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醫經》第八卷 翱翔

第三十六章 難眠

第八卷 翱翔

第三十六章 難眠

「殿下?」
素心擺擺頭,半芹忙抬腳,二人走出來,輕輕的帶上屋門。
比如知道嫁給某個人會是死路一條,一個父親還是讓女兒嫁了……。
門外的半芹和素心已經回到了次間,看著鋪著的被褥。
「我說錯話了。」他立刻說道,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肅正,「我不該開這個玩笑。」
晉安郡王猛地坐起來,伸手扇風,只覺得臉滾燙。
「是我要把她引薦給太后的。」陳十八娘深吸一口氣,放在膝上的手猛地鬆開,一字一頓說道。
自己這樣啰啰嗦嗦的……
「怎麼了?」她問道。
「就說你瞎操心。」她低聲嗔怪道。
「真是奇怪。」他似是自言自語說道,「你把我踢下去,我突然覺得再上床很輕鬆了。」
陳紹還沒說話,陳夫人先開口了。
黑暗裡有一雙眼閃閃的發亮。
程嬌娘又轉過頭去了。
陳夫人手裡握著茶碗氣的渾身抖。
「如果是天定呢?」程嬌娘看著他說道。
等?
程嬌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雖然好些事過了去再回想也不算個什麼事,只是當時畢竟是當時,如果能找個人說一說,也許會好一點吧。」
程嬌娘轉過頭去了。
他藉著抬手揉了下鼻頭躺下來。
陳紹嘆口氣,伸手拍撫大哭的妻子。
道,要得到,就要捨棄,按理說這是再清楚不過的道理,可是為什麼,她覺得有些難過。
景公公一怔,看著已經走出去的晉安郡王,有些惱怒的一跺腳。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
陳紹笑了。
就是什麼?
程嬌娘支起身子來,夜色里視線似乎在他的臉上盤旋。
「這是怕?」程嬌娘的聲音傳來,因為背對他聲音聽起來有些遠有些悶。
他們是新婚,而且這個婚成的如此的沒有喜氣,他實在不該拿這個開玩笑。
明明是懊惱的事,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裏,晉安郡王卻忍不住笑了,越想越想笑,乾脆抽出手捂住臉笑起來。
「他去打聽消息了。」陳十八娘說道。
「我?」他問道,看著程嬌娘又笑了,「我不騙你,雖然我知道娶什麼女子對太子來說都一樣,但我還是希望他能有一個好的妻子作伴,如果太子妃是陳家的女兒,我會高興。」
回去?回哪兒?
反正將來娶得女子好也罷壞也罷,與六哥兒其實都無關,他不知道也不會在乎。
真是……
遠遠站著小丫頭們看了好一會兒才躡手躡腳的進了值夜的房間。
「你捨不得,我做父親的又怎麼捨得。」陳紹嘆氣說道。
屋中寂靜無聲,身邊的人也安靜的平躺著。
是因為陳丹娘要嫁給傻太子的緣故嗎?
太子成親,皇統得以延續,是大喜事,也是他一心要促成的事。
以他的長腿,應該能輕鬆的邁過進去……。
陳夫人這才安心,再次抬手拭淚喊了聲老爺。
「父親,母親。」她說道,放在膝上的雙手攥起來,抬起頭看著陳紹,「丹娘進宮不是意外。」
外書房是他日常歇息的地方,不在這裏睡算下來還不到十天。
「方伯琮。」程嬌娘轉過頭。
她是程昉,不是六哥兒。
陳夫人點點頭。
景公公在外低聲問道。
程嬌娘向外挪了挪,又給他讓出一點位置。
他的六哥兒這輩子都與好字無緣了,雖然很殘酷,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
「你也是這樣覺得吧。」他說道。
素心回頭看了眼,帶著幾分欣慰嘆口氣。
還沒睡……
「只怕她心裏也不好受。」
「我們知道呢……」程嬌娘喃喃說道。
而此時一夜未眠的陳家夫婦卻早已經起身了,梳洗完畢正要吃早飯的時候,人來報陳十八娘來了。
晉安郡王再次翻個身,將手枕在頭下,看著隨著風而微微晃動的帳子。
晉安郡王抬腳……
半芹只是笑。
陳紹點點頭。
一個人的血統出身,不是人能選擇的。
什麼叫第一次成親,難道他還想成第二次?
