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客路風霜夢裡家（5）

每個司有一個自己的浴室，每個局都有自己的廁所，不能混用。因為是軍營駐地，所以民夫不能進來，打水挑糞一應事體都由輔兵做。

那些在新兵營被淘汰下來的士兵，如果不願意去當輔兵，便可以申請轉入巡檢司。他們雖然不足以作為強兵上陣殺敵，但在穩定的後方剿滅殘存盜匪卻足夠了。

不一時，一隊壯漢呼啦啦闖了進來，各個都比王翊高出一個頭，身形是王翊的兩個大。胡二在旁邊低聲道：「這就是棗核球隊的。」

這裏的浴室非但有新兵營那樣聯排的水龍頭，而且還有一個個小屋子。是全松木搭成，結合處糊了水泥，密不透風。地上是木板鋪成的地板，從間隙中能夠看到暗紅的火光，那是旁邊有燒煤的窯室。在窯室正上方，是一塊微微發紅的鐵板。

隨著東宮戰略向山西、河南偏轉，原本駐紮在膠東半島的部隊都要移防魯西地區。如此就讓膠東的武裝力量出現了真空，必須在不影響戰鬥力的情況下進行填補。

胡二帶著王翊到了營地，先去營部給王翊登記註冊，簽字畫押，然後拿著軍需官開出的單子去倉庫取單兵裝備。

「沒蒸過，」胡二也頗為失落地搖了搖頭，「聽說是皇太子殿下弄出來的，反正看那些人似乎都很舒坦。唉，啥時候我也能當軍官就好了。」

王翊總覺得在廁所上寫了自家番號有些彆扭，但不得不承認如此一來的確容易分辨，不會走錯。

王翊乖乖簽了名字，跟胡二出來，低聲問道：「又沒得罪他，幹嘛給我甩臉子。」

王翊雖然是上士，但仍舊屬於士兵階級。在大明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他領到了一頂裝飾有鮮紅纓絡的明盔，兩套本色麻織中衣，兩套大紅胖襖，一副內里綴著鐵片的棉甲，一條鞓帶，一個椰瓢。

庫大使的目光在王翊肩上一掃，從一堆長槍里抽取了一支老竹竿棍身的長槍，遞給王翊，道：「看看槍頭有破損沒，沒的話就簽收。會用弓不？」

「這不會蒸死人么？」王翊問道。

「各級副職官全轉軍官，根據實際軍職分授軍銜，連夜去新兵營挑兵！」

濟南府大都督官廳中的一間偏室里，蕭陌終於拿到了全套批文，可以進入營擴師的最後一步：挑兵。

馬車在深州城外停下，車上的人大半都下了車，各自趕路。剩下的人都是去束鹿縣的行商，看著同路的旅伴散去，頗有些寂寞的感覺。

「槍。」王翊簡單明了道。

所以朱慈烺想到了巡檢司。

「你的軍職是……副旗隊長？」庫大使看了看單子前面的領取人資料，無奈地撇了撇嘴，道：「在這等著。」他放下單子，往庫房裡面去了，不一時就聽到他大聲與裏面的人說：「副職要是比照正職配裝，那腰刀配不配啊？」裏面的人低聲回答了什麼，就見庫大使板著臉快步出來，嘴裏嘟囔著：「配刀不配旗，配刀不配旗……」

甚至連見過「大世面」的王翊，在看著馬車遠去的時候都有些鬱鬱寡歡，直到前往駐地帶來的興奮將這種莫名的不舍徹底沖淡。

這些巡檢司往往設在要津、關卡，一縣一個，或是一縣數個。兵員都是當地鄉人，組成弓兵，負責捉拿強盜、逃軍，有時候還要鎮壓地方上的騷動叛亂。

巡檢司的兵員卻不再用當地人，而是現役士兵。

新的巡檢司仍舊歸於府縣領導，優先以退伍士兵擔任其中各級職務。

說起巡檢司，這個機構在大明武裝力量序列中實在是個小透明。

「不會。」王翊一邊答著話，一邊將這一丈四尺長的槍放低，檢查槍頭是否鋒銳、有無卷刃。他看到庫里還有木頭棍身的長槍，對於自己能分到這柄槍十分滿意。在同樣粗細的情況下，老竹棍身的槍更堅實耐用，韌性更好，而且分量極輕。

