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七十五章 無解
沒等走出勤政殿,皇后就急急的問道。
「但別忘了,曾經反對他為皇嗣的可不止是咱們秦家一個。」
「殿下,非常時刻,臣冒犯了。」李太醫捧著葯走進來站在帘子外說道,一面抬腳進去了。
大家議論猜測,一個站在路邊的兵丁卻是目瞪口呆,看著車馬從面前疾馳而過。
朝臣們面色浮現幾分疑惑,但看著皇后急匆匆要走的樣子,大家也只得躬身應是。
「老爺老爺。」
「我再去配藥。」李太醫說道轉身退出來了。
誰曾想到曾經嬉笑打鬧的二人,竟然會有了生死相對的時候。
「沒什麼擔心的,他不要我們秦家這個臣,我們也不要他這個主。」秦侍講說道,「我們辭官歸鄉去,做一個閑散田舍翁。」
「周公子,你這裏也該換藥了。」一個小內侍看著他恭敬的說道。
「秦大人,因為要追查賊黨,城中戒嚴,還望大人不要隨意外出才是。」為首的軍將這樣說道。
但晉安郡王卻一刻也沒有撒手。
秦弧哈哈笑了。
「能。」晉安郡王說道,抬腳向外走去。
「還是沒有。」他低聲說道。
小廝悵然,忽的見秦弧伸手摘下牆下的弓箭,一手拿弓,一手拿著一隻箭。
這個臭女人,這個壞蛋啊。
可是不對啊,他們秦家可沒有參与謀害太子啊,而且還是救駕有功呢。
公子也在傷懷吧。
如果不是他受傷,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只有一個太醫?
內侍點點頭又搖頭。
「這些賊子自有律法處置。」皇后在簾后哽咽說道,「如今最要緊的是為太子治喪。」
室內陷入一陣沉默。
「不用問他們,肯定不行的。」李太醫搖頭說道,「行巫祝事本就不會讓世人看到,既然看到了也必然要承受不住反噬,不是傻了就是瘋了,就是醒過來沒事,也肯定不記得發生 的事。」
「奴婢派人去了,只是殿下沒有召太醫們。」他說道,「只有李太醫跟著。」
「不是啊。」秦夫人說道,「我擔心十三。」
雖然夜色里看似踏步安然而來,身上說不定已經受了傷呢。
門外響起喊聲,有小廝跑進來。
「讓侍女來,讓侍女來。」
秦家的宅院里氣氛有些緊張,或許是因為適才歸來的秦侍講和秦弧的形容,又或許是因為適才有兵丁們上門。
問也白問,他如果醒著,他如果當時清醒的話,是絕對不會讓這個女人這樣自殘來救自己的,李太醫搖搖頭。
沒事?
「我放心?」他說道伸手指著自己,看著小廝,「我放什麼心?」
「到底怎麼樣才能讓她醒過來?」周箙顫聲說道。
李太醫轉頭看他。
皇嗣承繼。
卧榻上的女子安靜的躺著,面色慘白讓人無法誤認為熟睡,只會一眼就明白身體有問題。
秦侍講驚訝的看過來,秦夫人更是站了起來。
受傷了。
「……殿下,你有沒有想過一些事?」
周箙抬腳向內走去,剛要進去,忽的停下腳,門外有若有若無的聲音傳進來。
「看護衛可不少啊。」
小內侍忙應聲是,顧先生景公公等人則轉開視線,繼續若無其事的低聲說話。
「你怕了?」秦侍講笑問道。
「那怎麼行?」皇后驚訝問道。
還真不知道這世上有什麼能驚嚇到她。
她到底在幹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親眼看到的?」
驚訝還有幾分驚恐。
「殿下,還是奴婢們來。」景公公說道。
朝臣們跪地大哭太子。
天光大亮,勤政殿上的朝會也進行到了尾聲。
昨晚的傷,短短一個白日已經達到了七天的恢復程度。
「老爺,周家六公子沒有事。」
「他能處置咱們秦家,就能處置別人。 」
好神奇,又好可怕的力量……
李太醫和景公公亂亂的喊著。
皇后似乎受了驚,人從四足凳上站起來。
說完罪也說完了喪,那麼接下來就是最重要也是朝臣們最關心的事了。
「放著吧,我自己來。」他慢慢說道。
小廝忙點頭。
晉安郡王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宮?真是令人驚訝,難道不應該一鼓作氣落定了皇嗣身份嗎?
