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卷一 潛龍勿用

第67章 不鍊金丹不坐禪(2)

卷一 潛龍勿用

第67章 不鍊金丹不坐禪(2)

他深知在人類控制自己生死之前,宗教不可能失去生命力。與其因噎廢食將正教困在籠子里,還不如放他們出去與邪教鬥爭。非但將神權握在了自己手裡,對於情報和統治穩定,更是有不可估量的補充作用。
張洪任聞言,頓時輕鬆下來。關於心與欲的關係,以及處置的方法,雖然全真道士更加權威一些,但並非說正一就沒有相關的內容。張洪任當即大段大段地背出了先賢祖師的論述,流利通暢。
張洪任一愣。
張洪任乍聽到太子問出這麼個問題,瞬間腦袋脹大,心中轉過了千百個圈,暗道:莫非太子殿下上來就要玩「七處征心」的遊戲?那是和尚們玩的呀!
為了面對太子殿下可能提出的問題,張洪任在覲見之前,更是在道義經典上下了一番苦功夫,只希望能夠一朝選在侯王側,成為大國師一流的人物。
「去佈道。」朱慈烺簡單明了:「讓百姓相信你說的話,就這麼簡單。」
時至今日,只有七個月時間李闖就要入京,滿清也虎視眈眈打算分杯羹。各地民亂不絕於耳,與其將張家拴住,不如讓他們把這池水攪得更亂。最壞結果無非是多一個地頭蛇,而這個地頭蛇的七寸還被太子捏在手裡。
當然,朱慈烺這般實用主義者是不可能傾心清靜之道的,他只是在茫茫道藏之中尋找能夠利用的意識形態武器罷了。
——只是聲音不錯么?
作為一個千年家族,天師府有足夠的底蘊為張洪任提供最好的玄學教育。無論是卜筮星象,或是堪輿陣圖,乃至醫術拳法,張洪任都有所涉獵。因為擁有足夠的資源,他比其他人能夠少走許多彎路,故而自覺手段了得。
張洪任再次愣住了。
無論是道教還是佛教,從來都是據點式傳教。即便登門拜訪信主,也是衝著香油錢去的。若是一言以蔽之,道佛門中不乏精修善行之輩,但並沒有多少救世濟民之心。
「而且你們的教義得改一改,不要用地獄之類的東西嚇唬人。」朱慈烺道:「我記得道教有承負一說,這點可以拿出來好好講講。」
好在朱慈烺在人力資源領域頗有造詣,當即以激勵員工的思維答道:「誰說今生無望?是人就有三災四厄吧?只要他們去你宮觀告解懺悔,必然有當世之福報!譬如病了,你給他們送葯。家裡遭災,你給他們送銀子。周轉不濟,你去幫襯他們,這不就是當世福報么!」
簡單來說,便是上天對於個人以及其家族所積累的善惡進行核算獎懲。
「你的聲音還不錯。」朱慈烺點了點頭。
朱慈烺之所以敢說這種話,因為他比這個時代絕大部分人看得都要遠。
設立方治,委任祭酒,乃至於編戶齊民,這都是張道陵做過的事,一度因此而控制了巴蜀之地。自從黃巾之亂以後,以神鬼蠱惑百姓,施以方治統治,便成了反賊們慣用的手法。朝廷為了防微杜漸,自然不肯讓龍虎山天師府再做他們祖宗做過的事。
「殿下……」張洪任一時語塞,心中暗道:這一項項都是銀子啊!只聽說出家人吃十方,哪有反來供養在家居士的?
《太平經》是天師道的重要經典,張洪任當然只比朱慈烺更為熟稔,所聽聞的見解更為深刻。從道士們的本心來說,並不相信和尚們的輪迴之說,但愚夫愚婦就信那個,你若是不說輪迴,人家就覺得你是騙子。其中無奈又向誰說?
「殿下,愚人總覺得今生無望,故而寄託來世。此惰心如此,如何救之?」張洪任不由問道,渾然忘了太子殿下的職業是皇帝預備役,不是道士。
「人有生老病死,因而產生的各種佔有慾、虛榮心,這些東西你懂么?」朱慈烺說得更清楚了些。
東漢時成書的《太平經》雲:「承者為前,負者為後;承者,乃謂先人本承天心而行,小小失之,不自知,用日積久,相聚為多,今後生人反無辜蒙其過謫,連傳被其災,故前為承,後為負也。負者,流災亦不由一人之治,比連不平,前後更相負,故名之為負。負者,乃先人負於後生者也。」
「我知道你們把道場視作家業,但到底是千秋萬代的正一品天師重要,還是那些銀錢重要,自己思量清楚。」朱慈烺臉上漸漸寒了下來:「信眾廣布是你張家對朝廷的意義所在,若是你們舍本求末,丟了信眾,朝廷養你們有何用處?今天這番話,我自然也會說給和尚聽,日後誰得民心,我就皈依誰的教門,朝廷就扶持誰家,這些你可都要想清楚了。」
「殿下要小道如何做?」張洪任充滿了希冀問道。
「佛教的六道輪迴、往生極樂之說,對民心多有腐蝕,故而天下崇佛之國多有滅亡。」朱慈烺道:「而天道承負之說,倒是能勸人向善,即便自己要吃些苦,兒孫卻能享上福,這立意上便高了許多。」
從嘉靖帝之後,皇明的皇帝大多偏向于道教。崇禎也曾親自前往法壇,拜謁祖天師。雖然後宮也有許多太妃們信佛教,但皇室正統仍舊是偏向道教的。故而朱慈烺年幼時便在大內看過許多道家文藏,對於道教理論也算略有了解。
張洪任現在不過二十余歲,從小表現出的天資讓他深受天師府諸位親長的認可。這次張天師入京帶上他,也是為了讓他在諸位達官貴人面前混個臉熟,日後好繼承符劍,順利接過天師法印。
張洪任到底閱歷淺薄,被朱慈烺一拉一推,心境跌宕,徹底拜服在太子足下。道教一旦式微,最直接的受害人就是天師府,他當然不能看著太子去信佛教。張洪任連忙道:「小道明白,這就回去與家父分說清楚,盡復祖天師之道。」
「知道人心么?」
「不過這些廢話對我來說沒有一點意義。」朱慈烺以平緩的口吻道:「我不要聽你說,而是要看你做。」
朱慈烺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張家的顧慮,你也可以轉告張天師,就說我說了:只要向信眾傳以忠孝之道,不負我朱氏御極三百載皇恩,大可以重設方治,委任道官,只要嚴守朝廷法度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