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二十章 認道
「娘娘。」晉安郡王開口,還沒說話,太后就伸手指著他。
笑聲從殿內傾瀉而出。
「……父親,我要學什麼?」
程嬌娘尚未答話,早已經得到消息等候的崔琴師跟著內侍進來了,進門有些踉蹌的先見過太后,緊接著就衝程嬌娘大禮參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逗得妃嬪們都笑起來。
「還是郡王知人心思。」貴妃笑吟吟說道。
「程娘子,你什麼意思?」她問道,「哀家聽不懂呢?」
真是稀奇古怪。
「只會一曲。」程嬌娘施禮說道。
「這裏不是新居,所以不能彈?這什麼鬼話!要推脫也編個誠心點的!」
「才書一道?」
他彎下身,眾人頓時向後張望,卻見那落後幾步外的女子也抬袖子跪坐施禮。
「你們是沒看到啊,太后那臉都綠了!」
「民女見過太后。」程嬌娘叩拜說道。
「民女不會彈。」程嬌娘說道,沖太后施禮。
貴妃側頭看向他,微微一笑。
能說的話為什麼不敢說?
可惜竟然收的弟子是個痴傻兒,學了技藝卻還是痴痴獃呆不通靈竅,如果收個正常人,定然能得那高人技藝精妙,且運用自如。
「什麼都要學。」
程嬌娘應聲是起身整衣,迎著眾人的視線緩步近前,沒有怯怯也沒有嬌羞。
「民女不會彈琴。」程嬌娘也再次重複說道。
既然召來肯定會要她彈琴的。
皇帝邁進偏殿,看到那女子端坐其中,果然沒有害怕嬌弱哭泣,聽到聲音她俯身施禮。
「師父只教了這一曲。」程嬌娘說道。
「崔琴師,快把你的琴 給程娘子用用。」一個妃嬪忙笑道。
「這叫知之而畏。」晉安郡王笑道。
不用怕,他用口型說道,一面轉過身端正而行。
可不是挺可恨的!看把太后氣的。
「程娘子?」崔琴師大著膽子抬頭問道。
不會彈?
「迴避什麼,連個琴都聽不了,還能幹什麼。」太后不悅說道。
「娘娘,要不要讓公主們先迴避啊?」懷裡攬著小公主的妃嬪問道。
可惜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如此高人沒有早些被朝廷所知,如果早些舉薦朝廷,西賊小兒早已經被踏平了。
「一道,專一道,為有道,原來還能如此,你的師父真是奇才異人啊。」他感嘆道,「真是可惜。」
「她不會說瞎話,說不會那就是不會。」晉安郡王笑道。
「來。」太后含笑沖晉安郡王招手。
這一下殿內的人都聽懂了,頓時嘩然。
「回娘娘的話,適才娘娘問民還會什麼,民女答只會這一曲。」程嬌娘說道。
「你的膽子真是大。」皇帝說道,「什麼話都敢說。」
皇帝皺眉。
程嬌娘垂目。
這樣嗎?
「就這一個。」她說道。
只會一曲是什麼意思?
上一次在殿門前遠遠的看了眼,也沒當回事沒有看清,後來來到太后這裏要見一見的時候人又被晉安郡王叫走了。
雖然是皇家的公主們,琴好不好的無所謂,但有一句有天分得神仙青睞那可是很好的事。
貴妃一笑不語。
「怎麼叫只學曲沒學琴?」他問道。
「多讀點書就知道了 ,我還是讀得少。」晉安郡王笑道,「要是有平王一半聰慧,就更好了。」
這氣度風華可不是一個小小宦官家中的女兒能有的,更況且還是個圈養的痴傻十幾年的女兒。
晉安郡王笑了。
皇帝嘴角浮現一絲笑。
「匠兵器一道?」
「就是那個讓崔琴師痴迷的秋風調嗎?」一個妃嬪問道。
「仗著晉安郡王……」
提到崔琴師太后想起來了,忙讓人去叫來。
程嬌娘點點頭。
「免禮。」太后含笑說道,視線掃過兩側毫不掩飾好奇的妃嬪們,微微一笑,「程氏,你近前。」
「既然程娘子來了,那就聽聽這琴音是怎麼樣迷人的。」太后笑道。
太后抬手在他肩頭打了兩下。
事無不可對人言,容不怯被人觀,進有矩,退有止。
這程娘子獃獃不動,是不是被嚇到了?這裏畢竟是皇宮。
「回娘娘的話,這個也沒法彈。」程嬌娘施禮說道。
「不是想不想。」程嬌娘說道,「無緣無故的,怎麼彈?」
「這是什麼道理?」他問道。
前邊引路的內侍咳了一聲,似乎是在警告他們不要私下交談。
貴妃拍撫几案笑的前仰後合,頭上步搖亂顫。
貴妃說到這裏收了大笑,露出一絲冷笑。
「陛下,能說的話為什麼不敢說?」程嬌娘低頭說道。
程嬌娘搖搖頭。
「學的來,你只學一道便可。」
妃嬪忙應聲是不敢再說。
皇帝也被逗笑了。
「仗著有個神仙弟子傳說,仗著有與國,仗著……」
這麼小,怎麼彈來這悲戚冷肅 的秋風調?
