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翱翔
第七十九章 清凈
半芹和素心掙扎著咚咚的給他叩頭。
方伯琮走進內室環視四周，那兩個侍女伺候的很用心，屋子裡並沒有異味只有淡淡的清香。
話音未落，就見眼前的兩個女子發出一聲嚇人的嗚咽，一起向牆上撞去。
兩個婢女沙啞的哭道，一面不停的叩頭。
半芹和素心流淚不解的看著他。
「讓我們伺候娘子，讓我們伺候娘子。」
低低的嗚咽聲在室內散開。
東宮位於皇城北，因為皇帝一直子嗣艱難，幾十年沒有太子，懷惠王臨死也沒封太子，而宣文太子又因為痴傻不能自理留在太後宮內，所以東宮有些年久失修破敗。
「你們放心，太子妃殿下有人好好的伺候著。」景公公說道，伸手扯下了二人嘴裏的布。
太子妃自然也能。
說罷甩開景公公的手。
「要想再見太子妃也不是不行。」景公公說道，「只要你們能做到一件事。」
「皇帝陛下已經熬了好幾個月了。」景公公瞪眼低聲說道。
半芹和素心抬頭看著他，涕淚滿臉，也不知道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方伯琮喊道。
從來沒有過的恐懼絕望。
「都辦好了。」景公公說道，「周公子關起來了，兩個丫頭都走了，說不回范江林那裡，而是去了神仙居和太平居。」
素心搖頭大哭叩頭。
看著抬著床的內侍，景公公皺眉，遲疑一下抬腳要進內院。
「程昉，你快醒過來，我有話要問你，你不回答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景公公施禮應聲是退
這裏還是他們新婚時的住所，那邊要修蓋的屋子還是只蓋了一半，估計也不用再修了。
「再啰嗦一句，再哭一聲，這輩子你們都別想再見到你們的娘子了。」景公公豎眉冷冷說道，「你們以為只有你家娘子會殺人嗎？」
「讓你們做到放心，就行了。」景公公說道。
伴著所有人的退去，屋子裡安靜下來，深秋午後的日光淺淺的投在室內，帶著幾分柔和。
這是維繫她存活的唯一的機會了吧。
世上，再也沒有了這個人。
「下去吧。」他說道。
景公公皺眉伸手指著她們。
屋子裡陡然的響聲讓院子里侍立的內侍們哆嗦一下。
「勸？」顧先生搖頭，「殿下是小孩子嗎？殿下一向自有主意，用人勸嗎？」
「我早就說了，太子妃殿下高明。」顧先生聽完撫掌大笑道，又搖頭，「不過到底是小女子氣，她名氣大盛，又結仇甚多，人人都盯著她，也都熟悉她的行事，突然在墓碑上刻字，就不怕別人猜到，壞了行事？賭著一口氣做這個花花架子實在是太隨意。」
「別的事也就罷了，只是此次的事……」景公公面色帶著幾分憂慮喃喃說道。
……
還是要趕她們走！
「你們兩個想錯了。」景公公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我是說太子妃殿下離開這裏，和太子一起去了東宮了。」
這是什麼事？
還是瘦了。
半芹和素心頓時叩頭大哭。
「
沒有了呼吸，她就會變得冰涼僵硬，就像六哥兒一樣，身邊放再多的冰，身子也會腐爛發臭，像六哥兒一樣，被裝入棺槨，埋入深深的不見天日的地下。
內室正依著几案看書的方伯琮嗯了聲。
「對，就是這種。」他說道，點著二人的臉和眼，「這種眼神，這種神情，實在是讓人看了很不開心，殿下不想再看到這種眼神了。」
「總算是清凈了。」他說道。
門外的人立刻湧進來。
沒有心跳，沒有脈息，只有呼吸。
「那周箙也的確太過分，殿下太縱容，早就該趕出去了，你別多管閑事。」顧先生說道，一面又急問道，「你適才說什麼？太子妃殿下給程四郎的墓碑刻上一個字？」
手貼著面頰，感受到細微的幾不可察的呼吸氣息。
「是啊，皇帝陛下一定能熬到壽終正寢風光大喪。」顧先生說道，看著他，「太子妃殿下也能。」
「你根本就不懂。」景公公沒好氣的說道。
景公公進來時，一群內侍宮女還在洒掃擦拭，不過太子的寢宮已經收拾好了。
「我們做得到，我們做得到，我們什麼都做得到。」半芹和素心叩頭哭道，「讓我們去死都行。」
窗邊的四足床上擺著一個墊子，那是周箙歇息的地方，方伯琮看了一眼，忽地邁步過去抬腳狠狠的踹了一腳。
「太子妃有如此大功，殿下一定不會負她。」顧先生整容說道，「將來