如今只有因傷退伍的士兵、軍官，人數不多，所以要想嚴格操練，將這支地方武裝搭建起來，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好好乾，以後升了正經的戰兵就好了。」王翊安慰道，隨口嘆道：「要是能快點升軍官就好了。」

「先去洗澡再換裝，免得三兩天就壞了。」庫大使見王翊配齊了，遞上武器單：「簽收。」

作為第一支擴編大部隊，當然要趁著這個好機會，把新兵中的好苗子都挑走。這時候可不是講戰友情的時候，主力部隊若是松一松，以後可就是萬劫不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給降成巡檢司了。

王翊看著這些壯漢三五成群進了蒸浴室，不一時裏面就傳來了嘶啦作響的水汽聲。很快，沒有關嚴的門縫裡，鑽出了絲絲縷縷的水蒸氣。

「不會就不給了。」庫大使在「合力弓一張」、「弦二條」、「大箭三十枝」、「弓插」、「箭插」後面都畫了叉。

「後面後面。」庫大使不耐煩道：「這是給長刀手和火銃手用的。」

胡二一把拉住王翊：「這裡是洗蒸浴地方，只有軍官和棗核球隊的人才能用。咱們不能進。」

庫大使是個三級士官，在發完基本裝備之後，機械性地關照道：「明盔上的三枝槍小心別掉了，否則要罰半個月軍餉。鞓帶半年一換，別用得太費。椰瓢壞了就來領，這個不要錢。你用啥兵器？」

「士官當到了頂也還是兵。」胡二嘆道：「不過你看我，訓練不比你們少，津貼還比你們少呢。」

王翊看著一堆六尺五寸（約2.1米）的長刀，臉上抽搐，道：「我是長槍手，也用這麼長的刀？」

等到了浴室，卻讓王翊又有了一番土包子進城的感嘆。

火兵最早是跟輔兵一樣階級，後來輔兵擴招，比之老侍衛營中被淘汰下來作為火兵的人還要弱，所以火兵自然水漲船高，歸入戰兵之列。雖然本色、餉銀跟戰兵拿得一樣，但戰兵還有津貼，比如藤牌手的津貼最高，其次是各伍伍長、再次是長槍手、鏜鈀手，乃至於旗鼓司號也有補貼，但是火兵的補貼幾乎可以省略。

「還好沒得罪他，」胡二也小聲道：「以後領兵器啥的都要跟他打交道。走這邊，咱們去澡堂子洗澡。」

王翊哦了一聲，卻還是對蒸浴十分感興趣。他站在水龍頭下，任由溫水沖刷，心裏卻還想著蒸浴是怎麼個洗法，又是何等滋味。

「士官就不行？」

……

這個機構始建於洪武元年之前，開始時非但是地方武裝力量，同時還有行政權，類似後世職能擴大化的武警部隊。從弘治年間又開始大規模裁撤，最終穩定成為歸屬府縣統領，且沒有行政權力的武裝力量。

後世的人們完全不能想象這個時代的閉塞。一個看似走南闖北的行商，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獲得一個宅男在家看一天新聞所接收的信息量。同樣的，他們一生所碰到的陌生人，恐怕也沒有後世人一周所碰到的人多。

王翊越過長刀，才看到後面有四尺長的腰刀，總算是鬆了口氣。雖然他不會用刀，但知道軍中的腰刀是身份象徵，旗隊長以上的軍事主官才有，到了營官便改成寶劍。

隨之而來的縣一級衙門職權變更，也讓崇禎十七年十月的山東大地熱鬧起來。曾經陰鬱壓抑一成不變的日子似乎逐漸遠去，一個新的世界緩緩展開了帷幕。

「這是幹嘛的？」王翊說著就想往裡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