「真假?」貴妃哈哈大笑,「本宮看她是裝傻!」
入了宮門,晉安郡王回頭低聲問道。
「所以這就是你為什麼非必死之症不治嗎?」他說道,「因為你師父教你的醫術只有這一道?」
怪不得會被認為是神仙弟子呢。
這麼小!
這邊崔琴師恭敬的將琴捧給程嬌娘,程嬌娘沒有接。
皇帝看著這小娘子。
所以妃嬪們都期盼自己的公主能像崔琴師,但又心裏忐忑怕最終落個慶王那般喊叫冷熱什麼的結果的。
「好,我知道了。」他說道,「那咱們就不彈。」
是不會彈,還是不會,彈?
「畜馬蹄一道?」
「那她是真不會還是假不肯啊?」一個宮女問道。
真是可惜,可惜啊。
「本宮看她可不只迷了崔琴師。」
「殿下,可真是明白知道程娘子啊。」她說道,「我魯鈍怎麼就聽不明白呢?難不成那日在殿下府上彈琴的另有其人?」
雖然大家都還沒看清她的形容,但單看那端正的半邊肩頭,垂墜隨著走動都似乎紋絲不動的衣裙,挽的整齊沒有任何朱釵步搖的髮鬢,就足以與前面養在深宮裡的皇親宗室平分秋毫。
程嬌娘應聲是。
身旁的宮女內侍紛紛陪笑。
「說瞎話的不是沒見過,但這樣睜眼說瞎話的還真是……」貴妃笑道。
太后吐口氣,伸手撫了撫鬢角。
「那就彈這個吧。」她說道。
「只有這樣才能學得好,還有,學的多。」程嬌娘說道,「如果我學琴的話,必將永無止境,所以只能專其一,學好了這個曲子,此境到此為止,我就可以 再專心去學別的。」
「對啊,怎麼會只會一曲的?」適才那妃嬪想起自己的問的話,忙再次問道。
「你想彈嗎?」
晉安郡王起身坐過去。
「那娘娘這次不是聽說了嘛。」晉安郡王笑道。
「……兒臣覺得她這人挺實在的,是什麼就是什麼,兒臣當時威脅她,她也沒什麼,現如今道歉,她依舊沒什麼……」
晉安郡王笑嘻嘻跪上前一步。
「程娘子?」太后看到了也問道。
「……她仗著迷了天下人,就來如此的作弄哀家嗎?」
皇帝逐一說道,似乎問話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語,念念一刻,面色又悵然。
「又怎麼了?」太后豎眉說道。
「這個也叫近鄉情怯吧?」太后亦是笑道。
「是啊。」晉安郡王毫不遲疑的點頭,「畢竟是因為孩兒宴請她才有今日的事,孩兒自然要跟來。」
他們對話才落,太后沉臉開口了。
當內侍高聲通傳的時候,殿內的妃嬪們都忙轉頭去看,貴妃尤其是認真。
「父親,我再聰明也學不來吧?」
而與此同時太後宮里,被暴怒的太后喚來的皇帝正聽其帶著怒氣的指責。
此言一出身旁有公主依偎的妃嬪都看向太后,有猶豫的也有忐忑更有神情帶著幾分期盼的。
兩邊的妃嬪們對視交換眼神,有驚訝的有羡慕也有漠然的。
「就是專其一,當時教我學琴,目的是一個,就是凈宅之用,所以便只學秋風調。」她說道。
這就是我們程家的子孫。
她俯身施禮。
「這裏不是新居,不用凈宅,怎麼彈。」程嬌娘說道。
真是跟常人不一樣,說她是 傻子也真不為過。
「就跟她什麼不是供人把玩的字一樣嗎?」她豎眉說道,「說的都是什麼鬼話!世上只有學琴沒有聽說學曲的!哀家從未聽過!」
皇帝有些驚訝。
「什麼叫一道?」
門拉開了,晉安郡王大步而進,面帶笑意,隨著他的走動可以看到其後緩步而行的女子。
「什麼?」太后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次問道。
晉安郡王衝程嬌娘擠擠眼。
「你是不是特意跟進來替她說好話的?」她豎眉喝道。
雖然晉安郡王已經說程嬌娘的琴不是也不會給慶王治病,太后還是忍不住好奇命人傳程嬌娘進宮。
太后呸聲。
「娘娘,她不是編的,她不是說了,她只學了這一首琴曲,而且這是凈宅曲,不是供人賞樂的。」他說道。
「差點就迷了道,如今好歹緩過來了。」太后笑道,一面又看著程嬌娘,「你還會什麼曲子?」
這一眼看的便如同其他人一般的念頭。
有崔琴師這樣聽琴入迷被人傳為有天分得神仙青睞的,也有慶王那樣被稱為不是人的生靈反應的。
如此理直氣壯,倒讓太后瞪眼無語。
「朕去問問她,定要給母后一個交代。」他說道。
怎麼會只教了一曲?
「原來程娘子你還會彈琴。」太后含笑說道。
「孩兒見過太后。」晉安郡王長身施禮。
「怎麼會就這一個?」一個妃嬪不解問道。
雖然這幾日早已經聽人說了這程娘子豆蔻年華,但真的見到了還是很驚駭。
「……就好像跟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似的,有時候挺可笑,有時候也挺可恨的。」
「你閉嘴!」她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