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六章 可見
她的話音未落,被一個夫人按住胳膊了,看著秦夫人笑,只笑的秦夫人發毛。
江州……張江洲,江州傻兒……都是江州……
「咱們來是拜訪,怎麼就不能去呢?」他說道。
那書生怔怔站著。
秦夫人以及另外兩個夫人又再次驚訝了。
「我每日這個時候習字,如果你們想看可以看,也可以跟著寫。」程嬌娘又接著說道。
「娘子,娘子,家裡也容不下這麼多人啊。」半芹忙說道。
「不用,人多地方小,一個人進去就夠了,再站個丫頭擺紙,再站個丫頭磨墨,再站個丫頭,別人還怎麼看。」陳丹娘回頭說道,不待陳十八娘再說話就蹬蹬的擠過人群進去了。
「你什麼意思?」秦夫人裝不懂問道。
看書?
二人都圍上去,反而將秦夫人擠開了。
秦十三郎回頭一笑。
擺席授字!
看吧,果然不……
「我就是去寫字。」陳丹娘說道,「我去跟程娘子寫字。」
「那程娘子連貴妃的面子都不給,你我怎能得見?她連皇子都不肯教授,更何況你我?」更多的人搖頭。
連貴妃娘娘都被駁回了,誰還敢去登門求字用來賞玩。
兩個身材高大神情肅穆的侍衛站過來。
「十三怎麼這麼高興?」兩個夫人笑道。
門外的人頓時都愣住了。
讓貴妃娘娘很是沒面子,但皇帝聽了只是笑,還贊這娘子雖然刻板但不失質樸,貴妃也只好作罷。
「你們想看我寫字?」程嬌娘問道。
看書?
如今那茂源山五人墓碑已經成 了勝景,號稱蘭亭之後第二行書,但偏偏拓本難得,因為人家的墓碑總不能讓人胡亂的拓印。
「你有什麼事?女紅才學,功課也不多,除了玩還有什麼事?」她笑道,「過來,跟我寫字。」
四周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趕走就趕走吧,他們好歹是讀書人又是如此的知禮,應該不會動拳頭吧?
「難道是官府下了令不許驚擾壯士們?」有人猜測道。
她似笑非笑說道,引得一番笑鬧,好容易才分好了,秦十三郎不敢再停留將餘下的幾張收起就告辭。
馬車停在玉帶橋前,或者說尚未到玉帶橋前,因為前邊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了。
「怎麼樣?」
眾人頓時心涼。
「我有事,我有事呢,姐姐別耽誤我。」陳丹娘掙道。
那書生神情凄凄,嘆口氣轉身要走,走了幾步又一咬牙轉過身。
「十三郎,快讓我看看。」
「我,我想請教娘子行書。」書生說道。
但同時又閃過一個念頭,看著這娘子就覺得也正是這樣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字。
院門外頓時安靜下來。
站在玉帶橋邊,一個書生思忖了半日,看著這邊緊閉的院門。
「是啊,娘子的字……不知可否請教。」一個書生忙說道。
請……稍等?
娘子!
秦十三郎再忍不住噗嗤笑了,越想越想笑,忙轉身迴避。
最早察覺不對的是那些早起就來這裏提籃叫賣的小販,以往這裏早早大的就有人來,以圖佔據最好的觀摩 墓碑的位置,但直到日頭高照,草市的攤販都來全了,除了守墓的兩人外墓前再無他人。
秦十三郎轉過身晃了晃手裡的一疊紙,打斷了母親。
「那也得問一問,就算被打走,也不虛來此一趟。」他說道,在眾人的驚訝聲中大步走向程嬌娘門前,似乎怕自己後悔,還沒走近就舉起手一把拍在門上。
咚的一聲之後,那書生似乎也被自己嚇到了,舉著手不動了。
真是古怪的感覺。
「我家也送一個。」另一個夫人自然也反應過來了,伸手抓住秦夫人另外一個胳膊搶先說道。
陳十八娘忙趕著丫頭們跟著。
「你是誰?」侍衛們問道。
「我,我也想看。」不知哪一個先喊道。
話音落,那侍衛看了他一眼。
天啊!他們不是在做夢吧?
「我的字沒什麼可請教的。」程嬌娘搖頭說道,「我也不會教。」
「真的?」有人脫口問道。
進來看吧……
「這娘子家中沒有長輩,又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那范軍監日日不在家,咱們怎麼好進門?」旁邊的人搖頭說道,「失禮,失禮。」
「過不去的,我自己走過去。」陳丹娘說道,一面利索的下了車。
所有人都看過去,見一個妙齡小娘子正走出來。
「他是我兒子,他要給我這個做母親不同意也不行。」
「這小娘子還有什麼不會的。」秦夫人笑道,一面果然叫人,「去挑兩個……」
門前一陣安靜。
「我,我開陽張文昌。」書生說道。
這樣也行?不過更 讓人驚訝的是……
「一個半芹是養,二個半芹也是放,她已經有三個半芹了,再多三個五個的也一樣,她不會在意。」他說道。
此言一出那兩個夫人的眼頓時亮了。
「寫字而已,有什麼假的。」程嬌娘說道。
那書生來回走了幾步。
「我家娘子說請教不敢,她正在寫字,如果你想看,就進來看吧。」一個笑眯眯的丫頭柔聲細氣說道。
也就是說她不會教他們,但是會讓他們看,看她怎麼寫,那豈不是跟教一樣嘛!
