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山水蒙
第362章 欲牽青色上柔枝（5）
洪承疇是福建人，一直期盼能夠幫助大清定鼎之後去江南為官。若是退回關外……想想那苦寒之地，洪承疇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
這可不是爭天下的姿態啊！就算李自成和張獻忠，在當流寇的時候可以殺人放火挖人祖墳，一旦有心要爭奪天下了，也得裝出一副聖主明皇的樣子，撫養百姓，安定縉紳，容納前朝宗室。
「也難啊。」
如此一來，之前高嚷著聯虜剿賊的江南名士們，也只能拿著報紙興嘆無語。
福恭王就是老福王，也就是硬生生被東林黨拉下皇位的鄭貴妃之子。如果讓他兒子當了監國，東林一脈肯定是沒好日子過的。
洪承疇已經得到消息，朱太子在年前發動大軍，一舉光復了河南，將李自成堵在了商洛山中，未能進入湖廣。闖逆白旺率部八萬人投降，獻出了荊襄四府，給太子遏制楚鎮提供了橋頭堡。至此，東宮軍橫亘中原，徹底截斷了南北交通。
錢謙益頹然道：「我上何處去找兵馬？若是自己養兵，豈非造反？」
「老夫人還好，族裡也派了家丁一路照顧。」那家人道：「不過到了南京之後，老夫人的行蹤就被人偵知了。」
高起潛號稱內臣中最為知兵者，是楊嗣
馮銓等人不知道心裏會有多冤枉。
「何況盧九德本就是想讓大臣們擁立藩王監國。」柳如是道：「他曾服侍過福恭王，聽說如今福王就在他那裡。」
自己如果只是失節，想來明廷不會為難他的家人，想來這點器量朝廷還是有的。不過自己當了清廷重臣，乃至與現在竟然領兵直面金龍皇旗，這就有必要將母親接過來了。
包括《江南士林報》。
「此事是朱明誇大其詞么？」洪承疇拿著抄來的《皇明通報》，問從北京來軍中送衣物的家人。
「這些人竟然不諫止王爺，真是死有餘辜！」洪承疇重重拍在案上，在首惡和漢奸名單上過了兩遍。
因為這份《討虜復讎檄》是手抄本，很有漏抄或是避諱的可能。洪承疇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頗有些不敢相信，又問道：「這上頭真沒我名號？」
「可還好么？」洪承疇的心一下子就收緊了。入關之後他就派人送了
柳如是默然不語，良久方才道：「老爺，這道理還是等等再說與旁人聽，如今這世上終究是愚昧之人多些。」
洪承疇不動聲色，心中又是涼了大半。他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要儘快離開南京……」
然而沒有自己的軍隊，就想抵抗光復河南全省的逆儲朱慈烺，無異於痴人說夢啊！
……
之所以將這兩個太監點出來，就是因為一者曾在軍中頗有舊識，一者現在軍中頗有分量。到底軍國廢立之事是天下最緊要之事，不能貿然去找人，而這些閹人只要給錢就可以了，讓他們收羅可靠的武人，這才保險。
如此釀成的人怨勢必讓大清失去立足根本，只能退回關外去。
「為了一幫愚民，竟然罔顧國策，激怒韃虜，這等幼稚之人如何掌國？」錢謙益緊握著《皇明通報》，恨不得將之揉成一團。他在書房裡踱步兩周，恨道：「如今東虜已經奪了陝西，將那闖逆趕進了四川。正是與東虜聯合，使左鎮入巴蜀，一舉殲滅闖逆、獻賊
至於盧九德，最近在南京城裡似乎頗有些動靜。他監軍鳳陽，是鳳督馬士英一夥，卻沒有留在鳳陽，而是在南京與一些閹黨餘孽交往，不知又是懷了什麼齷齪心思。
柳如是移步上前，眼中仍帶著血絲，低聲道：「老爺，這些建奴也是做得太沒人性了……」
那家人顫顫巍巍道：「老爺，這上頭還沒寫出那夜慘狀的一半呢。他們只寫了城中情形，其實城外各縣鄉村之中，滿洲大兵燒殺搶掠，就算家裡有糧買命的也逃不過啊。」
非但如此，朱慈烺還命人將此期通報發往南京，讓王之心在南京雕版印刷，必要做到天下知聞。
在《復讎檄》之後，是連篇累牘關於正月十三日京師慘狀的描寫，看得是讀者傷心，聞者流淚。這一期《皇明通報》一直加印了整整十日，雕版都磨損了，便再次開版重刻，足足印了十萬余份，下發各縣各村，報錢由朝廷支付。
「老爺，」那家人道，「家裡收羅了好幾種報紙，都沒老爺的名諱。」
「也只能如此了。」錢謙益嘆道：「若是惹得東虜數十萬大軍南下，難道官兵擋得住么？」他猛地站了起來：「不行！
崇禎十八年正月十六日，《皇明通報》頭版刊登皇太子殿下親筆撰寫的《討虜復讎檄》，宣布滿洲權貴從偽帝順治以降，九酋多爾袞、濟爾哈朗、範文程、剛林、祁充格、索尼、蘇克薩哈、鰲拜、兵部尚書韓岱、步軍統領愛星阿為首惡，必當明正典刑，以謝元元。又欽定事虜大學士馮銓、謝啟光、李若琳、金之俊、孫之獬為漢奸，遇赦不宥。
「老爺，南邊來信。」那家人是洪承疇從進京趕考就帶在身邊的，十分可靠。他壓低了聲音，道：「老夫人已經到了南京。」
在檄文之中，朱慈烺還重申了努爾哈赤時代在遼東屠殺漢人的歷史，將滿洲定義為反叛蠻族，規定所有書籍提及努爾哈赤時，用其意譯寫為：野豬皮，或以「奴兒哈赤」貶稱；黃台吉復其本名：黑孩。
《江南士林報》雖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為建奴洗地，但也能採取消極應對的辦法，仍舊在報紙上高呼一些打倒逆賊之類的口號，卻對正月十三的慘劇不置一詞，對於皇太子的親筆檄文更是視若罔聞。
「老爺可聽說過高起潛、盧九德二人？」柳如是
柳如是幫錢謙益執掌《江南士林報》，就如當年在曲中時候一樣，常常身穿儒服以男子身份出入士人集會。士子無不傾慕柳如是的容貌秀美，文采橫溢，對她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故而她的消息格外靈通。
洪承疇跌坐在椅子上，心裏已經涼了一大片。
「哦。」洪承疇應聲而起，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他知道崇禎皇帝設壇親祭的故事，也知道自己活著投降滿清已經不能算是打皇帝的耳光，而是將皇帝剝光了按在地上打板子！尤其是眼下自己竟然領兵對抗王師……而他竟然不在漢奸之列。
「老爺，如今這世道，只憑高義恐怕不行。」柳如是拉住錢謙益：「緊要處還是要有兵馬在手。想逆儲是如何囚禁聖天子的？不正是當初聖上不查，允其自建侍衛營么？」
錢謙益痛心疾首道：「你大可如此想，難道一國執政也能有此婦人之仁么？東虜始終是要走，而流賊才是心腹大患啊！」
錢謙益搖手道：「卿卿，此事萬萬不可！我等君子，怎能與閹黨相謀！何況他顯然是想讓福藩監國的，於我等君子乃是大大不利！」
「老爺，小的想著：這要從山東直隸過來，還要穿過明太子的防區，不如讓老夫人繞點路，從陝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