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水雷屯
第253章 戍兵騎馬出蕭牆（4）
朱慈烺放下手裡的筆，往後靠了靠：「母后那邊，真的很傷心？」
姚桃自然也不例外，順著陸素瑤的話罵了兩句。有了共同的敵人，兩人頓時惺惺相惜起來，一時間便沒了隔閡，彷彿從來都是要好姐妹一般。
「那是……」
「哦。」朱慈烺揮了揮手：「去吧。」
這兩個貌合神離的女人，甚至因此對坐共飲，聊起天來。
陸素瑤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劉若愚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嚇得不敢答話，也答不上話，只得再次磕頭下去。
「不合適么？那就算了。」朱慈烺問道：「不過有一點你既然提到人倫，我也多說一句：東宮侍衛也好，治下黎民也好，我都視作自家兄弟姐妹叔伯姑嬸。入了我家門，就是我家人。這門裡門外，你心裏該有個分寸。」
「你知道就好。」朱慈烺知道響鼓不用重鎚，今日敲打已經到位了，抬步便走。
「呵呵，」朱慈烺臉上盪起一層笑意，「你看劉老四敢在我面前放肆么？」
「你以我的名義寫一封家書，安撫一下母后。」朱慈烺道：「女官們對於出嫁將校有什麼看法？」
「老奴是為殿下心疼啊！」劉若愚重重磕頭下去，撞在石階上發出砰砰聲響。
「坤興公主昨日帶著三名護衛離開了萊州，朝泰安州來的。」劉若愚道：「老奴已經通傳沿途館驛，留心保護了。」
是要敲打一下了！
姚桃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案前，抽
女性生理和心理的特殊性，決定她們在承擔某些工作時比男性具有天然優勢。放著這麼一群受過教育的壯年勞動力，朱慈烺怎麼可能不加以利用。
東宮麾下，固然在名義上應該效忠皇帝，但對東宮負責卻是最為緊要的一點。所有東宮系統的成員，都必須以東宮為核心，執行東宮路線，堅定不移地信仰東宮。
「懂的人，對殿下這等舍小保大之義舉，固然是仰止行止；那些不懂的人，卻會詆毀殿下不近人倫、不通人情啊！老奴每每想到這兒，便為殿下心痛。殿下您才十六歲啊，如何擔當得起這全天下的毀譽負累啊！」
劉若愚心下一驚，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再抬頭時已經是老淚縱橫：「千歲爺對老奴恩同再造，哪怕日月覆照之恩也不過如此。」
陸素瑤立刻笑道：「都感念殿下仁政呢！只是還有些人擔心丟了宮裡的差事，有些不捨得。」
朱慈烺重重吐了口氣，道：「你這麼說，倒也算忠心。」他頓了頓，又道：「我天生就是這個脾氣，人倫天倫的沒管它，只是身為皇子，就要肩負起皇子的責任來。都說朱氏長養黎庶三百年，其實是這天下百姓養了我朱氏三百年。若是將此帝位視作天下酬謝祖宗起義兵、逐韃虜、光
「那是自然，」姚桃道，「咱們都是受益的，只不過那些大貂璫們可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哼，那些人，這回還不知道要如何逮著機會離間皇太子與皇爺的親情呢。」陸素瑤撇嘴道。
對於一個要做大事的人而言，最忌諱的不該是手下性格上的小缺失，而是效忠對象的不統一。
「好了，出去吧。」朱慈烺點了點頭，吸了口氣：「順便叫陸素瑤進來。」
此言一出，頓時如同天降壕溝，橫亘在這對「好姐妹」之間。
陸素瑤一愣：「真的呀？我倒還覺得伙食比在宮中時好了許多呢。」
相比劉老四和朱家駿的不敬，尤世威的態度才會讓朱慈烺更不樂見。
「姑姑，殿下召見。」門外的秘書敲門進來，柔聲通報道。
——殿下現在肯定被劉老公擾得心煩意亂。
「殿下啊，老奴知道殿下為了祖宗基業夙夜不休，一心只有光復失地，中興大明。」劉若愚痛哭道：「老奴就是覺得，殿下將君臣人倫盡到了極處，沒人比殿下更忠於大明的了，卻忽略了父子天倫。老祖宗們首倡天倫而後人倫，就是怕父子相失呀！」
「殿下如此一個知冷暖的貼心人，怎麼會對聖人如此淡漠。天家的事，果然還是讓人看不透。」姚桃啜了一
