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六十章 咽下
如果沒有急著去劫殺了他們,高十四也不會反被他們劫殺。
「不對。」他又停下來,站直身子略作思索,「現在還沒有到可以用刀的距離。」
寄予厚望的平王死了,可依仗的皇帝昏迷了,守著一個垂垂老矣的太后,一個痴痴獃呆的傻子。
這還是高凌波第一次這樣在君前說話,太后不由嚇的哆嗦一下。
她抬頭看去,見新有火燒起來的地方是後院庫房。
人心穩了,江山就穩了,江山穩了,高家也就穩了。
「不是冒進,這是因為太晚了,早就該殺掉他,也不至於到如今養虎被虎噬。」她說道,一面站起身,「立刻綁他回來。」
咽不下去這口氣。
地上的宮女忙叩頭。
幾乎是在火光騰起的同時,內里便傳來了大叫聲,將幾個黑影嚇了一跳。
夜色沉沉,除了夜市那條街上依舊熱鬧,京中其他地方已經陷入沉睡。
太子殿下大小便不能自理,儘管衣服換的勤,那種味道也似乎再也消不去了。
高凌波長嘆一口氣,慢慢的坐下來。
他的十四啊,說到這裏高凌波抬袖子拭淚。
「以後是什麼時候?」黃氏追問道。
或者說等他們走的再遠一些再動手,也不至於因為京城附近做了周全的安排,反而自傷其身有苦說不出。
「要不,咱們回西北吧。」她忽的說道。
「等以後吧。」他說道。
「當然不會。」高凌波笑了,「動不如靜,他們現在就想我們有所動作,決不能如 他們的願,今日他有理由在清遠驛住著,明日也能,十天半月也能,但一個月兩個月呢?這理呢,不是誰有就永遠有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急,不急。」
他自言自語著,將刀放在地上,目光掃過面前的一排兵器,將一隻短矛拿起來。
太子這邊的內侍忙叩頭應聲是。
明亮的室內,隨著年輕人躍跳騰挪,手中兵器變幻帶起一陣陣寒風,燈影搖曳,在地上牆上窗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燈光下劈出一道寒光。
婢女們搖頭。
「那就再叫女人們過來吧。」一個內侍說道,一面端詳太子,「讓殿下泄泄火,就安生了。」
「到底怎麼了?」
太后驚訝的看著高凌波,那可是喪子之痛啊,不會是受刺激腦子糊塗了吧?
咽不下去又如何?吐不出來,就只能咽下去,人難道還能被一口氣憋死不成?
「怎麼回事?」她扯開帘子喝道。
范江林笑了笑。
「該走的時候。」范江林敷衍說道。
寬於待人嚴於律己么?也不是這個時候啊?
「娘娘,現在要緊的是太子大婚,還有太子有子。」高凌波說道,「只要太子能有子,朝廷人心就穩了。」
在這群內侍面前她說話也沒什麼害羞的,一面打著哈欠。
「真是煩死了。」一個內侍說道,「到底要幹什麼?怎麼越來越不好好睡覺了?」
外邊的低低碎語響起,屋門猛地拉開了,兩個說話的 婢女嚇了一跳,看只穿著單衣單褲束起袖子的秦弧站在門口。
婢女對視一眼。
一座宅院四周冒出幾個黑影,將手狠狠的一甩,幾聲悶響在院內牆后響起,同時騰起一片火光。
夜色沉沉中,沒有睡的人還有很多。
黃氏微微怔了怔,轉頭看范江林,火光燈光夜色交相輝映下,他的神情忽明忽暗。
內侍們更加誠惶誠恐,看著這些人離開了。
「別廢話了,又不是真要燒死人,嚇他們一下就夠了,走。」另有人說道。
幾個黑影飛也似的逃開了。
太后抬袖子拭淚。
如今兒子也死了,死的心裏清楚明白,卻偏偏不能將兇手就地碎屍萬段。
卧榻上太后猛地起身。
「娘娘!」高凌波提高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喝道,「他算什麼虎!他根本就不算虎,他也就是個猴子!山中無老虎的時候,他才能充大王!只要老虎在一天,他就算是上竄下跳,也只是個猴子!」
「要燒到我們家了?」秦弧皺眉問道。
這是說誰呢?婢女們有些不解,再看秦弧關上門進去了。
「沒事,去睡吧。」他說道。
短矛,橫戈,門戟,鉤拉推砍,左右前後紛下馬。
伴著她的喊聲,外邊的女官內侍也忙向後殿太子所在涌去。
屋子裡便嘻嘻哈哈的笑,不多時便有人端來了一碗湯藥。
要說氣,他才是有太多的咽不下的氣啊。
什麼?
