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醫經》第七卷 摶搖

第一百三十章 不來

第七卷 摶搖

第一百三十章 不來

……。
程嬌娘卻反手掙開了。
「我說這個做什麼。」他笑道,「我該走了。」
春靈應聲是抱著琴進來了。
伴著周箙的喊聲筆跌落在几案上,墨汁四濺。
「殿下的症,我治不了。」她神情淡然的說道。
朱小娘子垂目。
「你們胡說什麼呢!」李太醫驚愕回頭,喊道,「程娘子怎麼會不治殿下!」
朱小娘子失笑。
「什麼事?」程嬌娘看著他們說道。
殘荷!周箙腦中一亮。
程嬌娘轉過頭來看一眼。
周箙伸手就去拿,那人卻退步避開。
不行,要等的,要等的,我要等著她來的。
「是我沒遞好。」他說道,說著話看向奔近身前的周箙,一挑眉,「都怪這小子。」
周箙神情亦是愕然,但他的視線落在程嬌娘手裡的紙上,頓時身子也僵硬了。
「對不住,我沒接好。」程嬌娘說道。
不能死啊,不能死啊,郡王要是真死了,那娘子以後可就嫁不了了。
程四郎帶著幾分不安。
怪不得來了她沒在,怪不得不知道去哪裡賞荷花了,怪不得……
他知道,他見過的,只不過那時候還是個瘦小的孩童,如今瘦小的身軀已經變得結實而寬厚,可是那又怎麼樣?還是黑了,還是黑了,跟以前一樣,一樣的!一樣的兜兜轉轉逃不脫的命運。
「出什麼事了?」婢女驚訝喊道。
「那奴就更不能收了。」她說道,「奴不值的。」
「程娘子,小的怕你不看,會後悔的。」他說道。
「殿下,我們回去,我們不等了。」內侍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聲。
「走!」內侍嘶聲喊道,用力的拉晉安郡王的手。
程嬌娘伸手要接,就聽的一聲大喊。
看著人馬絕塵而去,半芹也忙掉頭回來上車。
回去?為什麼要回去?她還沒來呢。
「程娘子,殿下在您家裡等著你,請快回。」他們急急說道。
李太醫搖頭。
「混帳!」被攔住的周箙沒好氣的抬手喊了一聲,「滾。」
抬轎子的侍衛應聲邁步。
提到那個女子,他們都會這樣。
親隨小廝忙應聲是,才要拉開門,門被拉開了,一身盛裝的朱小娘子出現在門口。
「……你能救我嗎?我不想死,我還想等著父王母親來接我的……。」
「來了來了!」
雜亂的腳步聲喊聲以及身子的晃動,讓昏昏的晉安郡王醒過來,卻發現四周的景物在搖晃後退。
「四郎君,就讓我們娘子儘儘本分嘛。」她說道,「日後大約也見不得了。」
李太醫的眼淚湧出來。
婢女低呼一聲伸手掩住嘴。
「不……」他喊道。
幕僚揚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侍衛抬起頭看著內侍。
「你別笑。」程四郎忙說道,「我家妹妹真的挺不容易的,她心裏肯定特別苦,她雖然不說我看得出來,我也幫不上什麼。」
用了心加了情的雙目靈動,顧盼生輝,讓屋內的程四郎的小廝看得獃滯。
「殿下,我們回去。」內侍啞聲說道。
似乎很久以前秦弧曾經說過的話模模糊糊的閃過。
半芹就是這個時候跑進來的,正好聽到這句話,頓時腳一軟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著前方站立的人。
屋內的人大喜紛紛撲向門邊,卻見衝進來兩個侍衛,並不見那女子的身影。
那人卻再次躬身施禮。
秦弧笑著將荷花遞來。
「快快。」半芹說道,眼裡有淚閃閃。
為什麼不等了?怎麼能不等?
