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水天需
第522章 旌旗十萬斬閻羅（8）
「是與香君妹妹一起去的河南，卻再沒消息。」寇白門道。
「她是找誰？」
「顧氏豈配公子垂問！」寇白門突然氣憤起來：「她竟受了虜廷的偽誥，如今卻隨著沒氣節的龔鼎孳出關去了！真是秦淮敗類，污了我曲中女郎的名聲。」
聽聞皇太子殿下是有名的不近女色，道學心性，誰能想到竟然會在這裏出現！
朱慈烺見阮大鋮突然面孔冷淡下來，心中卻道：當初阮大鋮送錢要見我一面都沒得逞，如今讓他白看了，卻不識真佛，著實好笑！
朱國弼接連被朱慈烺看了兩次，渾身寒慄，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位小爺該不會是……
朱國弼一看冷場了，連忙端起酒杯，正要招呼，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句淡定的問話聲，卻是問道：「這麼說，並沒有秦淮八艷咯？」
——非但如此，以後還有個叫孔尚任的，寫了《桃花扇》，讓你一直塗著曹操似的小白臉呢。
朱國弼心中暗道。
「這位是馬生，阮生。」撫寧侯朱國弼起身介紹，又道：「這位是蕭壯士，這位是李先生。」
朱慈烺突然覺得江南名士中的八卦也是頗為有趣。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啊？」阮大鋮想到了自然就要問，否則就不是被貼了弱智標籤的阮大鋮了。
「陳圓圓？」朱慈烺隨口道了個名聲最大的。
「呵呵呵，公子好眼光……」朱國弼努力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
好在他還沒有蠢到直接去問，只以為馬士英告誡他與宗親保持距離。
說到投降變節，朱慈烺又忍不
莫非是廠衛的人？
「哈，朱員外！」
「梅村先生可是此間名士啊！人既風流，詩詞又是極佳，也難怪有人追到懷慶去。」寇白門說話間卻有了些哀怨。
朱慈烺沒有去看朱國弼，又道：「我聽說金陵還有幾個曲中校書，也不知如今流落何處，且做談資罷。諸位可聽說過董小宛？」
「有什麼不妥么？」朱慈烺對江南風月實在不熟悉，莫非其中還有什麼禁忌？
阮大鋮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
阮大鋮緊隨其後上來，見沒人起身讓座，哈哈一笑，暗道：這多半是撫寧侯定下的規矩。是以也不挑剔，上前與撫寧侯見禮，挨著馬士英坐下。
這年輕士子，正是如日中天的皇太子殿下！
「我看你寇白門當也算得上一個！」朱國弼豁出去了，跟著朱慈烺又報出一個。
撫寧侯也果然是一身員外裝扮，並沒坐在對著樓梯口的主座上，而是讓了半身。在他身邊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士子，不知什麼來歷，倒是坐得坦然，正與身邊的美姬說話，見有人來了，方才抬頭看了一眼。
朱國弼見皇太子岔開了話題，重重吐出一口氣，卻給寇白門使眼色。
「當然不拘，不拘！」朱國弼連忙介面定下了基調，暗道：你這女子平
「湄湄是本名，賤妾小字白門。」寇湄略有羞澀。
——可惡阮石巢竟然不說明白！
「喔！原來是宗親，失敬失敬！」阮大鋮爽朗笑著，突然發現馬士英一副小媳婦模樣在桌布下面偷偷拉自己的袖子，大為不解。
「哦，是這樣啊。」朱慈烺點了點頭：「龔鼎孳我倒是知道，文采如何且不去說他，投降變節之後竟然說是要學魏徵，這就有些無恥過分了。」
「席間言語談笑哪有什麼不妥的事？」朱慈烺身邊那美姬笑道：「陳姐姐也曾寓居金陵，當可算得一個。只是咱們規矩沒說清，這八艷之名，是不拘在否呢？還是要迴避那些從良的姐妹？」
問的人正是朱慈烺。
「怕不是吳梅村么？」寇白門笑道。
朱國弼呵呵乾笑，垂下頭去，佯裝剝果子吃。他身邊的美姬見侯爺雙手發顫，更是不敢吱聲。
此時此刻，他哪裡還能想到自己是不是坐對了位置？
寇白門連忙道：「小宛果然是才情橫溢，如今正在如皋，隨了冒辟疆冒公子。」
這豈不是荒淫貴公子夜訪花柳的戲碼么！
心中想著，他又不自覺地望了一眼在後世絕對屬於戴綠帽的朱國弼。
