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一百零九章 乾脆
耳邊有重重的咳聲，程嬌娘抬頭看去，李太醫對她瞪眼相視。
程嬌娘搖頭。
程嬌娘轉頭看他，晉安郡王頭髮衣衫都還濕淋淋，想來亂鬨哄這種大事狀況下也沒人顧上讓他更換衣裳。
「高凌波，你幹什麼？」陳紹的聲音在外響起。
那些要害他的，阻擾他的路的人，都一個個的倒下了。
四面的禁軍班直涌涌而上，高凌波卻高舉雙手，竟然拿出一條玉腰帶。
程嬌娘抬起手扳了扳手指。
雖然程嬌娘說她治不了，但因為高凌波的事陳紹等人離開，再加上皇后又低頭拭淚，一顆心都在皇帝身上，竟然沒人安排她的去留，所以如今她還站在殿內。
這動作讓殿內的內侍宮女嚇得瑟瑟。
殿內哭聲再次響起，這哭聲讓外邊的陳紹等大臣不顧禮儀迴避的闖了進來。
殿內的其他人對程嬌娘陌生，他並不陌生，想當初這女子初進京第一次診病，就是他在場親見的。
從太後到貴妃，兩任皇帝的至親。
平王殿下……
人家不會……。
皇后心裏說道。
高凌波也站起身來，抬腳邁步向外走，再沒有看平王一眼。
「四哥兒，四哥兒你怎麼了？」她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平王，伸手撫摸著那早已經看不出原本面容的臉，毫不遲疑的貼上去，「快起來，快起來，你別嚇唬我，你別嚇唬我。」
天子寢宮內太醫們繼續施針用藥，皇后帶著妃嬪公主們退開一些。
陳紹的聲音頓時變得急促，似乎要勸阻什麼人。
陳紹神情複雜，看著已經神志不清的貴妃，最終沒有說話。
那時候的這女子可沒有這樣，那時候她對陳老太爺淡然隨意，連表情都不多給一個。
「……。也不能就這樣在那裡放著啊……」官員立刻轉了話頭說道。
「陛下本來在朝會，傳召程娘子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平王殿下死了……。」
「走開，走開。」她揮手喊道，似乎在驅趕什麼。
六個字，能在史書上留下六個字，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陳大人！」他豎眉喝道，轉頭看著跟進來陳紹等人，伸手指向程嬌娘，「說什麼外臣不得入內，那她是怎麼來的？」
「先別見禮了，你快來看看，陛下如何？」皇后打斷她說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
外戚也有很多種，他高凌波要做的是曾經的外戚們做不到的。
「程娘子，如何？」他問道。
「如果西北核查兵眾我義兄們撫恤得當死得其所並無不公，民女既然邀萬民聽我訴，必然還要萬民聽我告。」
這高凌波不會也向貴妃似的受刺激癲狂了吧？
剛才發生的事太駭人了，直到現在他們還有些不可置信。
但現在她看的很認真，臉上的神情也很豐富。
聲嘶力竭的喊聲在耳邊回蕩，高小官人連滾帶爬的抓住高凌波的衣角。
有權有勢，還要有名。
史書上記載中宗就是在這一年朝會上突然風疾，卧床一年後死去。
平王殿下……。
至於真不會還是假不會……。
六個字而已，簡簡單單，冷冷清清。
程嬌娘應聲是抬起頭，視線與看過來的皇后相對。
那就一點辦法都沒了。
天雷滅……。
難道她真的能治？
妃嬪們以及小公主們都停下了哭泣，帶著幾分緊張看著程嬌娘。
他做到了，起起伏伏几十年，始終如一。
耳邊是歡喜的聲音回蕩。
內侍們宮女們不敢遲疑，忙上前將貴妃娘娘連攙帶扶退出去了。
但現在皇帝昏睡不醒，原本能夠代政的儲君平王也被雷劈成一塊焦炭，誰來代政？
