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四十一章 驚見
「做了個小玩意給寶兒玩。」范江林說道,一面拿出兩個盒子。
這話讓秦夫人吐口氣。
秦十三郎問道。
「不是送過了嗎?還送什麼!」周六郎沒好氣的說道。
「讓他捎去會死啊!」他低聲咬牙道,一面扭頭看几案下。
耳邊有清朗的笑聲散開。
「殿下。」半芹忙施禮,又看著門房帶著幾分不悅。
十一月底的西北龍谷城,寒天地凍,大雪紛飛。
半芹詫異問道,伸手攙扶,這一攙扶更是驚駭。
室內一陣沉默。
有什麼啊?
「父親,你說什麼?」
「就這個還特意送回來?」她笑道,「還兩個。」
程嬌娘抬起袖子遮住臉。
什麼?
這話說的可真有點忤逆了。
因為損毀太多神臂弓,原本能輕鬆一些的范江林更忙了,再加上李茂那邊的石彈,投石車改造,從各地徵調十幾匠人也忙的熱火朝天腳不沾地。
「哎呦,那可真是厲害了,送子娘子呢,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求娶呢。」秦夫人笑道。
原本白皙的面龐更加孱白,一向平靜無波的雙目此時幽深閃爍。
「大人,您不是說還要送家書和年禮嗎?驛兵們要進京了,小的送過去吧?」他想到什麼又問道。
袖子后的嘴角是不是勾起一彎笑呢?
「我又不是你家娘子,說過的話不用在地上砸個坑,隨時都能撿起來。」秦十三郎說道。
「大人,大人,鍾將軍有請。」門外有人喊道。
「……反正什麼東西在你眼裡都不是東西……」
「對了大人。」
半芹湊上前來看,見是一個有些奇怪的竹筒。
黃氏笑著伸手。
周六郎撇嘴繼續自言自語。
「娘子?」
程嬌娘掩面笑起來,眼中有淚滴落。
「出現什麼了?」半芹問道,再次跟著看去。
「他一個郡王,就該離京去封地,卻使盡手段留在京城。」秦十三郎說道。
「不是說年前就不來了嗎?」
徐四根又進來了,說道。
「這時候怎麼會出現?」她說道。
「阿昉!你看!你看日中多了一個黑點!那就是太白嗎?」
「多謝公子。」程嬌娘施禮說 道。
半芹不解的抬頭,看程嬌娘面色變了,雙目瞪圓看著天空。
「沒什麼。」她說道,一面轉身邁步,又停下微微側頭看晉安郡王。
「誰鬧,程娘子的事哪有玩笑事!」秦夫人一本正經說道。
「不會宮裡那位有了身孕也成了她的功勞了吧?」她問道。
這一聲讓晉安郡王也嚇到了,忙邁過門檻,疾步上前。
「周大人。」他施禮說道,「你要調配十匹馬?」
他抬手捶了下几案。
秦侍講抬頭看著柳眉倒豎的妻子。
跪坐一旁垂頭的半芹忍不住抬頭。
「那就想辦法!」她說道,「她要是真敢不嫁,十三就真敢不娶!」
秦十三郎笑著將茶一飲而盡。
半芹不再說話,轉頭看程嬌娘,卻見程嬌娘似乎呆了。
「我這次真的走了,過年的時候再來和你拜年。」他說道。
「母親,別鬧。」他說道,「有正事呢。」
周六郎嗯了一聲,看著徐四根轉身向外而去,放在几案上的手攥起來,一直看著徐四根走出屋門,帘子被放下隔絕了視線。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事,程嬌娘袖子撫過擦去眼淚,收起笑,站直了身子。
「難道我是星星嗎?」
墨好了提筆如同握刀一般,一咬牙下落筆。
「大人,徐大人來了。」
「十三上次說程家進京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程家那群人到了吧,不知道她有麻煩不?」他自言自語,一咬牙最終提起筆去沾墨,這才發現墨又凝結了,有些氣急敗壞的重新磨。
「不舍慶王,難道慶王府就沒有封地了嗎?」他接著說道,一面又抬頭笑,「這些皇家事我們不多說,只是我想娘子要多個心,不要什麼都不在意,讓有些人藉著你不在意而肆意傷害到你。」