家中的僕從們頓時變的戰戰兢兢,聽說高家陳家已經被抄了,難道下一個就輪到他們秦家了嗎?
顧先生視線看向這邊,透過窗戶能看到其內垂下的床帳子。
朝堂的氣氛變的緊張起來。
「我已經殺死他了。」秦弧站起來向內走去,「他死沒死都一樣。」
「什麼事?」他聲音沙啞的問道。
「抄秦家?」他說道,「只要晉安郡王不是太子那樣的傻子,就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我們秦家可不是謀逆之眾,謀逆的抄家,護駕的也抄家,他倒是痛快了,但朝臣們只怕不會讓他痛快,沒有理由,懲罰一個功臣,簡直是寒人心逼反呢。」
「派個人去看看。」皇后說道,神情帶著幾分緊張憂慮,「太醫們也都去了嗎?」
周箙站起身來。
帘子垂下擋住了視線。
公子真的受刺激大了啊,都開始說胡話了。
要知道有些事可是夜長夢多的。
張純親自宣讀了昨夜的高陳二人謀害太子的事,以及定罪處罰。
「說是受傷了。」內侍低聲說道,「殿下帶著回王府了。」
掀起的帘子讓周箙看到內里,衣衫已經被解下來一半了,確切的說扔在地上的已經不能算是衣服了,是布片,一片一片的,鮮紅的。
雖然適才在皇宮李太醫就已經說過這兩個字,但此時再聽,室內還是莫名的沉默一刻。
秦夫人沒有說話,微微的出神。
李太醫跪坐一旁,小心的試探著脈息。
周 箙遲疑一下,解開衣衫。
沉寂許久的晉安郡王府被嘈雜的腳步聲打亂。
周箙低下頭看著自己胸膛上明顯在愈合的傷口。
啊?
門外傳來內侍的聲音。
小廝咽了口口水,看著秦弧走向裡間,站定在牆前。
「晉安郡王妃怎麼樣?」
但垂簾后卻突然無聲了,朝臣們忍不住抬起頭,看到帘子後有內侍正和皇后低語。
晉安郡王出宮了。
說是不要隨意外出,其實是告訴他們不得外出了吧。
「是我害了她。」他喃喃說道。
「哎呀。」小內侍拿著葯轉身,待看到周箙的胸口,不由失聲,「竟然好的這麼快。」
秦夫人回過神搖搖頭。
不過很快大家就知道了是因為什麼了。
周箙猛地坐正身子,看到投在室內的日光漸斜。
受了驚嚇?皇后搖頭。
「今時今日的事。」他垂下視線慢慢說道,「殿下不覺得好多的事,很……巧么?」
原來沒死!
小廝神情又有些黯然。
雖然很多人都是今早才進的宮門,但昨夜的事都被驚動了,已經大約知道些什麼,今早再心驚肉跳的穿過那被炮火炸過的宮門,看著地上雖然清洗過但還殘留的血跡,此時此刻聽到這些話,心裏反而都平靜的很。
那就是說今日不說過繼的事了?
這就是巫祝的力量嗎?
