為誰

這是大家第一次聽到有關這場戰事的細節描述,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
一直沉默的皇帝忽然開口了,打斷了殿中兩人的爭執。
還能有什麼過?
她是那種人嗎?
「做這種事本就是白忙一場。」高凌波低聲笑道,看著對面的陳紹,見他神情不喜不怒,但眼神中卻帶著幾分輕鬆。
當年太祖平天下,一路殺到西賊境內,本可以一舉奪下西賊王庭,卻因為先前戰時的功賞遲遲不到,以至於人心渙散,就在西賊城下曹川河功虧一簣大敗而歸。
「問的怎麼樣?」皇帝問道。
「程氏女來了。」他說道。
「臣是為人情。」陳紹淡淡說道。
大殿里再次嘩然。
「教化世人當以忠義孝悌,但民智未開卻多是看重財帛利益,朝廷對將官可以職位前程束縛,但對於下層兵丁,卻不能當以同待。」陳紹接著說道,「曉之以理,誘之以利,無往而不利,如今此事論的是姜文元行事是否妥當,是否有功不察,此關乎兵士們的切身利益,關乎他們是否對朝廷產生怨憤,這是人之常情,而兵士的人情,也是關國事。」
李子文略有些生硬的聲音在殿中回蕩。
「適才御史鍾會提到了曹川河,曹川河當年為何大敗,大家都知道吧。」陳紹說道。
戰事是殘酷的,大家可以想象到,那又如何?他們這些能站在這裏的官員要考慮的難道是這些嗎?
「陛下不可,此等鄙婦豈能縱容。」
「李子文。」
「你說得不錯,但是我覺得結果不會如此。」他說道,「難道她這樣忙一場只是為了成全別人的嗎?」
高凌波笑意更濃。
其他人也點點頭。
「她能藉著名望要挾民意,陛下自然也能藉著她的要挾來博得名望,不管怎麼說,陛下肯接見程娘子已經讓民眾很滿意了,至於能不能得到功賞本來就不是民眾在意的事,他們只是在意這件事而已。」
別的時候都精神的晉安郡王此時神情卻有些木木。
高凌波嘴角一絲淺笑,接下來是不是該描述怎麼樣的戰況慘烈,他們多麼的英勇了吧。
這種事大皇子可比大臣們吵架聽得有趣多了,大皇子興緻勃勃的看著御史中丞,想到什麼眼角的餘光看向晉安郡王。
她說要爭功。
連接都不願意接……
滿場的人有些愕然。
「他們有沒有不平本官不知道,不過看起來陳大人有不平。」高凌波冷笑道。
到底是女子心性狹隘意氣用事。
高凌波眼中閃過笑意,對面陳紹的神情木然。
殿中的人都看向他。
因為身份的便利,秦十三郎得以坐在父親官廳外的隔間里,一面對周六郎說道。
「所求不滿,一時不平,難道就可以煽動民眾要挾朝廷嗎?」高凌波冷笑道,「難道朝廷是不為民做主的嗎?農家婦人丟了一頭豬都知道去敲登聞鼓,難道這個治得了不治之症開得了食肆酒樓的、親父為權知州,舅父為歸德郎將的神醫娘子卻不知道怎麼訴冤屈?」
「因為將官跑了所以就是他們死傷了的罪魁禍首嗎?」
就這樣……
「她爭什麼功?死戰不屈的人多了去了,哪有這樣的!」
「這麼說高大人也知道他們有不平了?」陳紹淡淡問道。
「我覺得他們已經得到了。」他說道,「滿城盡談茂源山,連皇帝也親口過問,不得功也是大功名了。」
「當年邊將宋明有功爍爍,為人暴虐貪鄙,在治下橫行,搶奪人錢財妻女,被一小民來京敲了登聞鼓,太祖親自召見此民。」
殿中的官員都安靜下來,視線看向門外,遠遠的空曠的宮殿前有一個小黃門引著一個女子正緩步而來。
兩個御史不得不再次出聲呵斥讓殿中安靜下來。
不只是這種過?
「范江林說他們隨將官方仲和要繞過臨關寨時突遇西賊王師,本是寡不敵眾,但為了給後方布陣防備拖延時間,便以不到二千眾守城迎敵,說好守城一個時辰,卻不想半路方仲和棄逃,他們弟兄和其餘被遺棄的兵士堅持守城,在燒城的時候,西賊攻破城門……」
御史中丞看了眼奏章。
「他是半路暈過去的,僥倖得了一命啊……」
雖然早已經知道會這樣,但真真切切的聽來,以及眼角的餘光掃到皇帝的神情時,陳紹的心裏還是快跳了兩下。
這種過對於皇帝來說,反而是好事,安撫軍心的事讓皇帝來做比姜文元來做要合適的多。
「要挾民意!」
「就這樣。」他點點頭說道。
陳紹凝住眉頭,這個小娘子啊……拼了命也要為那幾個死難的義兄博功,就算拿到了功名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出口氣罷了,如此名望好好利用本該大有好處,這麼一鬧名卻望成了她的累害。
這就是那個程娘子么?在場的人除了陳紹都是第一次見,不由都眯起眼看去。
「承認的倒乾脆。」他說道。
周六郎神情沉沉,雖然端著茶碗,但半日沒有送到嘴邊一口顯示了他心情的緊張。
周六郎沉默一刻,放下手裡的茶碗。
此言一出殿中的人皆驚。
「沒錯,她如是敲登聞鼓陛下倒可以見,卻仗著神道之言煽動民意,勾結官員,誹謗構陷邊將豈能縱容!」
皇帝會後殿歇息,官員們只能等候在前廳,雖然御史虎視眈眈的在一旁站著,但也擋不住大家站著輕聲的議論說話。
「那麼陳大人此時也是為人情說話了?」他說道。
御史中丞站出來一步應聲是。
她要爭功!