「又是晉安郡王說的她?」他問道。
「捨不得慶王,也就騙騙老弱婦幼罷了。」他說道。
送走了秦十三郎,范江林剛好進門。
「不會,有規矩嘛,一諾千金,君子言出必行。」秦侍講一心二用,一面跟夫人說話,一面因書中的精彩而點頭微笑 。
「這不是說笑。」秦十三郎說道,一向愛笑的他臉上沒有笑。
火盆里不時的騰起一片煙霧,嗆人的味道也隨之散開。
「但是,不該是這個時候被看到。」程嬌娘說道。
「臘月了,更冷了,今日天又不好,多穿點。」他說道,看著程嬌娘,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有些好奇的上前一步,伸手指著,「這是什麼?」
徐四根哦了聲沖他再次拱拱手轉身離開了。
程嬌娘將手垂下,竹筒被掩在衣袖裡。
「好看倒也看不出來,反正應該很值錢的……」
門外傳來兵丁的聲音。
翻過來的小銅鏡帶著與常見的銅鏡不同的花紋,顯得古樸雅緻又幾分俏皮。
「那也是他為了自己的好心!」秦十三郎說道,沖父親施禮,起身向外走。
程嬌娘看著他。
……
反正過一段大人就會做出些古怪的事。
她不明所以也跟著看去,看哪裡啊?怎麼也看不出什麼不同。
「是因為吃了她做的點心所有有了龍胎?」
周六郎在几案前已經坐了許久了,桌上的墨已經又凝結了,筆還是遲遲的握在手中沒有落下。
秦夫人正進來,母子迎面撞上。
周六郎陡然嚇了一跳,手中的筆落地,又忙伸手將几案上展開的信疊起來,想要藏起來又不知道藏哪裡,又想要先去撿落在地上的筆,一時手忙腳亂。
秦十三郎被逗笑。
程嬌娘看著手裡的竹筒一刻,神情似乎有些悵然,抬頭看向天。
「怎麼大中午的回來了?」黃氏有些驚訝的問道。
秦侍講點點頭。
此子心不正?
發抖!娘子在發抖!
周六郎抬手揉了下鼻頭,收正神情,點點頭。
她再笨也知道是誰才能讓晉安郡王留在京城的,那秦十三郎豈不是說皇帝太后他們,或者還如同自己這樣的民眾。
「果然,我就知道又是他。」他說道,一面看向程嬌娘,「你知道他怎麼跟陛下說的嗎?」
「我在娘子面前不見外,狂言娘子別笑我。」秦十三郎笑道。
「要能在冰上疾馳的重鐵蹄軍馬。」他說道。
「就是這樣的,哥哥做的很好。」程嬌娘點頭含笑說道。
「我開門了,姐姐你沒聽到嗎?」門房忙委屈說道。
程嬌娘雙手接過。
秦十三郎看著她,袖子掩住半邊臉又微微側身的女子,帶著幾分柔和,只露出的雙眼也顯得有些俏皮。
「嗯,但人家不嫁咱們家。」他說道。
「這可是西賊王後宮里的精品呢。」他一面自言自語,手中翻看著小銅鏡,隨著轉動日光反駁在他的臉上一明一暗。
「謝謝哥哥。」她施禮說道,一面打開。
「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秦十三郎說道,就要起身。
程嬌娘猛地打個寒戰,尋聲看去,見門口站著一個少年,正掀下兜帽露出笑臉熠熠生輝灼目。
「現在宮妃有身孕了,都說是吃了你的點心的緣故。」秦十三郎說道。
「娘子,這是什麼?」她忍不住好奇問道。
斟茶的半芹聽到了,忍不住看了秦十三郎一眼,想了想起身將一旁的點心推過來。
「不是你說的落下了嘛,還問我!」他嘀咕一句。
秦十三郎笑了,帶著幾分不屑。
「那下官告辭了。」徐四根抬手施禮說道。
秦十三郎噗嗤笑著對母親施禮,轉身施然而去。
「你看可以嗎?按照圖紙修改了好多次。」
太后口中的評價,倒了的鬼判官,神臂弓和石彈,這種女子誰家都想要,但誰家又敢娶?
而此時在京城,溫暖廳堂里坐著的秦十三郎正不可置信的直起身子。
「那我是不是該再開個點心鋪子?」她說道。
「娘子!娘子!」
「宮裡是這樣的傳言。」
半芹抬起頭,今日日昏昏不明,看樣子似乎傍晚要有風雪。
半芹哦了聲,很好看嗎?
