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擊水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所願
「別過去了。」他說道。
僕婦們連連應聲的去了。
徐茂修……
「能活著怎麼能怕辛苦。」范江林說道，目光落在墓碑上。
周六郎哼了聲，要說話聽的大路上又是馬蹄疾響，他扭頭看去，見是范江林。
周六郎抬腳踢過去，秦十三郎邁步躲開。
「謝謝。」她說道。
「當初除了丹娘，十八娘與她走的最近，如今得了這等讚譽，想讓她也同樂吧。」陳夫人說道。
「我來幫妹妹吧。」他說道，雖然不知道能幫什麼。
「給我看看你的字。」她說道。
其實，自己與她始終都是不熟的吧，她也並沒有與自己深交的意思。
范江林哎了聲，看著程嬌娘又開始慢慢的刻字，一點一點一筆一筆，遠不如寫的暢快，卻比寫的沉重有份量。
「你這種蠢問題我只能當沒聽到了。」他笑道。
「妹妹。」他說道，「這些本該是你的，你為什麼自己不要，而給我……我們……」
在怕什麼？
陳十八娘咬住下唇，面色發白。
「聒噪。」周六郎說道，又轉頭瞪眼看他，「明年要開考了，你到底能不能考中？一天到晚的亂晃。」
程嬌娘笑了。
周六郎皺眉看他。
其實這些事都跟她有關，但此時她卻是旁觀者聽別人的事。
我在怕什麼？
陳夫人愣了下，過去太久了，她都記不得了。
「怎麼敢當，怎麼敢當。」她連連說道。
陳十八娘移開視線。
范江林點點頭。
其實到底誰是客也說不清，眼前這個少年人可是程娘子的親哥哥。
周夫人愣了下，旋即又笑了。
陳夫人和陳紹對視一眼。
「……總之一箭嗖的就射穿了好遠好遠外的
當見到這女子的時候，不，聽到這個女子的名字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沒有做到……
還……不錯？
「那麼好大的弓……」
「哥哥以後要辛苦了。」她說道。
周夫人揮開婢女僕婦，疾步走到屋門外，午後的日光下縱然是殘妝未換，亦是神采飛揚。
「我怕……」她顫聲喃喃，「我怕我不好……不夠好……沒有……沒有你好……我比不上你……」
「也不知道你這眼力到底是好是壞，那麼遠的盾牌能一箭射穿，我這麼英俊瀟洒的郎君近在咫尺你都看不到。」秦十三郎笑道。
周六郎轉頭看去，竟然看到秦十三郎站在路旁沖他招手笑。
「這樣啊。」程嬌娘說道，搖搖頭，「要是跟別人比的話，那就難了，那樣，你永遠都不會喜歡自己了。」
是嗎？陳紹捻須皺眉不語。
伴著叮叮噹噹的聲音，范江林啰啰嗦嗦的講述著今日發生的事，程嬌娘神情含笑，雖然沒有多說話，但用眼神表示她聽的很認真。
「六郎沒回來。」有人說道，「宮宴散了就沒見他。」
「誰要找大夫，我找六郎呢。」周夫人說道。
夜色降下來時，陳家的宴席擺上，卻發現找不到主角陳十八娘。
「陳素。」程嬌娘看著她，「你，在怕什麼？」
「因為我喜歡習字……」她說道。
「娘子，不如把你的寫的字也獻給陛下，陛下很喜歡書的……一定能賞……」她忙說道。
「……我都是按照妹妹教的說的，沒有說錯，皇帝很高興。」范江林一面說道。
「哥哥幫我遞東西吧。」她說道。
陳十八娘一怔。
陳十八娘有些
程嬌娘接過繼續刻字。
「你們走了，她就出門去了。」黃氏說道。
又或者這封賞在她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
街上人潮湧涌，不斷有人再說城門前射箭的時。
抱著孩子的黃氏面對這個少年郎很是局促不安，但家中又沒有別的人，她怎麼說也是被喊聲大嫂的，不得不來迎客。
「大郎君。」半芹施禮含笑，「恭喜大郎君。」
「恭喜啊。」秦十三郎忽地說道。
范江林明白了一半，那既然妹妹說沒用，那就沒用吧，他點點頭給程嬌娘遞過鎚子。
陳十八娘應聲是，取過一張字推過來，帶著幾分緊張又期待看著眼前的女子。
「一定是找他妹妹去了。」她笑道，又忙趕著人，「快，快將家裡的這些賀禮也給嬌嬌兒送去，還有，問問她想回來住幾天不……說話客氣點……別多說……呱噪了她……」
「……周家公子先升了官，然後陛下又問我……哦還有，還有陳家的娘子也得了封賞呢，是什麼我沒聽清……只顧著跟那些大人們說話了……」
陳十八娘咬住下唇，突然覺得自己這樣跑來是錯了。
「你瞎說什麼啊，你看到了嗎？明明跟平常的弓弩差不多大……」
「去程娘子那裡了。」小丫頭說道。
「……真恨不得讓西賊們立刻看到這神器，不知道他們會嚇得屁滾尿流不……」
周六郎呸了聲。
「六郎呢？六郎呢？」周夫人的聲音在院子里傳開，「老爺讓他去見客。」
「這些與你們有用，與我無用，沒有用的東西，我要來做什麼，反倒耗費了精神。」她說道，「物盡其用，說的是物，也是人。」
「