他們要考慮的只是結果,勝了還是敗了,至於怎麼勝怎麼敗都無關緊要。
龍椅上的皇帝倒是微微一笑。
因為面聖卸下了冪籬,撤去了罩袍,只穿著素色衣裙的女子似乎瘦了一圈,在四周高大的重重宮殿映襯下,越發顯得渺小瘦弱。
皇帝就是這樣,喜歡這種你們做什麼我都知道,休想欺瞞我的感覺,如果這女人一直喊冤說無辜,皇帝只會更生厭惡,但如果她承認了,雖然坐實了要挾民意為己用的定論,但卻讓皇帝的厭惡稍微緩和了。
「陛下,救命之恩當以關切,他們此舉反而是人情,如果避禍不問,甚至落井下石,才是其心可畏。」陳紹說道。
「你說,朕聽著呢,大家也都聽聽。」皇帝說道,沒有接。
李子文又認真的拿起來看了眼奏章確認一下。
看著皇帝的表情再聽了皇帝的話,高凌波和陳紹眼神都微變。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性高於人,眾必非之,姜文元坐鎮西北,事物繁雜,稍有慢待兵丁之心,只能說是考慮不周,算什麼大過。」他說道。
兩邊的御史站出來呵斥一通,殿中才安靜下來。
「盧正完了。」高凌波說道,神情帶著幾分輕鬆。
陳紹亦是笑了。
她說要爭功,不是只是無辜的要迎接安葬義兄們,不是只想擺場面鬧闊綽做喪事,沒想到會引起這種事,不是她是無意的無心的……而是她有心的有意的。
殿中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雖然官員們還想要反對,但皇帝心意已決,得到命令的小黃門們飛跑去傳人,而皇帝也趁此略做歇息。
秦十三郎看他一眼。
「……然後他就被西賊的重箭擊中跌下城牆暈死過去,后被前來接應的援兵救活,留的一命。」御史中丞說道,然後放下手裡的奏章,表示說完了。
「傳她來,朕要問問她要爭什麼功,有什麼不平。」皇帝接著說道。
大殿里再次靜默一刻。
「正因為她是如此,朕才要聽她說,朕讓她說,朕不僅是給她一個交代,也是給民眾一個交代,也是給被構陷的官員一個交代。」
「怎麼能是白忙一場呢?陛下是學太祖,那也就是說陛下認為姜文元有過。」陳紹看著他亦是笑了笑說道。
「她說,她要爭功。」他說道。
朝堂上議論紛紛,朝堂外亦是躁動不安,朝堂上發生的事瞞不住人,更何況又是這樣稀罕的事,很快就在有心人中間傳開了。
「就這樣?」有人忍不住問道。
高凌波皺起眉頭,還要說話,御史在上重重的咳了一聲。
「然後陛下會輕描淡寫的斥責姜文元安撫軍心不當,讓西北軍為死難的兵丁再舉行一次聲勢浩大的祭祀,民眾就更得到安撫,姜文元也更為感激陛下的回護,上下皆感恩讚譽陛下寬厚仁慈明君,至於盧正,先是擅發馬遞,又誇大民意構陷功臣,愚弄朝廷,陛下仁慈,不殺文臣,但只怕他也沒命走到南州去了。」
官員們紛紛說道,朝堂上再次喧囂混亂,御史這次呵斥了很多次也沒能讓大家安靜下來。
御史中丞應聲是,從袖中拿出一張文書。
不過也只是厭惡稍緩而已,坐實了這個名頭,不管盧正的彈劾結果如何,她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那他要幹什麼?沒死成,也要撫恤嗎?」
每個人神情都不同,有興奮的有漠然的也有憂色的,顯然都猜測了皇帝這個決定將要產生的後果。
「她有錢能造勢就能這樣肆意妄為嗎?」
「這麼說,徐茂修他們還是什麼也得不到?」周六郎說道。
「陛下這是要學太祖。」一個官員說道。
「那位程娘子呢?她又怎麼說?」皇帝開口問道。
可見心內的厭惡。
高凌波笑了。
「如果,他犯的不只是這種過呢?」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