而大街上也有馬蹄聲隱 隱傳來。
秦弧笑了。
雖然夜已深,秦弧的室內依舊燈火明亮,地上更是擺著一排兵器。
「殿下這兩天不行了。」她說道,「一次就起不來了。」
「公子,外邊街上有人家著火了。」一個婢女說道。
這立刻被其他人反對。
眾人眼中難掩幾分嫌棄,停下要邁進去的腳。
太子被綁在四足床上,仰著頭髮出一聲喊。
「還讓不讓人睡了?」太后喝道,「會不會伺候人?沒用的廢物們!」
范江林拉住她。
「娘娘,這件事,是我錯了。」他說道,「十四到底是被我害死的。」
院子里的火還在噼里啪啦的燃燒了。
他走過去,拿起一把單刀,握住猛地一揮。
「怎麼那邊又著火了?」
「那好辦。」一個說道,「再去吃一碗補藥就行了嘛。」
內侍們便在屋子裡團團轉。
太后的內侍以及女官們看向廳內,夜風沉悶,讓白日里幾乎不聞的騷臭味變的明顯起來。
射箭,長矛,虎頭槍,飛刺力投沖,為首人馬頃刻倒。
「此時的距離應該用這個。」他說道,說著話手猛地向前一揮。
夜色更濃,站在太後殿外值守的一個內侍搓了搓手,側耳聽不到適才的叫喊聲,不由鬆口氣,又帶著幾分憂色。
順便都燒了吧?什麼順便?
「當然,也不能就這樣的便宜他們。」高凌波慢慢說道,「得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沒完。」
妹妹走了,高家十四郎死了,京城附近出現的馬賊,一切的一切表 明了京城裡暗潮洶湧。
只……。
半夜時分家裡突然著火,肯定不是因為天乾物燥。
「公子放心,巡甲們正好路過,協助一起滅了火了,只是房屋損毀了一些,人沒有傷。」婢女忙說道。
女人呸聲。
斧鉞,竹節鞭,殺手鐧,劈捶破碎心頭脈。
「娘的,巡甲這個時候不都在街上吃酒呢嗎?」有人低聲罵道,「怎麼這麼巧巡街到這裏來了?」
夜風裡送來忽遠忽近的說話聲。
秦弧微微一怔,抬頭向外邊看去,秦家和程家分別位於東西兩頭,根本看不到。
眼前似乎浮現那日雨夜馬上女子的形容,他的臉上也浮現笑容。
「我看是你們想吃了吧?」她笑道。
所幸庫房裡並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只存放著給小寶蓋竹屋子的巨竹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用具。
於是便有人去把睡在隔壁的女人叫起來。
「大郎……」
「公子,是程娘子家。」一個低聲說道。
太子宮殿內啊啊的大喊聲再響起,內侍們忙湧進去。
「那邊著火了!」
且留那對賤人夫婦多活幾日。
後殿里內侍們惶惶施禮。
黃氏披著衣裳站在廊下,看著在院中和幾個下人低聲說話的范江林,燈籠以及火光映照下面容驚恐。
「太子殿下,不知道怎麼了,不睡。」他們說道。
「再吵到太后,小心你們的命。」一個女官警告道。
「那這就算了?」太后哭道,「十四白死了?就看著他賴在清遠驛得意洋洋?」
皇宮內太后寢宮 不斷的傳來一聲聲大喊。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他喃喃說道。
黃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太后累了一天了,要你們做什麼?伺候好殿下,別吵到太后。」一個內侍豎眉說道。
女人卻不情不願。
「就是靠我自己動,也得殿下硬起來啊。」
「把嘴先堵上。」一個內侍靈機一動說道。
托天叉,齊眉棍,擋控奪機會眨眼間。
「那是當然。」他說道,又帶著幾分嘲諷一笑,「真是嫌自己死的人還不夠多,嫌自己死的慢。」
太后早已經哭起來。
內侍們吃吃笑。
黃氏一臉愕然。
「著火啦,著火啦。」
「那你們幹什麼?」秦弧說道。
「沒事。」他說道,「既然有人放火了,那就順便都燒了吧。」
「這麼晚做什麼?」秦弧問道。
「娘娘。」高凌波深吸一口氣,將心內涌涌的煩躁壓下去,放低緩了聲音,「您和太子才是虎,只要你們在,只要你們安穩,他就什麼都不是。」
下人們領命急匆匆去了,范江林則走回來。
一面喊著人。
「太醫說了,太子太胖了,堵上嘴呼吸不順,說過不許這樣做了。」
黃氏還要問,聽得後邊嘩啦一聲,一片火光再次騰起,她不由尖叫一聲。
「冒進啊。」高凌波接著說道,「這次是我太冒進了,我一再說晉安郡王也好,那個程氏也好,都是可以暫且不顧的小事,卻還是在聽到晉安郡王他們離京的時候動了心思……。」
「公子。」她們忙低頭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