謝謝，卻是搖頭，那到底是喜還是不喜啊。
「哦還有，恭喜娘子，心愿達成。」陳十八娘想到什麼忙又說道，試圖打破尷尬。
周六郎停下腳，和秦十三郎並立。
「妹妹。」他要說什麼最終卻只化為這一句話。
這是當初自己說過的話……
周六郎早已經到了玉帶橋的宅子里，范江林還沒有到家，被幾個武將迫不及待的拉去弓弩院了，但封賞的消息已經送回來了，院子里已經裝扮起來，侍衛小廝丫頭們都笑意滿滿。
那一腔的想要與她分享感謝她的激動似乎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應該不是等你。」秦十三郎笑道。
「她出去了？」陳夫人驚訝的問道。
有又怎麼樣，不是還是什麼都沒了。
她抬手捂住臉埋首哽咽。
徐茂二字已經成行，修字尚未起。
范江林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程嬌娘也停下手裡的鑿子看他。
這一日周夫人暈倒了兩次，一次是在城門外被拿著弓弩走過的周六郎暈倒了，剛醒來沒多久，又因為傳來皇帝給周六郎封賞暈倒了，一驚一喜兩次昏厥，周老爺不放心請大夫來。
「厭惡吧？這樣的陳素，很令人厭惡吧？」陳十八娘說道，面色發白，放在膝上的手緊緊的攥起來，「我也想喜歡自己，變成自己喜歡的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我以為我做到了，可是……可是……」
程嬌娘點點頭。
「陳素，你為什麼習字？」程嬌娘問道。
黃氏看著絕塵而去的少年郎才回過神。
如同周六郎一樣，范江林的視線只盯著那邊的程嬌娘，其他地方視若無睹，徑直的過去了。
范江林忙坐下
「……皇帝親自賜名神臂弓……」
沒有用……
「還不錯。」程嬌娘說道。
程嬌娘拿起來看了眼，便放下。
「是，我怕我比不上你，我比不過你。」
四盞宮燈照耀下，女子的神情蒙上了一層柔光，那種不可近人的感覺消退了幾分，但很快女子垂下的雙目抬起來，明明是幽深的眼神，卻依舊蓋過了燈的光芒。
周六郎看過去，見那女子席地而坐，在墓碑上認真而又專註的敲打著，一下又一下，傳來的叮叮噹噹的聲音似乎敲打在人的心上。
更何況這些，也沒什麼，比這個更大的更好的都有過。
「你來這裏幹什麼？」他瞪眼問道。
「多謝娘子。」她施禮說道。
她說道這裏抬起頭。
宮宴散后，雖然正式的告身封賞還沒有放下，但皇帝金口玉言，又是當著這麼多人面宣告，所以這一次宴席上大放異彩的幾人家裡，已經賓客滿堂道賀的禮物堆滿了門房。
室內一陣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你啊，要學會接受別人的好心好意，別人的好心好意並不會有損你什麼。」秦十三郎感嘆道，「別人的好心好意是世上很難得的，要珍惜啊。」
坐在門邊的半芹低下頭輕嘆一口氣。
「不是，習書是為了讓大家都說好。」程嬌娘搖頭打斷她，「陳素，想要讓自己，也成為自己喜歡的，成為自己仰慕的。」
那女人古怪才不會和人多說話，周六郎皺了皺眉頭，猛地想到什麼恍然，調頭就走，走出門又想到什麼轉過身，帶著幾分生硬。
「……好些武將爭著要領兵殺敵呢……姜文元快點滾
秦十三郎似乎沒聽到，只是看著那邊的程嬌娘。
周六郎哼了聲，不再理會他抬腳邁步，秦十三郎伸手拉住他。
被那樣的雙目凝視，陳十八娘一瞬間發慌，話竟然也說不下去了。
還不錯……
面前的小丫頭點點頭。
黃氏搖搖頭。
程嬌娘搖搖頭。
「那也用不著現在就去，明日也可以啊。」陳紹說道，微微皺眉，想到什麼，「當初十八娘常去程娘子那裡，說是讀書？」
「叨擾嫂嫂了。」他飛快的扔下一句，不待黃氏反應過來便上馬疾馳而去。
「說的都是實話，又不虛假，自然不會讓人不高興。」程嬌娘說道。
她的話沒說完，就見面前的女子面色一凝視線定格在自己身上。
而此時陳十八娘已經坐在了程嬌娘的面前，躬身將一封詔書推過來，抬起頭眉眼難掩喜色激動。
穿過嘈雜的人群，周六郎徑直出了東城門，遠遠的果然看到前方停著馬車站著熟悉的侍衛們，他勒住馬有些遲疑，才要過去，就聽的一旁有人喊他。
「我想她現在想要自己一個人呆會兒。」秦十三郎說道，沖那邊抬抬下巴。
那是不是該真正不錯的得到封賞……
程嬌娘微微一笑。
所以不要……
「去哪裡了？」周六郎問道。
這麼晚了怎麼想起來去她哪裡？
這一聲恭喜讓范江林的眼圈有些發紅，他疾步過去，看著停下手裡的鑿刀看過來的程嬌娘。
「這麼晚去哪裡了？」陳夫人問道，更何況又有這麼多親朋特意為她而來，這孩子不是那種不知禮數的人啊。
周六郎繃著臉。
「夫人，夫人，大夫來了。」婢女們喊道。
陳十八娘笑的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