平王
癲狂的貴妃倒讓高凌波安靜下來，他抬起頭看著站到門口的陳紹等大臣。
簾帳被拉開，一個女子低頭走進來。
沒有意義，沒有意義的事就要丟開，去做有意義的事。
皇后聞聲忙從一旁過來，才要說話，高凌波的視線卻落在程嬌娘身上。
果然是風疾。
他們不由下意識的回想，陛下要問什麼……
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那些叫囂著要驅逐他這個奸佞的人，都一個個的成了他腳下的墊腳石。
「怎麼告？」
高大人！
陳紹用鐵青的臉做了回答。
「不好了不好了！」
胡說！胡說！
這倒答的乾脆。
外邊忽的傳來喊聲，打破了室內的凝滯。
「殿下，殿下，你快起來。」他喊道，一面搖晃，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快起來，快起來！」
這一個疾字，帶來的悲傷驚恐擔憂紛亂皆不見，後人見到的感觸到的只是那四個字，而感受不到那身在其中的感受。
聲音響亮的送出去，果然讓圍過來的禁軍們站住了腳。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神情大變，視線倏地凝聚到程嬌娘身上。
「這不是高大人需要知道的。」陳紹沉聲喝道，「高大人是來問這個的還是來探視陛下的？」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貴妃喃喃說道，一面看著平王，又猛地推開，「不，不，這不是四哥兒，這不是四哥兒。」
「怕嗎？」
在場的人都有些愕然。
「高大人，程娘子是本宮請來給皇帝診治的。」皇后開口說道。
無情又無奈的事實。
高凌波喊道，噗通跪倒在地，向前跪行，口中喊道，眼中亦是流淚。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簾帳猛地被掀開了。
陳紹等人不由失聲低呼，看著貴妃軟倒在地上。
這混帳
「父親，父親，平王殿下……平王殿下……。」
「你能治好嗎？」李太醫忙問道。
「他是六哥兒！他是六哥兒！六哥兒來作祟了！」貴妃喊道。
這也不是要瞞的事，早晚昭告天下，早晚，陳紹心中嗤笑一聲，只怕此時已經在京中風一般的傳開了。
殿內的氣氛陡然再次變了。
「高大人闖宮了。」
「傳。」皇后說道。
死的這麼慘，還如同被棄之的親王，這還是頭一個。
李太醫站在最近，看著程嬌娘的動作。
殿內回蕩著凄厲的哭聲，明明比適才人多熱鬧，但卻讓站在這裏的人越發的覺得寒意森森。
「是風疾。」程嬌娘說道。
雨已經停了，天空湛晴，只有地上屋檐下的雨水滴滴提醒著適才真切的有過一場暴風雨。
她們程家被滅族，想來書上也必然會記下，大約是，程氏謀逆，族沒……。
大家忙抬腳追上去。
此言一出在場的官員們神色微微一變。
真不愧是仙人的弟子。
「那是先帝賜他的腰帶。」陳紹說道，嘆口氣，搖搖頭。
「因為我師父單單沒有教過我治風疾。」程嬌娘說道。
有人走近她的身邊。
「娘娘，程娘子來了。」
高凌波伸出手，抓住面前平王的肩頭。
貴妃娘娘一眼看到這邊，尖叫一聲大哭撲過來。
高凌波的視線看向皇后，哦了聲。
真是有意思，有變有不變。
「娘娘，娘娘。」
皇帝的寢宮內，比起平王所在的側殿要熱鬧的很多。
陳紹等人目瞪口呆。
「程娘子，這陛下風疾要是醒不來，也是必死之症啊，你怎麼不能治？」一個妃嬪忍不住喊道。
這就是那個程娘子啊。
程嬌娘即刻就移開視線，低頭邁步上前，原本站在皇帝卧榻邊的幾個太醫便讓開了。