昨日下詔的事一夜之間肯定都傳遍了,今日京城也好朝堂也好必然喧喧。
陳夫人抬手掩面大哭。
陳紹夫婦一愣,看著陳十八娘。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光微亮。
陳夫人拭淚。
晉安郡王噗嗤笑了。
「我不懂這個。」他說道,帶著幾分坦然,「我只知道我要做什麼就是了,至於天道,天道太高遠了,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
被人逼著的感覺很不好。
再說就算是夫妻了,也不該這個時候做出這樣輕狂的舉動。
陳夫人看著一片漆黑一動不動。
夜色里顯得身形高大。
晉安郡王就哈哈笑了,戳她的手指就變成了兩根。
晉安郡王也支起身子來,看著程嬌娘。
話音才落,就覺得旁邊的人身子繃緊,他的聲音也就戛然而止。
「我已經人去和她說一聲了,今日就沒讓他們夫妻過來,等明日再說吧。」她說道。
她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自己這樣倒是逼著她改變了。
室內一陣凝滯。
「十八娘,我和丹娘準備回去,你也跟姑爺回去吧。」陳夫人說道。
晉安郡王愣了下。
晉安郡王笑著伸手戳了戳她的肩頭。
「殿下?」景公公驚訝喊道,一面忙去點燈,「怎麼了?」
被她踢下床倒是輕的,按照她的脾氣擰斷自己的脖子也不為過。
晉安郡王又有些懊惱。
「是,我知道的,我不是說丹娘,我只是說這件事。」他說道,「這件事一出,少不了得起一番風波了,你和丹娘,先回去住些日子吧。」
在這京里與她熟悉的人本就沒幾個,陳家是最熟悉來往最多的,更況且成親時陳夫人一力承擔操持,如今丹娘發生這種事,她心裏不知道多難受呢,自己先是失態歡喜,接著又肆意親近……。
廊下的燈籠照著二人驚訝又驚喜的神情。
「沒有。」她說道,看著晉安郡王,「你沒有說錯話,是我想錯事了。」
他的話音落下來,屋子裡便恢復了安靜。
「不用了。」晉安郡王壓低聲音說道,「別吵醒她。」
外邊值夜的丫頭們對視一眼,忙匆匆的退避出去。
「這件事沒得商量!」陳夫人哭道,「老爺別忘了你是要做什麼事的,你要做的事可是跟高凌波那般的人不同的,忤逆了太后、嘲諷了太子殘身又如何?你為國為君之心不變,就行的端立的正。」
「哎。」他應道,再次笑了。
「我以前有什麼事也常常自己悶著。」晉安郡王接著說道,「那是因為沒有人可說。」
他們就保持這樣相對又如同相擁的姿態。
晉安郡王視線適應了室內的光線,輕輕的打起帘子,卧榻上的女子側身睡著,就像那兩夜一樣睡的靠外,裏面留著位置。
她總是這樣,為別人考慮,從不責怪別人,什麼事都會歸結在自己身上。
耳邊悉悉索索,晉安郡王轉過頭,模糊的夜色里看著程嬌娘也轉過頭來。
念頭閃過,眼前便再次浮現卧榻上程嬌娘的面容。
「我知道的。」他說道,「我就是說這件事。」
他是惹惱她了吧?
嫁給一個傻兒,的確是件令人悲傷的事,但是跟死相比呢?