景公公搖頭。
景公公看著兩個已經崩潰的丫頭有些無奈的嘆口氣。
……
「你幹什麼。」顧先生伸手拉住他。
或許也是因為這種詭異的秘術，程嬌娘沒有其他的變化，沒有發臭，沒有腐爛，沒有變色，身上的傷也在如同常人一般恢復。
「不用死，也不用做很多事，只要做到一件事就可以了。」景公公說道，「放心。」
半芹和素心看著他一臉愕然。
方伯琮突然提出搬進東宮，工部根本就來不及檢修，本要勸說等待時日，但方伯琮的脾氣一向說一不二，工部無奈只得匆匆收拾一番。
天色漸漸亮的時候門被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你到底是拿什麼換了周箙的命？」他低聲說道，「我一天也不能再看到他了，看看你，再看看他，我真佩服自己堅持這麼久都沒有撕了他。」
他的手滑向程嬌娘的咽喉，來回的摩挲。
「不追封？」顧先生反手握住他，亦是低聲，「難道能冊封一個活死人為皇后嗎？阿景，你清醒清醒吧！」
方伯琮低下頭，放在咽喉的手最終伸過去環住了她的脖頸，人也俯身下來。
「你看，你們怎麼說出去死這個話呢？難道殿下是那種讓你們去死的人嗎？」他說道，「動不動就哭就死啊活的，就是因為這樣，殿下才不讓你們留在這裏。」
指尖滑過，鎖骨凸起。
室內恢復了安靜，方伯琮放下手裡的書，看向一旁被安置在美人榻上擁著斗篷躺著
「這，才是最好的結果，對大家都好。」
半芹和素心背靠背被綁在一起，嘴裏塞著布，堵住了她們的嗚咽，只有眼淚不停的流，兩個人死死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光從漸斜到消失，看著夜色一層層籠罩，在看著夜色一點點褪去。
「她倒是如意了。」景公公嘆口氣說道，「殿下成了什麼。」
「殿下。」他施禮說道。
說到這裏他笑了，又吐口氣。
「程昉，你知道今時今日的一切嗎？」
陰柔尖利的聲音似乎穿透了肉骨，半芹和素心不由打個寒戰，哭聲果然一頓。
景公公一步過去拉住，沒想到以往風一吹就能倒的兩個弱女子差點掙脫他的手，可見赴死的決心有多大。
「公公，公公，我們好好的，我們不哭了。」素心搖頭死死的咬住下唇，「殿下讓我們怎麼樣我們就怎麼樣，求求殿下，娘子離不開我們。」
「放心。」景公公說道。
半芹和素心看著他。
他的手移動著，慢慢的落在程嬌娘的脖子上。
顧先生撇撇嘴。
「也許太子妃殿下只是隨心行事，坦坦蕩蕩不懼被人看到，也不藏著掖著呢。」景公公說道。
半芹和素心抬起頭看著他。
「殿下說了，太子妃離得開任何人。」他說道，「是你們離不開太子妃罷了。」
內侍們應聲是低頭忙抬起四足床出去了。
夜從來沒有這樣漫長過。
另一手習慣性的撫上程嬌娘的手臂，輕輕的按揉著。
「你快醒過來，你快醒過來，你要怎麼樣才能醒過來。」
「搬出去燒掉！」他指著那翻倒在地的四足床冷冷說道。
「你胡說什麼？什麼叫追封！」他咬牙說道。
「殿下他……」景公公說道，看著內院門，「奴婢去勸勸他。」
「殿下不會讓你們伺候娘子的。」景公公說道，站起身來。
方伯琮嗯了聲。
「別哭了！」景公公陡然拔高聲音喝道。
……。
方伯琮伸出手，握住了程嬌娘的手。
景公公搖頭。
「殿下成了太子啊。」顧先生說道，皺眉看他，「你到底愁眉苦臉幹什麼呢？」
景公公點點頭將自己猜測的事情說了。
景公公頓時色變，伸手揪住他。
「太子妃殿下已經走了……」他說道。
「來人。」
「你們兩個不要吵不要喊。」他說道，「我沒騙你們，太子帶著太子妃進了東宮，也方便照顧，不用來回奔走。」
「是有些事根本就沒必要懂。」他說道，「你是擔心太子妃的事吧？這樣下去，只怕熬不了多久。」
顧先生看著他笑了。
伴著一句一句的問，他的手最終停在了程嬌娘的咽喉上。
「放心，就是放心的等著見到太子妃的那一天。」景公公說道，「你們走吧，離開這裏，去太子妃的娘家也好，或者去經營太子妃的生意也好，不管做什麼，你們隨意，然後放心的等著，就行了。」
半芹和素心看著他等著他吩咐。
「也許。」他說道，「不管什麼吧，反正如今一切如意。」
景公公矮下身子。
原本溫暖的手如今就算在被子里捂著也是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