「娘子,你還沒看呢。」侍衛的喊聲還在繼續。
他撲過去,拿起金針拉開晉安郡王的衣襟刺入心口四周。
婢女抬腳就要跑,卻見程嬌娘還站著不動,手裡拿著那張紙。
「不用看,殿下的症,我治不了。」程嬌娘再次說道,「你們另請他人吧。」
「走啊。」內侍哭聲更大喊道。
「這就是郎君的錢。」朱小娘子說道。
是啊,她是先天痴傻,可是後來她不是遇到神仙高人了,從此就得了新生,而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帶自己新生的神仙高人了。
內侍的面色瞬時沉下來,一把揪住這侍衛。
「娘子!」兩個侍衛一臉不可置信的喊道。
馬車疾馳而去,不等停穩半芹就跳下車,腳一軟跌倒,不待車夫前來攙扶她已經爬起來向內衝去,有人迎著沖了出來。
「程娘子!」
程四郎還要走,這邊朱小娘子已經坐下撫琴,叮叮咚咚的琴聲在室內響起。
跑出一座院落,半芹氣喘吁吁,卻顧不得停留半刻。
「啊呀,可惜了這幅畫。」婢女喊道。
「連花都一樣?」秦弧笑道。
「大人,程娘子,說不治。」侍衛噗通一聲跪下了,俯身嗚咽說道。
「娘子?」婢女跟上來,看著神情微變的程嬌娘,終於覺得氣氛不對了,她不由也緊張起來。
說到這裏又回過神。
「你不要多想了,既然花了,哪有收回的道理。」程四郎說道,一面再次笑了,「況且,就是要還,也是我掙到錢了還給妹妹。」
周箙大怒,伸出的手變抓為握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將人拎了起來。
……
「這裏沒有。」周箙扔下一句話,一聲呼哨,停在一旁的馬兒便得得跑過來,不待停下周箙翻上馬背。
什麼事能到了太醫救治不得要請娘子的地步?
「程娘子來了沒!」他扭頭對話嘶聲喊道。
「太醫,殿下的身子也開始黑了。」內侍喊道。
李太醫撥開他們向後看去。
六仙觀!
「怎麼還不來?」
「李四申!」他豎眉喝到,「殿下等不起了!她不能治,你來治!」
盡本分……
「程娘子。」忽地有人斜刺里站出來攔住,雙手捧著一個托盤,其內擺著一張疊起來的紙,「有人捎給你一句話。」
程嬌娘已經被周箙拉著向外而去,婢女跺腳忙跟上。
程嬌娘看向秦弧,秦弧面色有些驚訝。
女子走得慢,是在後面嗎?
「六仙觀的荷花開的倒是一般,不過想來殘荷甚美。」
周箙催馬在街上疾馳而過,引起一片雞飛狗跳亂亂,吵鬧叫罵聲不絕於耳,但周箙都聽不到。
「這不是我的錢。」他說道。
殿下!
就像小時候一樣。
聽著室內的琴聲歌聲,站在門口的四個侍衛對視一眼,帶著幾分輕鬆隨意低聲繼續說笑。
「太醫太醫。」內侍尖叫著。
混帳!混帳!
「娘子請。」秦弧將手裡的筆遞過來說道。
心裏念的都是這個問題。
不是你值不值,這錢跟你沒關係的。」程四郎微微一笑說道,「是我妹妹給我花的。」
怎麼會這樣?
周箙沒理會他,伸手就抓住程嬌娘的手腕。
「備著紙墨,娘子送我一幅畫,我今日也要送娘子一副。」秦弧說道。
「殿下!」內侍的眼淚落下來,一咬牙擺手,「走。」
「程娘子在這裏!」
賞個屁!他才懶得賞什麼花,他倒是喜歡摧花殘葉,要真是賞,那也是入秋去賞殘荷。
「沒有喜歡不喜歡的,都好。」程嬌娘笑道看著手裡的荷花。
「還是不打擾了,我回去了。」程四郎頓時紅了臉說道。
李太醫回身看著軟轎子上的晉安郡王吐出血水,原本明亮的室內頓時變得昏暗起來,就好似晉安郡王那愈加青黑的臉。
兩個侍衛奔近前。
門哐當一聲,竟被帶倒一邊,眾人措手不及,轎子亂搖晃。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青冢黃昏路。」朱小娘子婉轉歌喉唱道。
「東走不遠還有一間酒樓後院有大片荷塘。」他說道。
「程娘子,你不看,可是要後悔的。」他再次說道。
……
「不,要等的,要等她的,已經說了等……怎麼能……不算數呢……。」晉安郡王說道,撐著扶手起身,「落轎。」
……。
室內李太醫再次沖向門邊向外張望,身後卻是一聲悶哼。
朱小娘子笑著伸手攔住。
「程嬌娘。」
「程娘子和秦家的郎君在一起。」侍衛又說道。
「你,你別哭了。」他說道,有些手足無措,「其實真沒什麼好羡的,我這個哥哥也沒用,我家妹妹她,說起來比你還苦呢。」
秦弧握筆半日未動,婢女站在一旁皺眉。
「春靈。」朱小娘子扭頭喚道。
「那到底還是有不一樣的。」秦弧笑道,似是自言自語,說完就伸手指著另一邊岔開話題,「你看那邊開的更盛,我們過去看看。」
「我知道!」李太醫喊道,視線掃過晉安郡王的胸膛。
轎子向外而去,晉安郡王搖著不穩跌落回去。
轎子猛地被絆住了,抬轎子的侍衛愣了下,前後看去,見竟然是晉安郡王伸手抓住了門框。
「好,我治,我治,不就是個死嗎,不就是個死嗎,有什麼可怕的。」他喊道。
這動作讓那人手中的托盤搖晃,紙從其上飄落,程嬌娘伸手接住了,沒有絲毫的遲疑打開。
「這一筆太重要了,倒是不敢落下。」秦弧說道。
「我們帶了,可是,帶不來。」他們喊道。
「秦郎君喜歡賞哪裡的荷花?」
孩童抓著他的衣袖,貓兒一樣的看著他。
比我一個爹娘獲罪死自己又被沒入官妓的人還要苦?