燈籠明晃晃的照進來,素心忙避開燈光,裡邊半芹已經在點燈了。
「怕。」他在枕頭上點點頭。
「我就是怕你悶著。」他說道。
女兒待嫁痴傻兒,則是……
身邊的人翻個身,暗夜裡面向內的陳夫人始終睜著眼,可想而知陳紹也是如此。
一隻手撫在自己的頭頂,而另一隻手則搭在自己的身上。
「有什麼話都能敞開了說,就沒有事。」她低聲說道。
他們是成親了,可是這親事成的時候不對,本來就是逼不得已的,他怎麼能真的就肆無忌憚的對她這樣了。
晉安郡王沉默一下。
「睡吧。」她說道。
晉安郡王覺得心裏鼓漲漲的,有些酸澀。
「那老爺的意思是這倒是一件大喜事了?」她啞聲問道。
素心和半芹一驚,有些慌亂的從卧榻上下來,又忙扯衣裳胡亂穿上,顧不上穿鞋就過去開門。
晉安郡王再次笑了,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後背。
晉安郡王覺得心內嘭的一聲響了,忙轉過頭。
回答的他的不是說話聲,而是腳步聲,有人轉過了隔扇走出來。
太后賜婚是在見了陳丹娘之後,而陳丹娘是跟著陳十八娘才進的宮見的太后。
撫著她的頭的手動作更加輕柔了,程嬌娘慢慢的躺下來。
窸窸窣窣的聲響後晉安郡王躺好了,吐出一口氣。
「這件事,都怪我。」她哽咽說道,「我不該疏忽讓丹娘去宮裡。」
「當然是啊。」他聲音裡帶著笑意,「太子是陛下的子嗣,唯一的子嗣,那他就應該為太子。」
白的臉,紅的鋪蓋,黑的發,亮亮的眼……
陳十八娘沉默一刻。
「吵醒了你。」他低聲說道。
日常看起來有些蒼白的臉摸起來竟然柔滑無比,比臉更柔滑的還有……。
他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就暈了頭做出那種事。
有一隻手撫上了她的頭,程嬌娘不由身子僵了下,那隻手並沒有躲開,而是繼續的撫摸了兩下。
程嬌娘沒有說話,目光垂下。
程嬌娘的身子就鬆弛了下來。
「我回去。」
「你別擔心。」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靜下來,認真說道,「雖然陳大人拒旨會有一些麻煩事,但都是咬咬牙就能忍過去的事,只要忍過去了,事情就過去了,只是丹娘將來的婚事可能有些麻煩,不過,跟這樣比起來,還算是好的。」
「……我……才好了,身子還是虛弱……」晉安郡王忽的訕訕說道。
程嬌娘的動作讓晉安郡王睜開眼,看到睜著眼的她,他顯然也受驚一下,人向後退避一下,但旋即又恢復如常。
身上異物的重量讓她下意識的抬手,碰觸到一隻手臂,程嬌娘的動作就停下來,她側頭看到幾乎貼著自己的晉安郡王。
屋子裡的燈被吹滅了。
屋子裡似乎凝滯了,程嬌娘的身形一動,人轉過來。
「姑爺呢?」陳紹問道。
素心和半芹愣在廳內,對視一眼有些不知所措,凈室的燈亮起來了,不多時又滅了,室內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晉安郡王嗯了聲,閉上了眼。
她一定在瞪眼,只是夜色里看不清。
「可是天道也要順的,也要人順天道行事的。」程嬌娘說道。
「那咱們還在這裏值夜嗎?」半芹小聲問道。
「我是在想丹娘的事,所以睡不著。」
因為有了這件事,陳丹娘將來的婚事必然要說的艱難,必然要遠嫁離開京城父母,但到底是能嫁一個體貌周全的丈夫,總好過嫁給傻六哥兒……
「我一直都這樣覺得。」程嬌娘說道。
「不過,想不想說,還是在自己的。」晉安郡王又忙忙說道,「我就是……」
「也不用打聽,會說什麼,我心裡有數。」陳紹說道。
「你要我怎麼說?」他慢慢說道,「從哪裡一方說?」
這個時候,怎麼能睡的著,那些勸慰的話就沒必要說了。
「還早呢。」他眯著眼看了眼帳子外,帶著幾分慵懶說道,「再睡會兒吧。」
晉安郡王在枕頭上晃了晃,身子也挪了挪,尋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正因為知道,所以才以順天道為任。
「丹娘的事,父親已經決定了嗎?」她問道。
她的話沒說完,陳十八娘搖搖頭打斷了她。
「天下想要嫁太子的人多的是,又不是非我們不可。」她哭道,「你要做的事是扶持太子,穩住陛下的江山,又不是連太子的婚嫁大事都要擔起來,有所為有所不為,老爺,君子之道你都忘了嗎?」
可是萬萬想不到太后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遲疑一刻,程嬌娘還是伸手輕輕的拿開了他的手,不過並沒有起身,而是翻個身面向外閉上眼。
「不早了,也都累了,歇息吧。」陳夫人說道,「明日,還要忙呢。」
晉安郡王在卧榻上翻個身。
說到這裏他又笑了笑。
晉安郡王看著她,近在咫尺,能夠感覺到她的氣息呼出落在自己的臉上。
「十八娘,你放心,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也不要多想了。」她說道,「進宮的事,是個意外……。」
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可是……
晉安郡王再次笑了。
素心和半芹正抱著鋪蓋躡手躡腳的向外走,恰好聽到這一句話,二人不由站住腳。
「人家第一次成親嘛。」他笑道。
「你覺得,太子真的應該為太子嗎?」她忽的問道。
被褥都是新的,連帳子都新換了,風從窗外吹來,伴著夜蟲的鳴叫十分的怡人。
「程昉。」他說道,抬起手撫了撫她的胳膊,很快就收回來,「我知道了。」
什麼?