「殿下。」陸素瑤福了福身。
「結婚是讓她們更好的工作。」朱慈烺道：「出嫁的女官給十天婚假，懷孕之後每月加發五錢銀子養胎錢，產前產後兩個月帶薪產假，哺乳期內可以帶孩子上班，也別安排出差和加班。好了，就這樣，發文下去吧。」
「殿下……您的大恩大德，奴婢等永生難報！」陸素瑤深深福下身去。
朱慈烺吐出胸中廢氣，出言阻止道：「好好說話。」
「怎麼了？」
陸素瑤這才想起自己其實是皇後娘娘安插過來的人，只得小心翼翼道：「娘娘遽然受此冒犯，想來是很傷心的。」
劉若愚爬起身，躬身倒退而出。
陸素瑤暗暗搖頭，想起當日自己在酒樓受到的恥辱，雖然恨得牙癢，卻也只能忍了。當前正是殿下用兵的時候，那些校尉將軍當然要高人一頭。就是在太祖高皇帝開國的時候，武臣的地位也是遠遠高於文臣的。
——這劉老公也是老糊塗了，跟了殿下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殿下是個不講私情的人么？沒來由去碰這個釘子。
「我聽宮裡老人說，」姚桃放下茶盞，低聲道，「殿下降生十年都沒見笑過，除了出生時候哭了一嗓子，後來也沒見哭過。當時就有人說殿下是天上星宿下凡，與常人不同的。」
「老奴明白了。」劉若愚止住哭聲道：「殿下，還有一事要報與殿下知道。」
陸素瑤點了點頭：「知道了。哦
「臣明白。」劉若愚應道。
女官原本就只有三條路走。孤老終身、到大戶人家作妾，或是下嫁窮人作妻。從未聽說有哪個出宮的女官、宮女能夠過得不悲慘凄涼的。如今能被皇太子視作文臣，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陸素瑤的辦公室就在對門的小院，早就聽到了動靜，偷偷從窗縫裡偷看。她見劉若愚跪地磕頭，淚流滿面，隱約中還有「人倫」「天倫」之類的字眼飄來，猜想是在說前些天兩校尉御前失儀的事。
陸素瑤心中暗道，收拾了一下桌面，拿了記事薄便往朱慈烺的辦公室走去。等她進了皇太子的辦公室，看到太子已經坐在書案之後投入工作狀態，心中只能遺憾一嘆：自己終究是跟不上太子的步履。
宮中女官雖然名義上是獨立體系，實際上卻要受到司禮監的管轄、壓制。兩百年的積怨，讓女官、宮女們對太監積怨叢生，有機會總不忘貶損兩句。
「我就是這麼想的，」朱慈烺總結道，「你看把這話轉告皇父皇母，能否解開他們的心結？」
「嗯，知道了。」朱慈烺道：「東廠的事還是要抓緊，必須杜絕姦細。除此之外的事，東廠就不要插手了。」
「說。」
而且這也是他移風易俗的第一步，從聽命于自己的女官著手，逐漸打開社會風氣，鼓勵更多的婦女走出家門，投身到社會生產中去。
「
在朱慈烺前世雖然很少聽聞「效忠」一詞，但職場中一樣流行著「對某某負責」這一短語。兩者名雖有異，實質卻是相同，若是說得更官方一些，便是：統一思想，明確目標，堅定信念。
「原定明日召見的許家福，提前到今晚賜膳。」朱慈烺翻動著桌上的行程表：「還有這個薛書言，也提到今晚接見。」
直到陸素瑤不小心道：「也不知道皇太子妃怎麼辦。」
何況自己只是女官。
陸素瑤輕輕踢了踢腿，道：「難怪，我總覺得殿下笑起來有些硬。不過他對那些武夫倒是真心好，出手大方得很。」
「那是因為識時務者為俊傑，不會觀風察色，難免要自取其辱。」朱慈烺臉色一沉道：「劉若愚，孤待你如何？」
「殿下萬萬不可啊！」劉若愚這回是真的被嚇著了。這話在沒人的時候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再傳到皇帝皇后耳中，那分明是把帝后往死里逼啊！
「誰說不是呢。今日殿下還讓我草一封家書去安慰皇後娘娘。唉，這也是能我等奴婢代寫的么？」陸素瑤也附和道：「殿下在宮裡的時候，也沒跟娘娘那麼隔閡呀。」
陸素瑤是朱慈烺的專職秘書，但是東宮一應符印卻是在姚桃手裡。這份公文自然要送到姚桃處鈴印下發，裏面的內容同樣也讓姚桃驚訝得無以復加。從英宗皇帝禁止后妃殉葬之後，恐怕只有這位皇太子最把女人當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