「快,快,快去告訴十三。」秦夫人喊道。
……。
「那就這樣吧。」皇后開口說道,「太子一生坎坷,讓他體面的入土為安吧。」
「不,我要自己來。」晉安郡王說道,視線一刻也沒有移開,「我要看看,我要親眼看看,她到底受了多少傷,到底有多少刀口。」
「如此沒有容人之量的皇嗣,只怕朝廷人心不穩啊。」
「沒有,剛才人看到了,周六公子騎馬從宮裡出來了,護著一輛馬車過去了呢。」小廝急急說道。
「先包紮傷口。」
晉 安郡王停下腳步。
兵丁轉身就跑開了。
「那要知道她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他說道,「周公子,您一點也想不起來嗎?」
朝臣們雖然聽不到,但忍不住跟著也心裏咯噔一下。
「是關於過繼的事。」顧先生低頭說道,「殿下可能走開一時?」
顧先生低聲說道。
小廝念頭才閃過,就見秦弧猛地將手中的箭狠狠的插向了一隻腿。
那,那個騎馬的人!
「是,親眼看到的,周公子騎著馬,也不用人扶著,自己騎著呢,還騎的很快。」他說道,一面忙討好的一笑,「公子,你放心吧。」
周箙面色發白。
察覺四周視線的複雜,周箙下意識的伸手掩住胸口。
站在帘子外的周箙咬住下唇,伸手扶住門框,狠狠的捶了兩下。
秦侍講也鬆口氣。
「殿下。」他站在內室的帘子外低聲說道。
……
「殿下,宮裡來人了。」
周箙再次將頭靠在門框上。
「是啊,我們秦家是想擁立延平郡王一脈。」
一輛馬車從皇宮的方向疾馳而來,引來無數視線猜測。
秦弧看向廊下跪坐的小廝,慢慢問道。
「不是說被十三一箭射死了嗎?」她急道。
「這誰?」
是啊,她可是最先在宮裡的,又給自己遞了條子,依高凌波的心眼自然會發現,相比于自己抱著煙花闖城門,她的處境肯定更為兇險。
是啊,聽到消息太醫們也都過來了,可是看晉安郡王的樣子是不許他們靠近的。
朝臣們齊聲應是。
秦侍講笑的雲淡風輕。
「這有什麼可怕的。」她說道,「我只是擔心……。」
「不用讓侍女來,我自己來。」他說道,將程嬌娘小心的放到卧榻上,扯開蒙在其上的斗篷,開始小心的解她身上已經跟血肉粘連在一起的衣衫。
日光正午的時候,葯換完了,包紮好了,重新穿上衣衫,周箙立刻衝進來。
這種事怎麼不一鼓作氣的定論下來?
小廝怔怔。
晉安郡王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程嬌娘的臉。
他抬腳跟了出去,景公公也忙跟上。
朝會還沒未散,街上的兵丁們也還散步著,衙門裡的官吏也無心辦公,找著各種借口站在門外向宮門這邊看。
顧先生忙出去了,不多時進來。
一聲尖叫在院子里響起。
他不死,我兒的命也就保住了。
「不用擔心我殺死他了嗎?」秦弧看著他笑道,一面搖搖頭,「錯了錯了,我已經殺死他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過了一刻,晉安郡王掀起帘子走出來了。
顧先生等人慌忙退出去,周箙遲疑一刻最終還是也站了出去。
這一夜驚嚇太多了,實在有點有受不起了。
牆上懸挂著一把長弓。
晉安郡王坐在她身旁,不時的用手撫摸她的臉,似乎一刻不感受到呼吸都不行。
更況且這又是……
周箙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似乎睡著了,又似乎醒著,直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肩頭。
「不用擔心周公子他……」小廝被他笑的有些發毛,結結巴巴說道。
「什麼事?」他問道。
這一聲讓一旁的顧先生景公公都看過來,待看到周箙的胸膛,他們的神情都有些複雜。
顧先生鬆口氣,帶著幾分欣慰,還好,殿下還有理智,知道如今的最要緊事是什麼。
提到十三,秦侍講沉默下來。
雖然說的客氣,但能有軍將這樣跟秦侍講說話,已經是很不客氣的事了。
「延平郡王嗎?」
巫祝!
「那兩個隨從呢?」景公公追問身旁的小內侍,「還是不能好好說話嗎?想辦法讓他們醒過來。」
……
他認得這把弓,是周六郎的。
「也許王妃傷的不重吧,只是受了驚嚇?」內侍揣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