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烽煙蔽日處，且看馬如龍
第三零六章 水落石出
「是怎樣一個人？」辛毗插嘴打斷道。
也不知是想起家人可能遭受屠戮，還是怕張頜算賬，他越說越慢，最後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咳了幾聲，繼而又是大哭起來。
張頜聽得目瞪口呆，既是為了幕府這些幕僚的刁鑽心思，同樣也是因為此信帶來的困擾。
展信一看，張頜當即虎軀一震。
辛毗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青州軍中，必有深刻了解我軍內部情況之人，說不定是內應！」
「將軍請看！」辛毗滿面笑容，將信攤開，悠然解釋道：「王羽技窮也，如毗猜的不錯，他的目的就是……」
這些情報都相當舊了，張頜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他仍然聽得很認真，舊情報也是情報，說不定隱藏著什麼線索呢。
讓張頜興奮不已的是，這個信使是活的！
崔耿看看辛毗，又瞅瞅張頜，見後者點頭示意，於是繼續說道：「他說……讓小的假扮信使，送封書信進城，就會善待我的家人，哪怕小的死了也一樣，若是有反覆，就一個不留的全殺光。事先說的好好的，誰想半路上，追兵卻突然放起箭來，要不是，要不是……」
張頜的志氣可嘉，但志氣再高，對改善局面也沒多少幫助。
這個活信使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情報了，通過此人，很可能得以判斷出王羽的最終目的！
「這兩封信中，至少有一封是假的！」辛毗斬釘截鐵的說道：「很可能兩份都是假的！」
這兩個日期，含義截然相反，袁紹雖然耳根子軟，但也不會朝令夕改到這個地步，前後相差不過
軍師沮授不止一次提醒過袁紹，想壓倒王羽、公孫瓚聯手，應緩不應急，他的觀點得到了大部分冀州派系的人支持；郭圖等人卻提出了相反的說法，他們認為公孫瓚或不足慮，但王羽卻是潛龍在淵，斷不能給他從容發展的機會。
於是，對青州的戰略，就這麼演變成了派系之爭。吵到後來，名士們已經忘記了初衷，一心只想著壓倒對方，為了反對而反對了。
「是，是！」崔耿一縮脖子，立時又換回了先前的自稱，講述起自己的經歷來：「七月間，境內流民大起，瘋狂的搶收田間莊稼，不得已，魯令君命郡兵出城驅趕，卻不料中了王羽那賊的奸計，被青州軍……」
那他到底要幹什麼，難不成只是為了把自己給攪暈？
這分明跟上一封信一樣啊！難道是一真一假，被青州軍蒙中了；還是說，兩個都是真的，是主公不放心，所以……再或者都是假的？那王羽的目的何在？
報信的軍士興高采烈的誇耀著功績，哪像是只救下了個信使，倒像是打敗了青州軍，活捉了王羽一樣。
「應該都是真話。」辛毗緩緩點頭，戰局的演變和假信的事，都在他和張頜預計之中，合情合理，不應有假。王羽之所以把信使都殺死在城下，恐怕也是怕出現這類孬種，或者心懷忠義之人，不顧家人的安危，也要吐露實情。
張頜頷首不語。
若是引自己出城，為何兩封信的意思截然相反
但對這些世家子弟來說，這個威脅還是很可怕的，哪怕是事後清算，也不能不擔心。只是自家運氣夠好，直接抓了個孬種進來。
「明日，仲德午時過府赴宴，賓朋甚眾……」
「毒士賈文和！」只聽了一半，辛毗就做出了論斷。
壓抑著心頭的激動，張頜冷聲喝道：「起來好好說話，你若不隱瞞，某便留你一條狗命！」
「就在兩天前，青州的一個幕僚提審了小的……」
在張頜的示意下，辛毗拿起了信，展開一看，當即驚呼出聲，聲音中既驚且喜。
耍了這麼久的陰謀，敵人終於還是百密一疏，水落石出的一刻就在眼前！
再說了，火箭可是很貴的，哪能拿來當普通的箭來用啊？
信雖然是假的，但一樣可以從中獲得情報，因為假情報的反向，往往就是真相！
「將軍，這是信。」士卒遞上密信，張頜鄭重接過。
所以，信，至少有一封是假的，但到底哪一封才是假的，他卻無從辨識。
「小的崔耿，在靈縣任少府……」
「將軍，弟兄們在城外屍堆里埋伏了一夜，果然等到了！可惜您沒見到，兄弟們舉著盾牌，架著弓弩跳出來的時候，青州騎兵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那場爭端，最終是外來派系，也就是潁川黨獲得了最終勝利。郭圖、逢紀、許攸、辛評兄弟，這群人都受到了重用，沮授則被奪了兵權，明升暗降的回到袁紹身邊效力。