殿下!
旁邊的程嬌娘噗嗤一聲笑了,笑聲很短,很快收起來。
在枕頭上微微的動了動,鬆懈安心的感覺湧來,睡意便襲來,但當剛要睡去的時候,晉安郡王又猛地睜開眼。
說罷人就向內室去了。
「殿下……」
淡淡的清香,溫暖的氣息,這才是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地方。
陳十八娘抬起頭。
素心還沒說話,就聽得內室傳來一聲悶響,二人嚇了一跳
幹什麼呢這是!
「來人,提燈。」他忙喊道追上去。
素心猛地從卧榻上爬起來,一旁的半芹也猛地起來了。
晉安郡王便鬆開手躺回枕頭上看著她。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讓人討厭,讓別人討厭無所謂,但是怎麼能讓她討厭呢?
在她身後晉安郡王嘴角浮現一絲淺淺的笑,並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再將手搭在她的身上,只是在枕頭上微微的向這邊移了移,貼近她散開的長發睡去了。
已經這麼久了裏面的人先是不停的在床上烙餅,現在竟然笑起來,這大半夜的……。
「程昉,合適不合適,不是人說了算的。」他帶著幾分含蓄說道。
「既然是天定,那我們人就不該說了。」他說道,「就等天定吧,更不用煩惱了。」
陳紹夫婦面色頓變。
身下的人雖然伸出手撐住了,但晉安郡王還是半個身子壓在她的身上,如同火燙一般,晉安郡王又忙翻身下來,腳踢在床板上,發出咚的一聲。
明明身邊多了一個人不過才幾天,怎麼就成了戒不掉的習慣了?
素心轉頭看半芹合不攏嘴的笑顏,忍不住也笑了。
室內停下了說話,重新陷入安靜中,但與剛才不同的是氣氛似乎舒緩了很多,程嬌娘慢慢的閉上眼。
屋子裡陡然拔高的聲音在暗夜裡聽起來格外的刺耳。
「你睡不著。」晉安郡王說道,「就和我說說話吧。」
晉安郡王一愣,心猛地跳動了兩下,臉色變幻一刻,旋即恢復如常,只不過這一切都在夜色下無聲無息。
話音未落,腳步聲就到了門外。
他閉著眼,睡的沉沉。
晉安郡王嘿嘿笑了。
「可是,他不合適。」程嬌娘說道。
「高家既然起了心思,就算不是這次,也有別的算計。」他說道,說到這裏停頓下,「十八娘肯定也聽到消息了……。」
程嬌娘看著他笑了笑。
陳十八娘神情跟她一般,顯然昨日也沒睡好,帶著幾分凝重在廳內坐下施禮。
話音未落,人已經從他身邊穿過,帶起一陣風。
燈下陳紹面色晦暗不明。
「程昉。」晉安郡王低聲喚道,撐起手臂抬起身看向她。
說這話,手又似乎是下意識的拍了拍她,不待程嬌娘動作,他就閉上了眼。
「沒有。」程嬌娘說道,「我還沒睡。」
「我。」他開口說道,「我怕你惱我,所以想睡在外邊。」
陳紹搖搖頭。
「那,你呢?」程嬌娘問道。
如果不是夜深安靜就聽不到。
「那,現在不怕了?」女聲問道。
門外傳來侍女略驚訝的聲音。
「十八娘。」看到邁進門的陳十八娘,陳夫人紅腫的眼忍不住再次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