親兵是在外邊聞著味道不對才掀帘子進來了,一進門就見周六郎斜倚在地上,正懶洋洋的一下又一下的將面前團的紙團往不遠處的火盆里扔。
「阿昉。」
「郡王時時常常會提到她。」秦侍講說道。
秦侍講依舊 頭也沒抬。
「剛回來,又要出去?」秦夫人說道,伸手拉住兒子,「程娘子那裡就如此的去不夠了?」
他問道。
秦十三郎輕輕嘆口氣。
「誰家敢娶?」秦侍講頭也不抬的說道。
「那是什麼時候?」半芹問道。
「不是捨不得慶王嘛。」半芹忍不住說道。
秦十三郎端起茶碗飲了口。
那裡擺著一個古舊盒子。
徐四根已經大步邁進來了。
「怎麼了?」他問道,也看到這女子此時神情與往日不同。
周六郎沒理他,繼續將面前的還剩的七八個紙團逐一投進火盆。
親兵碰了一鼻子灰。
「這是……」她說道,「什麼?」
秦十三郎頓時冷笑點頭。
「還有,別叫我阿昉。」她又說道。
范江林這才笑著起身去洗漱更衣了。
「那是楊汕呀!」
「我要是星星,阿昉你就是月亮,同進同退共生共存。」
「我妹妹的東西我已經送去了。」周六郎木然說道。
親兵只得無奈的看著。
周六郎拿過盒子,順勢躺在墊子上,從中拿出一塊小銅鏡。
什麼?
周六郎再次抬手狠狠捶了下几案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又怎麼了?」秦夫人邁進廳內問道。
有!
「我沒事。」她慢慢說道,「只是有些冷。」
「咱們家。」秦夫人說道。
程嬌娘哦了聲。
她再抬頭見程嬌娘已經向前走了幾步,依舊抬頭看著天空,露出從來未有過的驚愕神情。
「十匹太多了,下官儘力給大人調配八匹吧。」徐四根說道。
秦十三郎想到,微微有些怔怔。
范江林點點頭。
「秦公子,你又來了?」
半芹應聲是,依言取來那個盒子,看著程嬌娘從中取出長長的紙卷,放入范江林做好的竹筒里。
程嬌娘搖搖頭,並沒不作答。
「他送了一些點心給陛下,說是你做的。」秦十三郎說道。
「這個是妹妹的。」他說道,將另外一個遞過來。
裹著大斗篷要出門的婢女笑吟吟說道。
坐在廊下,范江林問道。
只是一瞬間女子放下袖子,形容端正。
「沒有啊。」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看她一眼,笑了。
難 道他是那麼小氣又饞嘴吃的人嗎?
適才只顧著出神了……
「程娘子又有神技了。」秦侍講說道,一面拿起書。
秦侍講點點頭。
察覺到看自己,她轉眼看過來。
官廳里燃著火盆,也沒有多少暖意。
「大人,你這是玩什麼呢?」他驚訝問道。
半芹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急,都要哭出來了。
「就要進臘月了,我要給妹妹他們送年禮去,大人可有什麼要捎給妹妹的?」徐四根問道。
「我不笑你。」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聽了這兩句對話,黃氏忙轉身帶著抱著孩子的丫頭退開了。
騙騙老弱婦幼,半芹微微色變。
程嬌娘看著天空。
書猛地被從手裡奪走了。
程嬌娘再次施禮,起身相送。
晉安郡王站住腳,看著她。
一個男聲在這時候陡然響起。
「半芹,把屋子裡架子上的李茂上次送來的盒子拿來。」程嬌娘說道。
「那次你去慶王府做了點心嗎?」
范江林卻只遞給她一個。
秦十三郎面色沉下來。
是……
「問一下會死啊!」他咬牙自語說道。
周六郎嗯了聲。
「已經做好了?」程嬌娘問道。
念念一刻,他又坐起來,伸手拿過几案上的信,眉頭凝皺起。
「娘子!怎麼了?」半芹急喊道。
「十三,那你錯了。」秦侍講搖頭皺眉制止他,一面意味深長的說道,「陛下都知道他的好心。」
周六郎被嚇了一跳,漲紅臉看著他。
「你還是少於晉安郡王來往。」他說道,說到這裏停頓一下,神情微微凝重,「此子……心不正。」
「錢?你又不缺錢……」
周六郎聞聲一躍而起,將最後一紙團扔進火盆里,抓起一旁的斗篷大步而行。
秦夫人坐下來。
「她真的不嫁嗎?」她問道,「咱們十三真的對她是好的很啊,她難道真的一點也不心動?」
話音未落,帘子又被人掀起來了。
婢女掩嘴笑,那邊半芹已經拉開屋門施禮。
當然外人看來她家娘子很多時候都是獃獃,但她自己卻是分的明白的,她家娘子看似呆,卻是有神的,但此時雙目神亂,以至於形容獃滯。
程嬌娘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