朱慈烺也是一奇：「你就是寇白門？剛才卻說湄湄。」
馬士英見這大船上花燈招展，也不知是燈會時裝飾沒有取下，還是新點綴起來的，頗為豪氣。他出
朱慈烺揚了揚嘴角：「國姓。」
「還有……」朱慈烺在腦中過了一下：「卞玉京？」
賣到寇白門的時候，寇對他說：「妾不過值百金，若是放歸金陵，願帶兩萬金來為公贖身。」後來寇白門帶著一個婢子，短衣騎馬回到南京，果然籌措了兩萬兩為朱國弼贖身，被江南名流們稱為「女俠」。
「呵呵，」朱慈烺也笑了，「吳梅村一副學究君子的模樣，原來也來麴院之中消遣？」
馬士英連連拱手，抬眼偷瞧了一眼那個蕭壯士，暗道：這定是近衛一師師長，少將軍蕭陌了，果然是員猛將。只是那李先生卻不知是何方人物。
若是提督南京京營的忻城伯，做他門下走狗倒也罷了。偏偏是撫寧侯，這位侯爺雖然是一等侯爵，卻是待罪之身，被免了所有祿米的，當他門下走狗實在有些不值當。
——你都來了，何況別人……
——如今皇太子對宗親不太客氣，沒摸清他是哪邊的人，的確不該太過熱情。
「賤妾自幼在金陵，從未聽說過有這等名頭。」朱慈烺身邊的美姬掩口一笑，百媚橫生，又道：「李先生是就中高手，可曾聽說過？」
在座諸人齊齊一愣。
馬士英的儒巾下面卻已經濕了，暗道：這位爺可不是好惹的，你這般扎扎咧咧，明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阮大鋮也與二人見禮，心中卻是大為疑惑。按照禮儀，總是向位高者介紹位卑者，故而撫寧侯的意思是
等馬士英進了船樓，在鶯鶯燕燕的環繞下上了二樓，換上了官場上常用的「面具」，瞬息間彷彿換了一人似的。
馬士英就等著這士子抬頭，想看看是誰家俊傑，真等來了，卻瞬息之間從腳底涼到了頭頂，彷彿被這二月倒春寒氣凍住了喉嚨，半個字都叫不出來。
這一幕看得馬士英嘴角抽搐，饒是他沒有足夠的政治嗅覺，但一副學生裝扮登上撫寧侯的座船，日後傳出去終歸於自己名聲有礙，少不得被人罵一聲勛戚門下走狗。
「柳如是……哦，這個我知道，是跟了錢謙益。」
阮大鋮卻不管這許多，看著河面上駛來一艘小船，壓低聲音道：「今日之邀是田存善為愚兄討來的，聽說還有大人物在，說不定就是王老公了。」
「正是，牧齋先生以光天白日娶的她過門呢。」寇白門當即拉了柳如是下水，暗道：可別揪著我家不放。
他這一坐下，席面上也就滿了，正好是六個人。
「李香君？」
「卻是如今的歸德知府侯朝宗。」阮大鋮也自嘲笑道：「當日我還暗中撮合他倆，為香君贖身，卻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馬士英踏上最後一階階板，只見一張大圓桌，鋪著雪白的綢緞桌布，上面論人分了茶果，坐了四個人，卻只有一個撫寧侯是他見過的。每個人身側都坐著一個陪酒的美貌姬女，有的剝著果子，有的斟酒勸飲，也有的低聲閑話。
那李先生倒也洒脫，笑道
「還有顧橫波？馬湘蘭？」朱慈烺總算背齊了秦淮八艷，再看看身邊侍酒的寇白門，暗道：凡是穿越明末的都要照顧秦淮八艷的生意，看來我也終究不能免俗。不過說起來也怪，江南竟然開放到讓自己的小妾陪客。
「你說湄湄我不認得，說寇白門我卻知道。」朱慈烺望向朱國弼：「聽聞撫寧侯納你時，以五千士兵手持紅燈，從武定橋沿途肅立到內橋朱府，盛況空前啊。」
朱慈烺不知道秦淮八艷是康熙末年好事之徒編排的。朱國弼請他叫小姐陪酒，他也是一時沒有遮攔，問了一句：「秦淮八艷還有誰在？」結果卻讓朱國弼揪心良久。
「香君妹妹年前去了河南歸德，尋如意郎君去了。」寇湄笑道。
馬士英心中想著，見皇太子朝他招了招手，這才強堆著笑意，朝前挪步，挨著一個滿身罡氣的大漢坐了。
那這個年輕士子又是何方神聖？看他年方弱冠，蓄著鬍鬚，肯定不是太監，是京城中哪家貴戚公子？
不一時，小船移近大船，大船上放下一塊踏板來。阮大鋮示意馬士英走在前面，到底自己沒有官身，公眾場合不敢造次。
馬士英點了點頭，等小船近了，便與阮大鋮躍了上去，身後隨從家人自有其他小船接去環列的畫舫休息。他無意間看到搖櫓的漢子，卻是渾身精壯，一臉殺氣，絕不是尋常娼妓之家能用得的好漢子，心中暗道：只不知是哪家貴戚的護衛，竟如此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