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二十二章 清醒
「夫人真體貼。」他說道。
但看著晉安郡王的臉色,再看在一旁停下腳的程嬌娘,他只得起身施禮退了出去。
「好。」他說道,「只是這些日子我常常昏迷,發生的事都不太清楚,你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
這得大補啊。
卧榻上,晉安郡王趴伏著,赤裸上身,這一次不止肩頭,連背上都是青紫的掐痕,而肩頭上昨日的掐痕還沒好,此時再添新傷,隱隱的血跡滲出。
外邊隱隱傳來女子們的聲音。
「……別太熱,有傷會更疼……。」
程嬌娘點點頭,向外走去。
「殿下變了。」景公公長嘆一聲說道,面色憂傷。
這裏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了,而是多了一個。
他正在這裏胡思亂想,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不由再次目瞪口呆。
宮裡這種葯很多,不過那都是女子們用的,有男子用的嗎?
她是個很守時的人。
而與此同時,凈房裡半芹也正歡喜的說話。
透過珠帘子可以看到程嬌娘看過來,婢女們也紛紛施禮,待看清晉安郡王竟然是自己走出來的,她們的臉上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還是出去再說吧。」他說道,說這話就邁步。
人漸漸的走近,能夠看清楚他的面容,膚色帶著幾分孱弱的白皙,面容瘦削,越發顯得雙目大且長,炯炯有神。
陌生是在這個王府中在他的起居室未曾有過的,熟悉的則是這幾日總是在鼻息間縈繞。
緊接著腳步雜亂響起,有人進了門。
一個程四郎就夠了。
晉安郡王睜開眼,環視四周。
半芹嘻嘻 笑。
「以前殿下最喜歡聽我說話了。」景公公說道,「他不喜歡熱鬧,甚至都不喜歡跟你們這些幕僚多說話,有什麼事都是讓我說聽我說,高興了讓我說聽我說,不高興了也讓我說聽我說,現在呢,王妃一走出來,我的話都沒說完,那麼重要的事都還沒說完呢,殿下就趕我走……。」
景公公心內說道。
「殿下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就嫌棄我礙事……。」
晉安郡王低低的聲音從被褥中傳出來。
「不是病情變了,是殿下人變了。」景公公沖他擺擺手。
他的……夫人!
果然是小女子家,愛在這些配飾上花小心思,再看室內基本的擺設都沒變,只是多了一些小心思,一個香爐,一架小鳥木石屏風,一個紫檀木畫挾軾……
「別哭了,起來見客人了。」他說道。
晉安郡王只覺的心跳加速,他不由伸手按住心口。
景公公忙回過神連聲應是,一面轉身催著小內侍們快去。
怪不得的確要煮好茶湯好好的補一補……。
「娘子,郡王真的好了。」她說道,一面將程嬌娘的頭髮挽起,免得被水打濕了。
素心扯了扯嘴角笑了,讓侍女給景公公斟茶。
景公公激動又是歡喜。
這才像個家啊。
「擺飯吧。」程嬌娘說道。
「是。」他說道。
兩個侍女和小內侍很快收拾完凈室。
「還要,我請你嗎?」他說道。
「殿下,茶湯。」晉安郡王的侍女捧著茶湯過來說道。
程嬌娘伸手穿上襦裙,看著半芹一副劫後餘生的歡喜樣子 笑了。
「所以不用如抽絲?」半芹笑嘻嘻說道,將白布取來裹住了程嬌娘的身子,再從衣架上拿下乾淨的襦裙,「好了就好,真是謝天謝地。」
今日回門,程家要有哥哥來請,程家沒有人在,那就只有周箙前來了。
「行了,這些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晉安郡王說道。
畢竟這天下敢傷了皇帝的人還從沒有過……
顧先生看到他的神情也跟著看去,頓時也驚呆了。
在外候著的侍女們應聲是。
雖然聲音還有些沙啞,但那種說話的氣勢已經足足的。
「殿下?」景公公有些擔憂的問道,「您可還好?」
這些小心思讓整間屋子看上去滿心的舒坦。
看著程嬌娘準時的邁出來,他們忙躬身施禮。
「殿,殿下……」顧先生喃喃說道,一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
「怎麼了?殿下怎麼了?」他急忙問道。
程嬌娘走出來,景公公的話便停下來對她施禮。
身子還虛,腳下又濕滑,怎麼還走的這樣急,景公公忙伸手攙扶。
換了乾淨的衣裳從凈室出來,廳堂的說笑聲就停了。
景公公忙應聲是,還沒張口,晉安郡王卻嘩啦一下站起來了。
「殿殿殿下……。」景公公結結巴巴的喊道。
「六郎來了。」晉安郡王說道,看著面容驚愕不可置信的周箙微微一笑。
……
周箙搖搖頭。
門外有小廝跑進來。
景公公揣著手坐下來,長嘆一口氣。
「我去看看茶湯熬的如何。」她說道,「夫人特意囑咐給殿下熬的。」
景 公公忙笑著點頭。
「怎麼?病情又有變化了?」顧先生急道。
「這是王妃特意給殿下熬制的。」景公公忙說道。
顧先生愕然,旋即呸了聲。
程嬌娘晨練歸來,自然要衝洗一下身上的汗漬。
幾人正在廳中肅立,聽得內室那邊有聲音傳來,景公公忙走近幾步推開門。
躺在溫熱的水中,晉安郡王的身子漸漸的放鬆,他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嗅到室內的熟悉又陌生的清香。
「我就在這裏等吧。」他說道,「不用太久的。」
他不過是個奴婢,親家舅哥來他通報到內里就可以了。
「死一個就夠了。」程嬌娘說道,披上罩衫走出去了。
這一口氣嘆的顧先生有些心驚肉跳。
為首的並不是周箙等候的王妃,而是一個年輕男人。
「我見什麼?」他問道有些不解。
清晨的亮光照進來,卧榻上的人似乎受不了這刺目,嗯了聲將頭轉過去。
「殿下。」景公公忙高興的喚道疾步過去,一面伸手拉開帘子。
年輕男人穿著朱紅錦袍,日光下泛著暗光,一步一步走的有些慢,但卻顯得穩重,頗有幾分龍行虎步的味道。
沒有錯,再次睜開眼,眼前的男人依舊在,而且走的越來越近,邁上了台階,站到了廊下。
他不會看錯了吧?