「這不是胡鬧!」秦夫人笑道。
「不是,她能教出張家一個廚娘半芹,就能教出一個秦家廚娘半芹,所以我送一個過去學徒。」秦十三郎笑道。
「才沒有呢。」陳丹娘仰頭笑,「程娘子不授書,但是她讓人看書。」
「是不是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江州先生家的廚娘?」她們齊聲問道,「竟然是那程娘子教出來的?」
「請稍等。」侍衛扔下一句關上門。
「字是用來傳情達意的,不是用來賞玩的,民女不會寫賞玩的字,更不會教人寫好字。」程娘子說道。
陳十八娘遲疑一下下了車,由丫頭小廝護著擠過人群終於站到玉帶橋前,頓時就呆住了。
秦夫人站在外邊哭笑不得。
「說什麼了?」
「那娘子沒說讓送去幾個吧?」她笑問道,「三個行嗎?」
陳十八娘失笑。
似乎是一夜間,東城門外茂源山墓前的人都不見了。
「找誰?」他們問道。
那他們前些日子是在浪費光陰 啊!
「哪有這樣的道理,又不是皇陵,人家家裡的守墓人都沒有驅趕,官府憑什麼管?」
到底是在幹什麼?
……
程嬌娘哦了聲,目光看向門外。
在場的人的都點頭。
「什麼你先說,明明我先說出來的!」那夫人笑道。
又聽說貴妃有意請她教授平王書,但被斷然拒絕了。
「要做什麼?她缺人了?」秦夫人問道。
這麼簡單?早知道只是這麼一問就可以了,他們何必等這麼久!
「還有一件事。」他想到什麼回頭說道,「母親從廚下挑一個聰明伶俐的送去程娘子家。」
「丹娘!」
這話開了頭,更多人也跟著喊起來。
身後響起喊聲,抱著一捲軸蹬蹬走的陳丹娘只當沒聽到,直到身後又連喊了兩聲,還有一隻手抓住她的肩頭。
而這秦十三郎竟然拿了這麼多那娘子的字帖,這要是拿回去可足夠開好幾次賞寶宴了。
「真是巧,這次是真巧。」秦夫人看著兒子古怪的眼神忙說道。
這般年輕,真不像是能寫出那般融匯滄桑歷經世情磨難的之情的字。
「你跑什麼?」陳十八娘微微喘氣問道。
這一眨眼,院子里都擠滿了。
話音未落,門又被打開了。
「怪不得!」夫人們一拍手,「原來是舊相識。」
「那廚娘原本是程娘子的丫頭。」秦十三郎說道。
在場人頓時議論紛紛。
「你家幾個人啊,送兩個廚娘,也太奢侈了。」那夫人笑道,拉著秦夫人的胳膊不放。
其他人站得遠聽不到,見那門關上,而那書生安 穩如常,便都哄得一聲圍過來了。
就在書生掉頭要跑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她,她不是不授書嗎?」她說道,「你別仗著小去肆意的纏著她。」
眾人頓時瞪大眼。
小娘子看到門前這麼多人站住了腳。
陳十八娘一怔。
「找程娘子。」書生結結巴巴說道。
「什麼事?」侍衛們問道。
半芹回過頭有些驚訝,而此時廊下腳步響,她忙轉過頭喊了聲娘子。
那書生第一個回過神,激動的身子發抖,將身上的青衫理了又理才邁進來,看著他邁進門,周圍的人也終於回過神了。
而這墓碑的主人又有那樣的身份,讓人不敢貿然去見。
秦十三郎一直到進了家門還帶著笑,在院門口巧遇了出門回來的母親以及兩位夫人。
看著屋內的婦人們爭鬧,秦十三郎笑了笑轉身就走,但又被秦夫人叫住。
大家亂鬨哄的問道。
「別瞎猜了。」有人大聲喊道,「人家程娘子在門前擺席授字了!親自看人寫,總好過獃獃看墓碑吧!」
「哎,是我先說的!」先前那夫人不幹了。
「他啊,自從那……」秦夫人笑著要說話。
「我走了五日才從家中來,又在墓前觀摩五日,還是覺得不得其精髓,就這樣回去,我只能日日想這程娘子書的精妙,怕是這輩子再不能提筆。」他說道,「我實在是不甘心,哪怕當面請教一句,也知足了。」
「那,我就去外邊寫。」她說道。
頓時眾人都爭先恐後的擠進來。
「家裡幾個兄弟們要的程娘子的墨寶。」他說道,「我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