「陛下！」
「見過…
高凌波一句了並沒有再追問，而是話頭一轉。
「平王殿下他……。」為首的官員詢問道。
陳紹等人面色大變，立刻轉身奔出去。
「民女自罰天雷滅。」
眾人的面色稍安，但看著依舊昏睡的皇帝，眾人再次神情沉重。
「攔住他，攔住他。」
在場的官員們耳邊回蕩著這句話，再看那站在角落的女子，神情都古怪起來，還有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似乎要站的離這個女子遠一點。
程嬌娘看著這個昏睡不醒的皇帝，低下頭伸出手搭他的手腕。
話音才落，有人直直的衝進來。
「四哥兒！四哥兒！」
「這真是個好消息，娘娘終於懷了龍胎了。」
程嬌娘看了皇帝的面相，又伸手搭脈。
聽起來倒像是小孩子撒脾氣胡鬧。
「我來哭一哭外甥，不可以嗎？」他慢慢說道。
「是這樣啊。」他慢慢說道，眯起眼，閃著危險的光芒，「是皇后請來這個知道何時有雷如何引雷敢與陛下立誓輸了引天雷自劈的程娘子給陛下診治啊。」
看著陳紹進來，所有人都忙過來。
他哭著喊著，聲音嘶啞，身上更是狼狽不堪。
她又開始急急的後退，面色驚恐，又惶惶的看著四周。
不，誰來代政還是個小事，大事是，繼承人。
他高凌波有著雄才大略，有著為國為民的大志，難道就因為這一個外戚身份而不得不受限制，走一步就要被人笑一步，就要放棄自己的志向，安心做一個混吃混喝的外戚嗎？
在勤政殿議事的朝臣們並非是每個都能進入後宮天子寢殿的，但此時此刻都涌涌在此。
天雷滅啊。
他的身子在顫抖，伸出的手也在顫抖。
「父親，父親。」
此言一出，陳紹等人剛微微皺眉，那邊高凌波抬手，狠狠的擊打在貴妃脖頸后。
高凌波
不知道是不是頭髮打濕的緣故，他的臉看上去更加的稜角分明，眼神幽深。
殿內傳出低低的女子孩童的哭聲。
還以為她會說出些什麼醫理或者解釋規矩，沒想到竟然說出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待聽到說是因為這程娘子不治不了才哭，而不是皇帝……。
「老爺，老爺，娘娘懷了龍胎了。」
疾，年後薨，冷冰冰的四個字。
外戚怎麼了？就算被是被人嘲笑接著女人得勢的外戚怎麼了？
「那既然陛下已經這樣了，為什麼她還在宮裡？讓她進來了？卻要阻攔我！」他怒聲喝道。
「陛下！」
跳動著的脈，溫暖柔軟的肌膚，活生生的人。
「等陛下定奪吧。」陳紹說道，看向內里，「陛下如何？」
「娘娘受不得刺激，送回宮裡，著太醫看著吧。」高凌波說道，聲音木木，完全不似適才的失態。
平王殿下絕不會死！
高凌波尚未答話，門外又有女聲尖叫而起。
風疾越早醒來越有希望，如果一直昏睡……
「高大人，你可以回去……。」陳紹轉身說道，話音才落就見高凌波撒腳大跑轉過殿側向後去了。
「臣高凌波受先帝所託，為陛下盡忠，臣乃太后親侄，聞陛下太後有佯前來探視，誰人敢攔！」他高聲豎眉喝道。
有內侍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我不能。」她說道。
是啊是好消息，貴妃娘娘得了龍胎，生養下來，就是陛下的第一個兒子。
一步一步，高高的塔頂只有一步之遙了。
「陛下要問什麼話？」高凌波立刻大聲追問道。
晉安郡王的聲音低低問道。
「怕什麼？」程嬌娘說道。
伴著這聲音，低頭拭淚的皇后抬起頭，站在她一旁的晉安郡王也看過來。
外戚也能做的功成名就，也能光宗耀祖，也能建功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