晉安郡王略停下腳,回頭看他一眼,眉頭皺起。
還,還沒說完呢……
晉安郡王吐出一口氣。
說到這裏再次嘆息,又帶著幾分委屈。
水已經調到適宜的溫度,但晉安郡王坐進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渾身繃 緊。
景公公站在廳堂內,清晨的室內清爽怡人,風吹過時有叮叮噹噹的聲音。
「他又不是病。」程嬌娘說道,簡單沖洗下就站起身來。
果然這句話才落,門外就有小廝疾步進來。
有一隻手從帳子里伸出來,似乎要試探著拉開。
小小的凈室整潔而乾爽,衣架上搭著一件罩衫,那是女子的罩衫。
院子里有人正走進來。
景公公卻沒注意這個,而是沒有眼力的依舊掀著帘子,神情驚訝又憐惜的看著面前的人。
顧先生微微一笑。
他低聲說道,看著小內侍忙忙的去了,又忍不住皺眉。
「殿下和王妃出來了。」
半芹的笑凝滯在臉上,眼中浮現哀傷。
「素心姑娘快去忙。」他說道。
這邊院子里素心也正對僕婦交代出門的事,看到景公公進來,面色微微紅了紅。
「周公子,殿下和王妃正在吃飯,車已經收拾好了,您進去等吧。」顧先生施禮說道,看著會客廳里站著的年輕人。
「夫人回來了。」
晉安郡王伸手接過。
「……。茶湯好了,夫人先用吧……」
看著景公公,顧先生問道。
「夫人,您去洗漱吧。」
真是太慘了……。
天色蒙蒙亮院門打開的時候,景公公已經帶著人在門外等候了。
弄出這些傷的時候才是最疼吧。
「喲,剛看到,是占風鐸。」他低笑說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掛上去的。」
侍女忙退開,景公公低低的說話聲在室內響起。
夫人!
看著晉安郡王的眼神就更憐惜了幾分,舀水澆水的動作更加小心輕柔。
「你怎麼又出 來了?」
……
晉安郡王沒有說話,徑直坐在了室內的窗邊,景公公忙過去跪坐下。
看,她來了。
程嬌娘點點頭帶著半芹向校場去了。
顧先生愣了下。
原來做這種事並不是都是愉悅的啊……
「很疼吧?」景公公心疼的說道,一面小心的將水淋在他身上。
顧先生忙對小廝說請,一面又抬手打了景公公肩頭。
「王妃真是勤練不輟啊。」他笑嘻嘻的對晉安郡王說道,「果然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
「現在要吃飯嗎?」程嬌娘問道。
要不去問李太醫要些葯?
「夫人說殿下還睡著,讓我們別打擾。」她說道。
「我要沐浴。」
景公公抬頭看他。
「難道你們還擔心好不了?」她說道,「這怎麼可能?」
「說正事。」他說道。
「殿下!」他俯身哽咽,「我的殿下,您終於回來了!」
景公公一愣。
看著程嬌娘進了凈室,景公公才恍然。
景公公聞言更高興了。
「這疼還不算疼。」晉安郡王說道。
周箙的嘴邊浮現一絲笑,但很快他嘴邊的笑就凝滯了,驚訝的看向外邊。
一個人赤裸上身,只穿著褻褲,慢慢的有些搖搖晃晃的,但卻是自己一步一步的向凈房走去。
他們布置婚房的時候並沒有。
這不耐煩的表情,這帶著不悅的話語撲面撞過來,景公公只覺得心嘭的一聲炸了,渾身酥軟,噗通就跪下了。
「你都把自己當婆婆了,自然應該見見親家的大舅哥啊。」
晉安郡王點點頭,放下手裡的茶碗。
「周家六郎來了。」
死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