程四郎搖頭。
這個垂死的虛弱的人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凝聚在這一隻手上,內侍竟然掰不下來。
朱小娘子抬頭看著他有些不解。
「娘子。」那侍衛便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身子有事,太醫救治不得,請娘子速速去。」
車夫忙揚鞭催馬。
「大人,她真的說不治,她說要我們另請高明!」侍衛喊道。
「我不信!她不是那種人!她不是!」李太醫猛地喊道,「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當聽到這句話,秦弧的腳步猛地停下,面色大變。
比我還苦?
「我治不了了,我原來就沒有治好,我原來就治不好,我現在更治不好!」他喃喃說道。
德勝樓里,等的有些焦急的程四郎來回踱步。
「有程郎君這樣的哥哥,真讓人羡煞。」她說道,眼中有眼淚滑落,「我原本也有個哥哥的,只是早亡了……」
他身子微微的發抖,垂在身側的手攥了起來。
這略帶幾分落寞戚戚的歌聲,讓程四郎停下了腳步。
屋中的人都愣了。
這是程娘子的錢。
眼中神采奕奕滿滿的都是自豪歡喜。
「還問什麼,快走啊。」周箙咬牙低聲說道,一面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沒事的。」他說道,一面指著面前的小包袱,「這個,你拿回去,我不要的。」
她不會是看錯了吧?那個人是娘子嗎?娘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一旁的幕僚伸手抓住他。
朱小娘子看著程四郎笑了。
其他的侍衛涌過來將門扔開,轎子才得以穩穩的前行,晉安郡王的手還垂在轎子外,手裡緊緊的攥著一塊門上摳下的木皮。
平王被雷劈就已經惹來非議了,要是晉安郡王再有意外,那她家娘子就成什麼了!
秦家的郎君啊,秦家。
程嬌娘伸手接過。
日光下黑青的手用盡了力氣筋暴起。
秦弧笑了。
周箙勒住馬,伴著馬兒的嘶鳴,四周人的尖叫,硬生生的調轉向西而去。
要等的,要等的!
「幹什麼?」他喃喃問道,用力的要起身。
一個官妓能能盡的本分是什麼?
「秦郎君,還差一筆呢。」她說道。
「小心被人罰你。」婢女掩嘴笑道。
程嬌娘看過去,點點頭邁步。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婢女瞪大眼,心咚咚的跳起來。
「……太醫……我不想死……。」
手中落空讓周箙有些驚訝回頭看著她。
「不知道程郎君要來,奴梳妝久了些,還望程郎君擔待。」她施禮說道。
「她說不治,你們就不知道把她帶回來嗎?」他咬牙喊道。
是誰?
「這錢也不是給你的。」程四郎說道。
有亂亂的腳步聲再次傳來,伴著更多人驚喜的喊聲。
「程郎君,既然來了,又不肯收下這些錢,那就讓奴也儘儘本分吧。」她說道,一面展顏一笑。
「還要畫畫啊,天黑畫的完嗎?」婢女在一旁笑道,「那晚飯秦郎君要請的。」
程四郎還禮。
水波一片蕩漾,花葉搖晃,一隻半開的荷花被秦弧從水池中摘下。
「殿下!」內侍喊道,伸手抓住晉安郡王的胳膊,淚流滿面,「殿下,鬆手。」
「治不了就讓他死在你手裡,就像小時候一樣,他就該死在你手裡。」他喝道。
「你喜歡什麼花?」秦弧問道。
「去看看,怎麼還不來呢。」他說道。
「六郎君。」半芹喊道。
「還有哪裡?」她急聲問道。
必死之症!天啊,必死之症!
「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從來幽怨應無數。」
「不僅不來,還打你們……」內侍喃喃說道,眼神渙散。
另請高明……
「快走快走。」他說道,調頭就走。
程嬌娘點點頭。
站在几案后的秦弧輕輕嘆口氣,抬腳也跟上。
內侍看著侍衛們,這才看到他們的臉上青紫,顯然是被拳頭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