「賈文和智謀再高也不可能事先料到，此
「謝將軍！」
但眼下卻是時過境遷，有了龍湊這場慘敗，說不定袁紹又會想起沮授的好處，為了獲得冀州派的支持，他也不得不改弦易張。這樣一來，反攻雖然還是要打，但八成要等到十拿九穩之後，這就是沮授的風格。
反之亦然，王羽也不像是要把自己穩在城中。
趙郡眼下應該還在袁紹手中，但也只是理論上，趙郡北邊就是常山，誰知道駐守的幽州軍會不會趁勢南下啊？而審配參加了龍湊之戰，他的手下被王羽俘虜了，很稀奇嗎？
「在下……我……」轉眼間，那人額上就見了汗。
「又死了？」張頜已經沒有發怒的心情了，護城河附近，密密麻麻的插著一片箭桿，很顯然，將士們已經很拚命了。他們甚至冒著風險放下了弔橋，可最後的結果，還是只得到了一封信。
羊皮上斑斑駁駁的儘是血跡，足可看出信使曾經是多麼的拚命。但令人嘆息的是，張頜甚至判斷不出，拚命的勇士究竟是為了完成使命，還是僅僅是為了保命，又或其他什麼。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將軍的大恩大德……請將軍垂詢。」被張頜的氣勢所懾，那信使的感激涕零隻說了一半，這人也是個聰明人，念頭一轉，就知道張頜的意思了，不等張頜再問，就老老實實的回答起張頜最初的問題來。
信使被帶到張頜面前的時候，辛毗也趕到了，張頜毫不耽擱，當即開始盤問。
麹義慘敗，就是因為這甲，自己損失那麼大，同樣是因為這玩意。聽
實際上，王羽的威脅並不十分可怕，只要能把信使安然接進城，王羽就無可奈何了，他總不能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對各世家展開殺戮吧？
張頜不去理他，轉向辛毗問道：「佐治，你怎麼看？」
原來是這個膿包！張頜與辛毗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斷：王鵬舉弄巧成拙，氣數已盡！
「算了。」張頜擺擺手，嘆了口氣。
問題不在這裏，而在於，王羽既然有這樣的手段，為何這麼輕易就暴露出來？他目的何在？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高層中的內應，用好了，作用不止就這麼一點吧？
「好，很好，兄弟們的功勞，某記下了，日後定會在主公面前為各位請功！」不過，只要看到一向沉穩的張頜也喜形於色，這些軍士的表現就不足為奇了。
情報不少，但沒有一個能幫助張頜看明真相，無一不是似是而非。
張頜覺得這是一句廢話，不了解這些的話，怎麼可能寫得出這樣的暗語？
「你是何人？從何處來？信到底是誰寫的？」張頜從中平元年從軍至今，槍下的冤魂何止百數，一身殺氣，有若實質一般。執掌大軍，又在這層殺氣之上，籠罩了一層威嚴，聲色俱厲的喝問出聲，連辛毗都覺得心頭一跳，背脊一涼，那個信使的感受更是可想而知。
一個二月，一個八月，這就差了半年，偏偏這兩個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崔耿眼睛一亮：「將軍明鑒，某正是崔家旁系，將軍可是與我家哪位長輩……」
「如何？」張頜身體前傾，兩手握拳，極為緊張。
張頜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只覺這一生中，從未遇到這麼古怪，這麼令他為難的事。情報越來越多，可他卻越來越糊塗，別說王羽的計謀，就連王羽到底要幹什麼，他都全然摸不到頭緒。
崔耿不假思索道：「是個胖子，笑眯眯的很和氣，但做事卻……」
「你是清河崔家的人？」
又是激動，又是擔憂，張頜找到了辛毗來接暗號，對方一見之下，當即苦笑連連：「這次不一樣了，明日在前，仲德代表的意思就是數字『二』，這封信其他內容都是一樣的，只有日期變了，反攻發動的時間是明年二月……」
「他們的甲太古怪了……」士卒們也很鬱悶，任誰看到一群打不死的敵人在面前耀武揚威，心情也一樣好不了。
「不錯！」張頜重重點頭，目光落在了那份假信上。
第一個信使彷彿是個信號，三天之後，第二個信使接踵而來。
字跡，都是袁紹親筆，絲毫不差！信使的身份也差不多，上次那個是博陵崔氏的子弟，在清淵當廷掾；這次來的是趙郡李氏的人，在審配手下做事。
那樣的話，他就別想入主冀州了！
而且，他的苦難還沒有終止，就在第二天，第三個信使也到了。
「繼續往下說！」張頜不動聲色，又是一聲冷喝。